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024-09-02 14:44:13 作者: 餘酲
  (上)

  沉寂許久的唐文熙再度出現那天,易暉剛把江一芒送上回家的飛機,聽說他快到車站了,馬不停蹄趕過去。

  到地方左張右望不見人,被一個灰頭土臉的路人撲上來抱住的時候嚇得差點跳起來,通過兩隻熟悉的杏眼認出是唐文熙,易暉更驚訝了:「你怎麼曬成這樣?」

  唐文熙狐疑地摸自己的臉:「有那麼黑嗎?哎呀沒關係,你能認出我就好。」

  問他這些日子幹什麼去了,他說去山裡採風了,易暉摸摸自己一個夏天沒曬黑反而悶得更白的皮膚,假採風遇到真採風,心中不禁湧上一陣羞愧。

  兩人找了家奶茶店坐下,唐文熙從包里掏出一個盒子:「我千里迢迢給你帶回來的禮物。」

  易暉打開盒子,是一隻蝴蝶標本。

  「紫閃蛺蝶,還蠻好看的吧?」唐文熙很是自豪,「我在山上抓的,連夜做成標本,就想著帶回來給你看看。」

  易暉隔空摸了摸蝴蝶花紋繁複的翅膀,點頭道:「好看的。」過一會兒抬起頭問,「想著帶回來給我看?我可沒說要看蝴蝶。」

  「咱們倆誰跟誰啊,這話你聽聽就得了。」被易暉打量得發毛,唐文熙無奈之下只好招了,「是他說過想看,答應過要捉一隻送他,現在他不要了……你別嫌棄。」

  易暉哪會嫌棄,收下蝴蝶標本,回贈了一幅畫。

  唐文熙看著畫上托腮笑的自己,驚喜道:「這什麼時候畫的啊?」

  「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拍的,趁你不在的這段時間畫的。」易暉道。

  唐文熙撓頭:「對不住啊,不是故意不聯繫你,山上信號實在差,什麼都發不出去。」

  易暉知道他是治療情傷去了,自是不會生他的氣,點了一桌子不同口味的奶茶:「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了,來,為我們圓滿成功的採風活動乾杯。」

  喝著喝著,真有點醉了。

  唐文熙從山上下來就直奔S市,這會兒奶茶也沒辦法讓他打起精神。他把腦袋擱在易暉肩上,打了個飽嗝,說:「誰說走近大自然會讓人心胸開闊的?放屁,我怎麼越來越討厭他了呢?」

  易暉順勢把頭擱在他腦袋上:「別聽他們胡說,感情這東西非愛即恨,什麼『分手了還能做朋友』,都是騙人的。」

  唐文熙嘿嘿地笑:「江同學,這是我認識你以來,你說的最像成年人的話。」

  易暉佯裝憤怒道:「你笑我像小孩子?」

  唐文熙在他肩窩裡搖頭:「不是,你給我的感覺就……就被保護得很好,單純到有點天真的地步,從你的作品裡就看得出來。」

  易暉似懂非懂:「這是在誇我嗎?」

  「當然。」唐文熙眯起眼睛,「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經歷這麼多事還能保持熱情,我就……就滿腦子壞主意,就想讓他也嘗嘗我受的罪。」

  「誰沒這麼想過呢,」易暉慢悠悠道,「可是讓他嘗了又怎麼樣?你不僅不會覺得痛快,還會更難過。」

  唐文熙支起腦袋,直勾勾看著易暉:「有情況。」

  易暉學他嘿嘿笑:「沒有啊,就有感而發。」

  唐文熙眼珠一轉,湊近了報出一個名:「哆啦哼哼?」

  三十公里外的市區里,正在公司旁聽討論會的周晉珩打了個噴嚏。

  會議結束,小林走過來:「需要感冒藥嗎,或者乾脆去醫院打一針?明天就要進組了,這個狀態可不行。」

  周晉珩抽了張紙擦鼻子,順便扭了扭手腕,燙傷後新長出來的皮膚泛紅緊繃,不過並不明顯,也不影響動作。

  他說:「放心,已經接下的工作我不會懈怠。」

  閒了幾個月只跑了幾個散活兒的周晉珩接了一部新電視劇,從投入資金到製作班底都是普通水平。若不是當初的罷演事件鬧得太大,害他在圈裡名聲難聽,也不至於跟之前的幾部大製作失之交臂。

  公司為此很擔心,好在周晉珩年紀輕輕就拿了影帝,再扶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這回給安排的電視劇也聽話接下了,合約期內他們還是很樂意繼續捧他,將來就算翅膀硬了出去自己開工作室,也能惦記著前東家的好,給點幫襯。

  他們想到的這些周晉珩自然也能想到,不過他二話不說接下這部戲的主要原因是這戲在S市拍,偶爾幾處外景也在周邊城市,沒他戲份的時候他隨時可以回家。


  放下狠話要養易暉幾輩子,沒有工作是肯定不行的,必須接點活兒過渡的話,在周邊地區拍攝的便是最佳選擇。

  晚上公司在附近定了個包廂,要慶祝周晉珩東山再起,小林說這詞用得不恰當,一直沒下去過哪用得著再起,周晉珩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

  許久沒參與應酬,眾人逮住機會紛紛勸酒,周晉珩喝了兩杯就說不能喝了。

  在座都是跟他合作三四年的人,都知道他曾經有過一段未公開的婚約。經紀人揶揄道:「怎麼,家裡又藏新人了?」

  本想說還是原來那個,想到易暉至今不願承認身份,周晉珩乾笑了下,說:「嗯,他不喜歡我喝酒,你們幾個抽菸的也離我遠點兒,別碰我一身煙味。」

  易暉對氣味敏感,這些天他回家時但凡碰面,易暉動動鼻子就知道他有沒有好好抹燙傷膏。有次他忘了,怕被責怪嘴硬說在車上抹過了,易暉抓起他的手,在傷口周圍摸一圈,小臉登時拉下來:「騙人,明明沒抹。」

  想到這是一種變相的關心,周晉珩就壓不住上揚的嘴角。

  「我看你是想整死公關部。」經紀人調侃完追問道,「那這回是繼續隱著還是……」

  周晉珩剛進公司時規劃的就是走實力派路線,誰知外形太招人圈了一堆女友粉,是以公司早有打算,沒想讓他一味瞞著。

  說到這裡,周晉珩又笑不起來了。眼看跨入年末,離半年時限越來越近,雖說易暉表面上已經軟化,可他還不確定易暉到底怎麼想,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呢,還是……

  他也不敢問,想著能多拖一天就多努力一天,萬一哪天運氣好戳到易暉心窩子上,就能把人留下了呢?

  他不知道以前那個易暉是怎麼喜歡上他的,不過就算知道了,在時過境遷的現在故技重施肯定沒用。周晉珩暗自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給易暉發消息,說今晚要晚點回去,讓他自己吃飯。

  最近偶爾會給易暉發簡訊,都是匯報一些他認為有必要的事,雖然從未得到過回復,但易暉至少沒有反對,也沒有拉黑他。

  所以這次周晉珩也沒期待得到回覆,半個小時後,他看到手機屏幕上出現的一個數字「3」時,愣了好一會兒,反覆看幾遍,才確定是易暉回復的簡訊。

  (中)

  天色已暗,城郊的青黛山附近,廂式貨車堵在路口,一條堆了許多廢棄家具的狹窄巷道里,易暉和唐文熙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背靠背坐在地上。

  面前一共有三個壯漢,一個在巷口修車,另外兩個一人持刀一人拿棍,坐在小馬紮上借著外頭的路燈光盯著他倆。

  易暉的腦袋還有點暈,只記得他和唐文熙從奶茶店出來,拐個彎準備去乘公交,猝不及防被從身後襲擊,醒來就在這兒了。

  唐文熙比他醒得早,偷摸掙扎半天也沒能把易暉腕上的繩子解開,只好放棄,把他握在手心的手機抽了出來,悄悄藏在屁股底下。

  剛藏好,手機就振了一下,怕聲音傳出去,唐文熙沒話找話:「抽菸嗎二位大哥?」

  兩人中瘦一點的那個把手電打到他身上:「我警告你別耍滑頭,本來要抓的也不是你,少說兩句還能留你個活口。」

  易暉心中一凜,剛才他就在猜這夥人是沖他來的,果然不錯,唐文熙只是倒霉被順道一起抓來。

  他用尚能活動的幾根手指去戳唐文熙的胳膊,讓他少說兩句。不知他是沒接收到訊號還是理解錯了,還說個不停:「我身上帶著一包好煙呢,二位大哥不想抽,能幫我點一根不?第一次碰到打劫的,都快嚇尿了。」

  叉著腿坐在那兒的胖子哧哧笑了起來,轉動刀柄,流過刀鋒的光刺得人眼痛:「打劫?你就這麼看不起哥幾個?」

  周遭光線昏暗,這兩人又背光坐著,易暉看不清他們長什麼樣,心中越發覺得事情不妙,歹徒若是蒙面還好,不做偽裝就讓人覺得他們根本不怕,因為沒打算留活口。

  不過這幾人看著也不像窮凶極惡的亡命匪徒,至少經驗不怎麼豐富,出來綁人車還能壞在半道上,他一個傻子都知道要速戰速決,越拖留下的痕跡就越多,成功的概率也越低。

  易暉強作鎮定:「那你們把我們弄來幹什麼?」

  那胖子說:「受人之託,給你點教訓。」

  易暉還沒來得及問,唐文熙搶在前頭揚聲道:「那你們肯定是弄錯了,我這朋友最是善良和氣,從沒有得罪過人。」

  瘦子從口袋裡掏出照片比對了下:「分明就是你,叫江一暉對吧?」


  易暉一愣,隨後想了想,心裡便有數了:「托你們整我的是個畫畫的,對嗎?」

  胖子但笑不語,無異於默認。

  唐文熙也想起來了:「是去年碰瓷你抄襲的那個?靠,太下作了吧,你都好心放過他了,他居然恩將仇報?」

  易暉只覺得心涼。那件事當時全由周晉珩處理,除了那些評論,他沒有受到其他任何傷害,這會兒才切身體會到什麼叫人心險惡。

  那邊車還沒修好,胖子便有空跟他們廢話兩句:「你自己得罪誰自己不清楚?」說著揚下巴沖瘦子道,「不止一個吧?」

  瘦子歪著嘴笑:「本來只說給點教訓,臨了又來個人,說要加碼,我們一尋思,跑一趟拿兩份工資,何樂而不為呢?」

  易暉稀里糊塗沒聽懂,唐文熙又「靠」了一聲,用肩膀碰他:「你還得罪誰了?這是要把你往死里整啊。」

  易暉平時很宅,人際關係簡單到認識的人兩隻手就數得過來,順著這點線索稍一思考,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難道是方……

  「大哥,您看都到這兒了,就把這倆人的名字告訴我們唄,我們死也好做個明白鬼。」唐文熙道。

  瘦子拿著棍子在掌心裡敲:「干咱們這行也有規矩,再說你又不是……」

  話說一半,巷口傳來聲音:「你們快來個人看看,這引擎是不是也壞了?」

  胖子站起來,拎著刀罵罵咧咧地走過去:「要你有什麼用,一個破車修半天都沒好,幸好這地兒偏僻沒人,不然老子剛出來就要被你們倆再坑進去。」

  「嘿,老大。」胖子走遠了,唐文熙沖坐在原地的瘦子道,「老大您真不抽菸嗎?我這口袋裡藏著包進口煙呢,跟您打個商量,您抽了這煙就把我隨便丟哪兒唄,本來也不關我啥事啊對不對?」

  那瘦子一直受制於人,這會兒被喊老大,禁不住搖頭擺尾得意揚揚,扭頭瞅那邊趴在車頭不知在擺弄什麼的兩個傻逼,尋思著橫豎也不會有人知道。

  唐文熙趁這段空隙扭頭跟易暉耳語:「待會兒他過來我站起來把他往牆邊撞,你就趁機跑。」

  易暉猜到唐文熙剛說的話有其他目的,沒想到竟是為了救自己,忙道:「不行,太危險了,他們衝著我來的,你——」

  「對啊衝著你來的,所以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待會兒車修好就更跑不掉了。」唐文熙眨眨眼睛,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只有這麼一個機會了,你聽我的,我站起來你就跑,往車尾方向跑,簡訊不是已經發出去了嗎?你去找那個哆啦哼哼,我已經沒念想了,你可別……」

  易暉還欲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那瘦子邊念叨著「算你有眼力」邊往這邊走。唐文熙最後用挨在一起的手指勾了一下易暉的,像在無聲地叫他聽話,待到那瘦子走到跟前,他猛地鬆開手,蹬腿站起來,弓著身體沖了過去。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易暉無從選擇,咬牙站起來,按照唐文熙說的往巷口跑。背後傳來一聲悶響,他跑到半路扭頭看,唐文熙被一棍打倒在地,瘦子還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吼:「跑了,跑了,快抓人啊!」

  易暉想回去看看唐文熙怎麼樣了,想到他的叮囑,還是心一橫,扭頭繼續跑。

  快到巷口,埋在車頭裡的倆人後知後覺地探出腦袋,胖子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操」了一聲,忙抄起傢伙追上去。

  易暉本就跑不快,加上被反綁著手,身體無法平衡,剛出巷子被地上的坑一絆,向前栽了個跟頭,還沒爬起來就被胖子提著後衣領拎了起來。

  後趕到的瘦子拿起膠帶在他嘴上一頓纏,這下叫也叫不出聲了。接著腳也被捆上,易暉被扔進車子的貨廂里,頭頂的冷凝器正在運作,冷氣隨著嗡嗡聲往車廂里填充。

  門沒關,易暉手腳被縛,翻了幾次身也沒能坐起來。

  這種偏僻的地方根本沒人經過,他只能睜大眼睛看著外面的夜色,聽那三人商量如何把他處理掉。

  「修不好就算了,開到山上應該沒問題,咱們趕緊走吧,不能再拖了。」

  「待會兒還有一段公路要走,把人鎖在裡面會凍死的。」

  「要不開著貨廂門?」

  「傻逼,開著門不就讓人發現了嗎?」

  「那你開快點兒,把人扔到山上我們就走。」

  「這樣能行嗎……」

  「怎麼不行,別說在車裡凍死,你以為這個天氣把誰扔到山上能有活路?」


  「那個順手抓來的小子怎麼處理?」

  「就扔這兒吧,被我打暈了估計一會兒就醒,死不了。」

  聽到這裡,易暉狠狠鬆了一口氣,唐文熙沒事就好。

  待到那三人商量完,另外兩人開門上車,瘦子繞到貨廂跟前,一腳踩在梯子上關貨廂門,易暉又掙紮起來,趁門沒關嚴,借著轉動積攢的力量撞開門滾了出去。

  貨廂離地面距離頗高,身體著地的瞬間易暉疼得眼前一黑,他拼命保持清醒,回想周晉珩教過的被束縛時的自衛法,曲腿蓄力,在瘦子追上來的瞬間猛蹬一腳,瘦子「嗷」了一聲摔坐在地。

  然而這招只能用於拖延時間,而且只夠對付一個人,已經上車的兩人聞聲趕來,再次把易暉抬起來丟進車廂。

  瘦子在兩個手無寸鐵還被綁著的人跟前連吃幾虧,氣得提棍子要揍他一頓,被修車的那個拉住:「算了算了,耽擱好久了,這一帶再晚一點有警察巡邏,快走吧。」

  胖子和修車的轉身回車上,瘦子踩在梯子上,沖易暉啐了一口:「小樣,還不是得死在老子手裡。」

  經過剛才的折騰,易暉已經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了。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著車門慢慢關上,脫力地躺了回去。

  遇到這種事,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曾經在山上死過一次,不知道他們說的山上是不是比這冷藏車廂里還冷。

  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有人來救他。

  等了一會兒,沒聽見關門落鎖的聲音。

  易暉深喘一口氣,豎起耳朵凝神細聽,只能分辨出砰砰幾聲皮肉碰撞的悶響,間或夾雜著幾聲慘叫。

  他以為這三人內訌打起來了,艱難地撐起腦袋,正好看見快要被關上的門突然大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路燈光的包圍下闖入視線。

  「暉暉,你在裡面嗎?」

  聽到這個聲音的剎那,易暉的心臟驟然開始狂跳。不是害怕慌亂的跳,而是等了好久好久,最終等到了的那種輕鬆和喜悅的跳。

  他還是來了。

  (下)

  周晉珩確定易暉在裡面後,抬腿就往貨廂上爬。

  裡面溫度很低,手摸到邊緣都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氣。他心急如焚,一心想趕緊把易暉接回家,沒注意到身後被他撂倒的三人中的一個提著刀站了起來。

  一個「暉」字喊到一半,被一聲悶哼取代,周晉珩的半個身體趴在車廂邊緣,猛踩一腳跳進貨廂內,然後連滾帶爬地衝到易暉身邊,扶著他的頭把他抱起來,先把纏在他嘴上的膠帶拆開。

  「門、門……」剛能說話的易暉顧不上喘氣,失聲喊了起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周晉珩扭頭的瞬間,貨廂門被重重關上,世界徹底陷入黑暗。

  摸黑把手腳的繩子解開,易暉被綁了許久的肢體關節還僵著,就被周晉珩一把抱進懷裡:「別怕,我在這兒,別怕……」

  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順著臉頰無聲滑落,易暉張了張嘴,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拼命搖頭,告訴他自己不怕。

  周晉珩趕了一路,又打了一架,居然沒把帶來的東西弄丟。他把搭在肩上的圍巾拿下來,耐心地一圈圈給易暉裹上:「有點冷,先把圍巾戴好。」

  車子發動起來,不知開向哪裡。易暉狼狽地跪坐著,任由周晉珩擺弄,黑暗中似乎能看見他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跟他在夢裡見過的一樣明亮,一樣叫人安心。

  「你……」易暉磕磕巴巴地開口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在求救。」

  在巷子裡醒來時,唐文熙的手機已經不在身上了,易暉的因為藏在大衣下的褲子口袋裡免遭一劫。

  被打暈的前一刻易暉剛收到周晉珩的簡訊,走在路上思考該怎麼回復,所以背在身後,一解鎖就是簡訊界面。他來不及切換,循著印象在鍵盤上打字,只知道消息發出去了,卻沒想到周晉珩能這麼快猜到,並且如此迅速地趕了過來。

  「我不知道你在求救,我以為——」周晉珩說著把剛系好的圍巾拉到嘴巴以下,捧著易暉的臉,湊過去在他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就發了個『3』,我以為你在索吻。」周晉珩語帶笑意,「機會難得,我怕你反悔,就趕緊過來了。」

  唇上還殘留著一抹尚帶餘溫的濕潤,易暉呆了片刻,意識到周晉珩在開玩笑逗他開心,在這兇險的情況下實在笑不出來,抬手推了他一下,耳邊傳來一聲壓抑著的痛呼。

  易暉忙坐起身,扶著他肩膀四處摸索檢查:「怎麼了,哪裡疼?」

  密閉的貨廂里沒有任何光源,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周晉珩準確地按住他的手:「乖,別摸了,這裡太冷了,你會感冒,我們回家再……」

  車廂里溫度越來越低,每說一句話就有一股熱氣噴在臉上。周晉珩越是這樣不著調地轉移話題,易暉就越是心驚膽戰:「到底怎麼了,哪裡受傷了,讓我看看。」

  周晉珩擰不過他,嘆了一口氣後,再次傾身抱住他:「讓老公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易暉就噤了聲,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

  兩人胸口緊貼,不同頻率的心跳穿過皮膚互相傳遞,恍惚間,易暉仿佛回到了上輩子,抱著自己的人渾不吝地自稱「老公」,在自己難過的時候勾唇笑著說:「有什麼好哭的,不是還有老公在嗎?」

  易暉喉嚨哽住,慢慢地抬起胳膊,回抱住周晉珩。

  密閉的車廂里,鐵鏽味剛散發到空氣中便凝固凍結。周晉珩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又好像在剛才的搏鬥中耗盡所有力氣,身體的重量一點一點壓到易暉身上。

  搭在他寬闊後背上的手先是摸到一個凸起的刀柄狀的東西,易暉不敢呼吸,一點勁都不敢使,左手緩慢地往下移動,在顫抖中摸到一手黏膩的液體。

  「對不起,對不起……」急促而微弱的呼吸中,周晉珩閉著眼睛,在易暉耳邊呢喃,「這次,我沒有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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