當天晚上,①只小hui俠的微博曬出一張照片,是一個哆啦A夢造型的香薰蠟燭,沒點燃,燭芯上P了一簇卡通火苗,配字:妹妹送的,好漂亮,捨不得點……
哆啦哼哼占沙發回覆:點吧,那些小掛飾會轉起來的。
易暉不敢相信:真的嗎?[哆啦A夢吃驚]
哆啦哼哼:試試看。
易暉立刻放下手機,興沖沖地去找火源。
家裡無人抽菸,也不燒柴做飯,沒有打火機,他就捧著香薰去隔壁邱嬸家借。
點上之後一路用手擋著風捧回來,小心地平放在桌上,湊近觀察,燭光搖曳中,哆啦A夢周圍的竹蜻蜓、記憶麵包、任意門……都開始慢慢旋轉,清新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他沉入這夢幻的場景,搬了張凳子坐在桌前,捧腮欣賞了十來分鐘。
再次拿起手機時,被微博刷屏的消息弄得嚇一跳,仔細一看,全是哆啦哼哼發來的——
不要自己點,叫家人幫忙。
還有不要用火柴,小心燙傷手。
打火機用完記得放在安全的地方,不要碰明火。
點上了嗎?
如果找不到打火機先別點了。
點上了嗎?
回來了嗎?
先別點了。
人呢?
去哪兒了?
待著別動,不准碰火!
…………
易暉看得一臉懵逼,有種他再不回復哆啦哼哼就要來敲門的錯覺,怕他等急了,連忙打字回覆:回來了,家裡沒有打火機,去隔壁借了個火
哆啦哼哼:沒有傷到吧?
易暉回覆:沒有啊[哆啦A夢微笑]
哆啦哼哼:以後這種事不要自己做,太危險。
易暉想不通哪裡危險,歪著腦袋回覆:不危險呀,點個火嘛……
哆啦哼哼:你是畫畫的,手比什麼都重要。
易暉愣了一下。
雖然覺得對方小題大做,他還是被這樣的關心弄得心中暖熱:謝謝關心,我以後會小心的[心]
此時的江家院外,跑著過來的周晉珩正單手撐牆大口喘氣。
剛才差點就抬手敲門了,這會兒收到回復,才稍微冷靜下來。
①只小hui俠會發小視頻了,他把香薰點燃轉起來的樣子發到微博,周晉珩眼尖地捕捉到不小心拍進去的一隻手。
沒有任何燙傷痕跡的白淨手背,讓周晉珩恍惚了一瞬,思緒打了個岔,被牽往別處。
不過也就短短一瞬,便被其他更不容忽視的細節蓋過了,比如同樣的愛好,如出一轍的畫風,發消息時一模一樣的標點習慣。
他有心或者無意地忽略不同,忽略別人口中約定俗成的前因後果,固執地抓住那些相似點,再無限放大,便足夠勸服自己堅定立場。
這就是易暉,他沒有瘋。
看吧,就連謹小慎微這個特徵都是一樣的——視頻中的那隻手伸向前,原本打算摸一摸轉動的小掛件,卻因為中間的火苗突然躥高一下,飛快收回,鏡頭隨著掌鏡人後退而拉遠,視頻中緊接著傳來小小的一聲「嚇死我了」。
這完全是易暉被嚇到時的反應,周晉珩會心一笑之後,不禁心有戚戚地想,他明明這麼怕燙,面對當時那樣惡劣的自己,為什麼從來不躲,從來不喊疼呢?
興許香薰真的有安神作用,易暉這天晚上睡了個整覺。
睡得香更容易做夢,並且印象極其深刻,他夢到自己拿起杯子倒水,玻璃杯在手中裂開,滾燙的水灑在手背。
那股灼痛從夢裡如影隨形地跟到夢外,醒來好幾分鐘後,易暉還坐在床上看著自己攤開在面前的手。無論上輩子布滿燙傷斑駁醜陋,還是這輩子潔淨無瑕沒受過什麼皮肉之苦,這都是一雙畫畫的手。
吃早餐時,廚房開水壺燒開的聲音又把易暉嚇著了,筷子一抖,夾起來的一隻煎餃掉在桌上,江一芒揶揄道:「嘖,吃不下就使這招,學到了學到了。」
桌上不髒,易暉重新夾起煎餃放進碗裡,壓低聲音嚴肅道:「這個不准跟我學。」
易暉很瘦,江雪梅總是擔心他吃不飽,除了一日三餐,家裡常備一些即食食物。
最近因為易暉的喜好轉變,麵包餅乾什麼的都換成了甜食,糖球炸果子這些放不了太長時間,都是半斤半斤地買,就這樣易暉都吃不完,今天早上又被江雪梅從床底下搜刮出幾小袋沒吃完的零食,有的都發霉了。
「哥你是倉鼠嗎,屯食物過冬?」江一芒差點笑翻過去,笑完了義正詞嚴道,「不過你吃不下也別找我啊,我減肥呢。」
為此易暉覺得很對不起江雪梅,白天一個人的時候在院子裡跑了好幾圈,企圖加快消化,回頭好多吃一點。
唐文熙在電話里聽聞他的苦惱,建議他在家裡做伏地挺身,既能強身健體又能大幅消耗體力,一舉兩得。
易暉覺得有道理,把院子裡的青石板地掃了掃擦了擦,就擼起袖子上了。
誰知這具身體比他從前還要弱雞,做了兩個就趴下不行了。
易暉覺得丟人,爬起來就往屋裡溜,吐著舌頭想幸好沒人看見。
這天下午,江一芒他們班最後一節課拖堂整整半個小時,她以為今天大概見不到那人了,出校門時垂著腦袋蔫巴巴的。等走到半路,在臨近家門口的路邊看到那個頎長身影,又亢奮得有如打了激素,激動得差點叫出來。
兩人像特務接頭一樣自發地走到屋後僻靜處。
周晉珩今天也沒戴口罩,鐵灰色的風衣外套越發襯得他腰高腿長,江一芒差點看呆了。
就是手上拿著的麻袋跟他這身帥氣打扮不太相配。
「瑜伽墊。」周晉珩主動說明,「讓他以後要是做運動,在這個墊子上做。」
「這個……」江一芒有些猶豫,「我哥他整天憋在家裡,不會運動的。」
周晉珩不知想起什麼,笑了一下,說:「他會的。」
江一芒的大腦在愛豆面前基本上處於罷工狀態,愛豆說會那就會,她立刻接了過來,抱在懷裡掂量:「這是在哪裡買的呀?咱們鎮上好像沒的賣哦?」
周晉珩說:「白天去了趟市里。」
「這樣啊。」經過這幾天的接觸,江一芒沒一開始那麼緊張了,偶爾也能正常對話幾句,「那珩……你不去拍戲,沒關係嗎?」
大約為了感謝江一芒幫他傳遞禮物,周晉珩很有耐心,對小姑娘有求必應,有問必答:「劇組那邊請了假,沒事。」
江一芒試探著問:「為了我哥哥?」
周晉珩毫不避諱地答:「嗯。」
江一芒視線下移,看到哪裡問到哪裡:「那你的手,還疼嗎?」
周晉珩動了動包著紗布的那隻手腕,如實道:「還有一點,不過沒大礙了。」
「我們家有祛瘀消腫的藥,噴劑和藥貼都有,我去給你拿。」
江一芒說完就扭身要走,被周晉珩叫住了:「不用,別驚動他。」
不知為什麼,沒談過戀愛的江一芒總能從這寥寥幾句話中,聽出周晉珩對哥哥的在意。
她還是不能完全消化這件事,覺得這個世界未免太魔幻,在原地站了會兒,又問:「你們,我說你和我哥哥,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五年前。」周晉珩答。
江一芒掐指一算,倒抽一口氣,說好的忙於工作無心戀愛呢?17歲就認識了是什麼情況?
受到衝擊的小姑娘還不死心,懷揣著對愛情朦朧的嚮往,充滿期待地問:「那你們會……會結婚嗎?」
周晉珩終於又笑了:「等他原諒我,當然會。」
沉迷畫畫的易暉並不知道門外的兩人達成了什麼共識,只知道近幾天自家妹妹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那天送香薰的時候一臉呆滯,喊了幾聲都喚不回魂,今天抱著個圓柱狀的麻袋回來,說是送給他的,表情倒是沒那麼傻了,看著他的時候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在圍觀什麼國寶。
易暉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
江一芒搖頭:「聽說經常盯著一個人看,會慢慢變得像那個人,我要多看看你。」
易暉頂著滿頭問號拆開今天的禮物,發現是一張藍色的瑜伽墊,白天在院子裡只做了兩個伏地挺身的恥辱一幕浮現腦海,他警惕地問:「你……看見了?」
江一芒還盯著他,答非所問道:「看見了啊。」
易暉只覺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無暇細問其他,抱著禮物跑回房間去了。
瑜伽墊挺好用的,鋪在床邊的地上,下床時就算一腳沒踩進拖鞋,也不會凍到腳心。
夜晚,把香薰點上,易暉靠在床頭刷微博,刷到哆啦哼哼發的一條動態,照片上橫著一條手臂,傷口腫脹撕裂,即便做了模糊處理,仍舊觸目驚心。
作為每天都要互道早晚安的網上鄰居,易暉馬上發私信過去詢問:你怎麼啦?
很閒的哆啦哼哼秒回覆:受傷了
玫瑰花都不發了,看來很嚴重,易暉有點心疼:怎麼弄的呀?抹藥了嗎?小心感染哦[可憐]
隔著手機的另一頭,周晉珩看到來自易暉的關心,因為處理傷口變得猙獰的表情總算舒緩些許。
用紗布把裂開的傷口裹好,周晉珩哭笑不得地想,這藥還沒小傻子一句話來得管用。
他曾經擁有過很多這樣的關心。
記得有一次拍戲不慎受傷,也是手臂。他煩躁地回到家裡,小傻子鞍前馬後地照顧著,見他吃飯不方便,就湊過來用勺子挖飯餵他,被心情很差的他一把推開,碗打翻在地上,小傻子也沒生氣,收拾完就跑去衛生間給他放洗澡水,又怕再被他遷怒,站在房門口怯怯地說:「手腫了,泡個熱水澡會舒服的。」
周晉珩習慣洗淋浴,覺得泡澡浪費時間,那天得了假期閒來無事就進浴缸泡了一會兒,有多舒服不記得了,只記得醒來時躺在床上,小傻子趴在床邊,捧著他的手,低頭用嘴唇輕輕觸碰。
或許用「親吻」更合適,小心翼翼到近乎討好的親吻,落在他的手背上,也落在他的心上。
就是從那次開始,每逢在家裡的床上醒來,周晉珩總會不動聲色繼續裝睡,一來不嚇唬小傻子,二來想聽聽他會說些什麼。
可惜這樣的機會不多,因為他回家的次數太少,那軟綿綿的唇覆在手背上的觸感也快消失殆盡了。
為了續命也好,為了給這些天毫無回應的示好找個緩衝也罷,周晉珩想再從小傻子那兒討一些關心,忍不住發了句示弱的話:抹過藥了,還是疼。
①只小hui俠:那怎麼辦?身邊沒有人照顧你嗎?
周晉珩回覆:本來有,被我氣走了。
①只小hui俠:啊……那你快把她哄回來呀!
周晉珩苦笑:他不肯見我。
那頭沉默了兩三分鐘,似在消化「她」變成「他」這個細節。等差不多消化完了,接著問道:為什麼呀?你做錯什麼事啦?
周晉珩思考了一會兒,為了不讓他察覺,只問:如果有個人傷害了你,你會原諒他嗎?
①只小hui俠:那要看怎麼傷害的呀……
看到這行字,周晉珩的心驀地提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按鍵打字:在沒喜歡上他的時候說喜歡,騙他跟我在一起,後來對他也不好。
其他的周晉珩不敢說,怕說多了暴露。小傻子本來就不傻,現在更聰明了,必須小心行事。
消息發出去後就捧著手機等回復。周晉珩這會兒全然感覺不到手臂的疼痛了,可每分每秒依然那麼難熬,比他經歷過的所有等待都要漫長。
約莫三分鐘後,手機連振兩下,看到期盼許久的回覆的那一刻,周晉珩因為緊張而無規律搏動的心臟如同墜下懸崖的自由落體的石頭,眨眼間便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①只小hui俠:欺騙可大可小
①只小hui俠:如果是我的話,不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