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2024-09-02 14:44:13 作者: 餘酲
  易暉在周晉珩口袋裡摸到手機,滑了幾次都沒解鎖開。

  血黏在屏幕上很快凝固乾涸,手指抹不掉,易暉腦中一片混亂,喘息聲都開始發抖,好不容易按下報警電話,接通後卻因為太緊張描述不清楚。

  周晉珩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把手機移到自己耳邊:「廂式冷藏車,車牌號7903,從木香路98號附近出發,那邊還有個受害者被打暈在巷子裡……我和另一名受害者正在往青黛山方向去,可以定位這部手機查詢位置,不過這裡溫度太低可能會自動關機,麻煩儘快。」

  說完這些,周晉珩倏地鬆開手,整個人趴在易暉身上。

  易暉背靠車廂壁,一手環著周晉珩的腰,一手推他肩膀:「醒醒,別睡,不、不能睡。」

  忘了在哪兒看過,越是危險的狀況下越是要保持清醒,一旦睡過去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易暉乾咽一口唾沫,扔下手機去握周晉珩垂在身側的手,四指插入指縫間,緊緊扣住他的手背,試圖把溫度傳遞給他,埋在他頸窩的嘴不斷地哈出熱氣。

  周晉珩體溫偏高,從前冬天穿單衣都不會冷,可這會兒連手心都是冰涼的,胸膛的起伏似乎也感覺不到了。

  易暉嚇壞了,鬆開另一隻手去解脖子上的圍巾,解到一半,十指相扣的那隻手動了下,周晉珩五指收緊,回握住他的手,埋在他肩上的腦袋慢慢支起來。

  黑暗中,易暉不知道周晉珩是否睜著眼睛,只知道他一定在看自己。

  「醒著呢。」周晉珩佯作輕鬆,「你不讓我睡,我就不睡。」

  他想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給易暉穿,被易暉按住手阻止。那把刀插得很深,位置靠近心臟,易暉不讓他動,自己也不敢動。

  好在周晉珩這會兒沒力氣,拗不過易暉,只能由著易暉把解開的半截圍巾小心地繞在他脖子上,兩人額頭相抵,挨在一塊兒取暖。

  靠得這麼近,再微弱的聲音也能暢通無阻地抵達耳蝸。周晉珩沒話找話般地念叨「暉暉的手好軟」「暉暉身上好香」,易暉聽不下去,羞惱道:「再說我、我不理你了。」

  周晉珩居然笑了,溫熱的氣息噴在易暉鼻尖,再擴散到兩側臉頰:「終於肯理我了。」

  易暉既怕他一直說話對體力消耗大,又怕他昏睡過去,便偶爾應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給你買了兩盆花,放在上次我們去許願的那棵樹附近的花圃里代管,一盆白雪花一盆鐵茉莉,如果你喜歡的話,記得去取。」

  「嗯。」

  「還記得上次帶你去的那家餐廳嗎?以後你就是那兒的老闆了,可以去那兒吃東西、畫畫、曬太陽。」

  「嗯。」

  「戒指是為你定製的,戒圈上有我們的名字。我只向你一個人求過婚,不要胡思亂想。」

  「嗯。」

  「有個首飾盒和戒指放在一起,那是我媽留給未來兒媳的,好好收著。」

  「嗯。」

  「過完年就是你的生日,晚上七點會有車來接,如果那時候你還住在家裡的話,記得先吃飯,吃飽了再去看煙花。」

  聽到這裡,易暉再也沒法給出回應。他想起今年生日那天屬於他一個人的煙花盛宴,還有一個人的蛋糕,當時有多淒涼,現在就有多恐慌。

  在周晉珩說下一句之前,易暉揚聲喝止道:「別說了。」

  周晉珩急喘幾口氣,堅持道:「讓我說完……你的畫、哆啦A夢,還有那些被扔掉的東西,都收在閣樓的儲藏室里,真的不要了的話,就讓阿姨丟……」

  「我要,我要的。」易暉睜大眼睛,將他沒說完的話掐斷,嘴巴快速張合,「我要的,你不准走!」

  周晉珩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在黑暗中更顯慘白,哪怕對方看不見,他依舊撐著笑容:「好,不走……我不走。」

  得到答覆,易暉還不放心:「你說過要陪我一起看,你說過的。」他深深吸了口氣,「你騙了我那麼多次,這回不能再騙我,不准再騙我了。」

  他實在太怕了,只想把周晉珩留下,不想再從他口中聽到這種與交代後事無異的話。

  所以他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了,抬高雙臂緊摟住周晉珩的脖子,直起上半身,仰起臉去夠周晉珩的,嘴角剛剛碰到一起,他就叼住一片唇瓣又親又舔。

  偌大一個車廂,只有他們兩個人是熱的。


  易暉毫無章法地親吻周晉珩,牙齒碰牙齒,舌尖抵舌根,像在借著身體相連把這些年無處訴說的彷徨、痛苦、恐懼全都傳遞給對方。

  還有多到快滿溢出來的愛與不舍。

  借著廝磨產生的洶湧情緒調動起體內瀕死的細胞,周晉珩因失血蒼白的唇沾染一抹艷紅,他一手扣住易暉的後腦,一手沿著脊背蜿蜒向上。

  交融的氣息裹在將兩人緊鎖的圍巾里,纏膩許久的唇分開的時候,周晉珩用拇指揩去一滴剛落下的淚,問易暉:「難受?」

  易暉搖頭。

  「冷嗎?」

  易暉還是搖頭。

  「害怕?」

  喉嚨里發出細碎的嗚咽,易暉還是咬住嘴唇搖頭。

  周晉珩被他的口是心非逗笑:「那是……喜歡我?」

  靜默片刻,易暉靠在他懷裡,輕輕點了點頭。

  周晉珩忽而笑了:「是不是看我快不行了,安慰我呢?」

  易暉又搖頭。

  閉上眼睛,周晉珩長舒了一口氣,

  盼星星盼月亮等來這一天,他自己卻不敢信了。

  不知去往何方的車還在飛速行駛。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貨廂里的溫度早就降至零下,易暉畏寒,凍得肢體僵硬,手腳蜷縮,遊絲般的呼吸都在打戰。

  周晉珩稍稍緩過來一些,幾乎穿透胸膛的傷仿佛跟那把刀一起被凍住了,也可能因為血液流失緩慢,他沒有剛才虛脫得那麼厲害,找回了控制肢體的主動權。

  他把圍巾解開,仔細地包回易暉身上:「那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冷?」

  易暉在懷裡動了下,幅度太小,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

  周晉珩又問:「我剛才說的那些,都記住了嗎?就是你撲上來親我之前……」

  放在腰間的手緊了緊,是易暉害羞時的反應。周晉珩扯了扯嘴角,心知他是聽到了,握住他放在腰上的手,合攏包在手心,再塞進懷裡。

  「以後不會了,」鼻腔呼出的熱氣越發稀薄,周晉珩怕來不及,低啞的嗓音裡帶了一絲急促,「老公以後再也不會騙你,會對你好,只把你一個人放在心裡……跟我回家,好不好?」

  指尖觸到胸口滾燙的位置,意識飄忽間,易暉本能地想收回手,不願汲取周晉珩所剩不多的溫度,卻被他牢牢按著,無法掙脫。

  體內的血液明明都快凝固了,熱淚還是衝出眼眶,淌了滿臉。

  易暉艱難地張開嘴,窩在冰天雪地中一方屬於他的溫暖天地里,無聲地說:「好。」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