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沈度等幾個人簡簡單單排練以後,隨著場記的一聲「action」,這個大場開始拍攝了。
辛願姚震兩人相識三個月的紀念日上,辛願敲了姚震家門,姚震開門把他迎進去。姚震剛剛出差回來,思念正好到了極致,於是,辛願才一關上大門姚震那邊就受不了了。
沈度看見一直躲著他的江沅終於來了,在他面前,活生生地,沒有不看他,沒有不聽他,而是在用演出來的「喜歡」與「愛」望著自己,一雙眼睛清清亮亮,正映著他的影子,像在回應他的心意,忽地,胸膛微熱,喉結一滾,在攝影機的鏡頭下,按腳本里的內容,一把掐上江沅細腰,胸膛貼上去,把人壓到大門上,垂眸,說:「你回來了……」
「cutcutcut!」王金髮喊,「沈度,是『我回來了』,不是『你回來了』,重來!!」對沈度的這個失誤王金髮還挺奇怪的。他聽別的導演說過,沈度基本一條就過,偶爾要拍兩條三條也是因為其他問題,比如擋了其他演員,像說錯詞兒這種狀況沈大影帝從未有過。沈度本來腦子就靈,不然也考不上p大,人又認真,因此拍戲可以做到一個字兒都不帶差的,包括虛詞,連「了」都全部在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上,非常神奇。要知道,絕大多數演員念詞只是說個大概意思。
ng了,旁邊場記唰唰地寫,把每條的演員表現、導演評價等等東西記在手裡的大本子上,方便回顧。
第二次拍,沈度重新掐住江沅的腰,輕嘆:「我回來了——」
「嗯,」江沅笑,說著台詞,「我想你了,很想你啊。」江沅知道,在拍戲時,他是辛願,沈度是姚震。
「我也是……我也是……」沈度聲音似在天邊。他說著,撈起江沅一隻手腕,由下而上,按在江沅頭頂的門上,而後是另一隻。幾秒後,江沅兩隻手的手腕都被按在頭頂上了。
沈度沒停下。他喘著氣,把江沅的兩隻手腕全給按在大門上以後,左右兩手幾根長指順勢一滑,滑到江沅的手腕上,他甚至能感覺得到江沅跳動著的脈搏,那麼鮮活,他知道他來到了自己面前。接著,他的指尖死死貼著江沅手掌的皮膚,一路仔細而又緩慢地滑上去,不斷滑上去,最後到了江沅指縫處,兩隻手的手指一張,強硬地分開了江沅的,十分霸道地將他自己的手指尖一一插-入了江沅的指縫當中——十指相扣,嚴絲合縫。
被死死地按著、捏著,江沅只覺手有些疼。
這一幕……要這麼用力嗎?
也對,兩個主角畢竟很久沒見了嘛。
沈度看著江沅的眼睛,捏著江沅的每一根手指,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接著,按照腳本,他探過頭去親吻江沅兩片紅紅的唇,江沅則把左手一撤,擋在沈度眼前,逗人,不給親。
沈度撒手,而後捏著江沅五指,把一個個狂亂的吻落在了對方指尖上,雨點似的又急又快,少年一般不得章法。沈度的唇非常漂亮,薄薄的。七八秒後,沈度放緩他的節奏,輕輕吮住江沅中指的指腹,放開,再輕輕吮住,再放開,與此同時,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江沅的眼睛,一瞬不瞬。沈度眼睛漆黑清亮,睫毛垂著,很長很密。許是因為人類本能,江沅只覺自己中指指尖酥酥麻麻,一股電流直躥下來。
王金髮的腳本上面只說姚震「十指相扣」,並在辛願用手遮時「親吻手指」,根本沒有這些細節和層次。
「辛願……」半晌後,沈度放開江沅的手,重新摟著,同時,沈度用他一邊耳朵用力地蹭江沅的另一隻耳朵,念著台詞:「讓我親親……別折磨人了……」
「嗯……」右側耳朵火辣辣的,要著起來了,被蹭的。
沈大影帝動作太用力了。江沅還是覺得,大概,這就是辛願、姚震二人感情的體現吧……?
「嗯……」江沅手在肩上,按照劇本,軟化下來了,顯示出一股柔情。
「姚震」得到「辛願」允許,終於放過對方耳朵,吻下去。而「辛願」呢,也微微闔眼,擺好角度,準備迎接愛人的吻了。
然而,就在兩個主角嘴唇還有兩三厘米就能碰到一起的時候,姚震母親從房間裡非常突然地轉出來。她看到這幕,只覺一個晴天霹靂下來,耳膜嗡嗡直響,瞋目切齒,聲音都撕得啞了,她大叫:「姚震!!!」
糾纏著的兩個主角急忙分開!
姚震剛剛進自己家,晃了還沒半個小時辛願就來跟他見面了,因此姚震並不知道他的母親在他家裡!看起來,她之前在客房睡覺來著!
在這電影的成片裡,自打姚震下了火車,姚震以及他的媽媽兩邊就會交錯出現,攝影機拍一會兒姚震,再拍一會兒姚震媽媽,再切到姚震,再切到姚震媽媽,一個在家外頭一個在家裡頭,來來回回反反覆覆,整個氣氛無比緊張。電影觀眾全都知道姚震媽媽就在他家,可當事人卻不知道。姚震出站、上車,姚母那邊煮飯、備菜,都十分溫馨,可觀眾們卻都明白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cut!」王金髮說,「過了過了!!」
不過,雖然嘴裡說著「過了過了」,王金髮卻還是坐在監視器後看了兩遍,一遍是用正常速度,一遍是用1/5倍速度,看完,他確定了沒有問題,才叫人全部回來,說:「沒有問題,過了過了。」
王金髮顯而易見十分興奮。這是一場重要的戲,也是全片重要轉折。此後,辛願、姚震這一對兒的故事會急轉直下,直至去與「拉拉」形婚。
場記又在拼命地寫。江沅感覺當場記的一分鐘至少能寫五十個字兒。
這鏡過了,沈度向後退開兩步,站遠了點,看看江沅,目光又掃掃片場的小桌子,說:「你……」小桌子上有能量棒。電影拍攝強度很大,因此,劇組常常準備一些巧克力和能量棒。
「嗯?」望著沈度英俊的眉眼,江沅竟然再次想起沈度親他的那一幕來了——一手撫額,一手輕抬下巴,輕輕地,沒帶猶豫地,一下又一下地吻他,於是江沅再次有點兒怕,身上又是毛毛的。
正好王金髮在監視器的後面大聲地喊:「江沅!沈度!你們兩個也過來看看自己剛才拍的東西!」
「哎!」江沅回頭應了一聲兒,抱歉地沖沈度笑笑,說,「嗨,那個,哈哈,王導叫呢!!」接著趕緊轉身溜了。
沈度:「……」他望著江沅離開的方向,沒說話。
王金髮叫沈度江沅回看了下剛才那鏡,點評了幾個地方,又誇了他們幾句,而後突地沉默半晌,靈光一現似的,伸手摸摸自己下巴那並不存在的鬍子,說:「等等……我後悔了,咱們再來一條兒。」
江沅:「嗯?再拍一條兒?」不過已經「過了過了」嗎?江沅記得上一輩子他沒拍過第二條,這一鏡是一次過的。
想到這,他有一些難以抑制的激越了。這一輩子,他可以做不同的事,有不用的結果,同時,拍電影的過程也與上輩子有所不同了。那就是說,他最後的死亡結局也許也是可以改變的。
他……能避免死亡了嗎?能活著下去了……嗎?能活到老年嗎?真的嗎?
「再拍一條不一樣的。」對面的王金髮解釋道,「我剛剛又想出來了一個新的擁抱姿勢,咱們試試。後期剪輯時再看看哪一條兒效果更好。」這個也是常見做法。先拍幾條不一樣的,到最後,導演對片子有更多思考了、有更多素材了,再挑一個最合適的。膠片時期電影拍攝還要考慮高昂的膠片成本,可現在是數字時期,導演也不用想太多了。不過,總體來說,能力越強、思路越清晰的導演越少猶豫不決,也越少做這種事情。
江沅點頭,說:「好,沒問題。」
王金髮看看他們,說:「那補補妝吧,有點掉了。」
「好。」江沅說完,又本能般地沒看沈度,再一次忙忙碌碌地跟化妝師補妝去了。而後他好像總在忙,總有事兒,仿佛完全把沈度剛叫他的事給忘光了。這在以前是不會的,以前,江沅忙完總會笑著問沈度剛才有什麼事。
沈度也沒如何,叉著胳膊,沉默地望著江沅的背影。
然而江沅毫不知情,以為沈度跟另一位化妝師到隔壁房間補妝去了還沒回來,坐在凳子上跟自己的化妝師說說笑笑的:「我以前在GG公司的時候,客戶總說我們公司五毛特效五毛特效的……可問題是那些客戶最多只肯花十萬塊啊!有一回我的老闆可實在是受不了了,叫我懟懟一個客戶,我在客戶罵了我們大概15分鐘以後,問:啊,就是片子必須要有《冰與火之歌》的水準唄?我那是在諷刺他啊!結果客戶一拍大腿,說,對對對!還是你了解我們!非跟老闆鬧著讓我接手他們的項目!艹了……」
化妝師哈哈大笑,沈度就一直靜靜看著、靜靜聽著。
時間緩緩地流動著。
「行了!」等江沅化妝完畢了,王金髮說,「江沅,沈度,你們過來,我說一說沈度江沅下一條兒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