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沅早早就醒過來了,此時沈度還在夢裡。
天還黑著,江沅拍開他床頭柜上面立的兔子夜燈,而後呆呆望著沈度,只覺得,他嘴唇真薄鼻樑真挺、睫毛真長蝴蝶翅膀一樣的。他貪婪地看,最後伸出右手食指,由沈度的一邊嘴角,沿著柔軟的下唇,輕輕滑到另一邊嘴角,說:「我的。」
接著,他又順著沈度鼻樑-路滑到對方鼻尖兒,還說:「我的。」
再之後,是沿著輕闔的眼瞼:「我的。」
正當江沅的食指落在沈度另一邊的眼角上時,沈度」唰」地睜開漂亮的眼睛。
「這個……」江沅被他嚇了一跳:「呃……!」
沈度笑得十分溫柔:「也是你的。」
笑容仿佛可以傳染,江沅竟然也跟著他傻乎乎地笑起來了:「對。我能看到我的頭像被印在了你瞳孔里,蓋章了,哈哈。」
「那你也一樣。」沈度說著摟摟江沅,摟到懷裡,看著對方眼睛裡面有些變形的他自己,在江沅的一邊眼皮上吻了吻:「我的。」
「……」江沅又只閉上另外一隻眼睛,道,「這邊也要。」
他得逞了。
而且,還被沈度溫熱的唇沿著鼻樑吻到嘴唇。
…………
吃過早飯,沈度開車,兩人前往首都機場。
江沅還是坐在副駕上,一邊玩兒手機,一邊告訴沈度他看到的有趣的事。
刷著刷著,江沅發現他關注的一個大v昨晚發了一條:
[沈度生圖,yyds!跟精修沒有區別!一行走的電影海報!非粉也要瘋狂存圖!]
下面貼的九宮格是前幾天的一個活動,有些觀眾拍了沈度走過走廊的照片。
「嗯……」江沅點開留言,全是什麼」連糊圖都帥到不行」之類的評論。江沅想了想,玩兒心起來,在確認自己用的百分之百是小號後,cpy裡面幾條評論,跟著也刷了個:[我老公好帥鴨!]
沈度看見江沅嗤嗤笑的樣子,隨口問:」在笑什麼?」
」在看你的活動生圖。」江沅也沒瞞著,「一大堆的營銷號說沈度生圖yyds。」
沈度其實不感興趣,只搖搖頭。
沒想到江沅竟然把著話題繼續下去了:「但我覺得……這些照片全都沒有我見到的你好看。」
「哦?為什麼?」
「不知道。「江沅按滅手機屏幕,一邊想,一邊無意識地把手機放在嘴裡咬了咬,半晌後才道:「可能因為你眼裡有我的影子吧。就特別鮮活、特別亮堂。」
「……」聽到這話,沈度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只想吻他。
江沅卻是渾然不覺,又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面打了個盹兒。
…………
因為時間還非常早,沈度還有江沅兩人5點左右就到了機場。
他們先由一個側門進了機場的貴賓廳。貴賓廳分政務、務,沈度代言的某品牌在商務廳有個vip室,於是他們兩個吃吃喝喝。除了過來幫忙辦理手續、託運行李的機場專員,一直沒有其他人出現。
等時間差不多了,機場專員拿登機牌來,他們乘著一輛小巴一路走到登機梯下,並在飛機要關艙時不急不緩地踏上去。
國內航線-般沒有頭等艙,只有商務艙。因為時間太早,商務艙只稀稀拉拉地散落著幾個人。江沅沈度在第一排,他們後邊沒人,左邊也沒人,非常合江沅的意。
起飛之前,沈度問他:」沅沅,害怕嗎?」
江沅只是搖了搖頭。如果害怕,他就不會選擇飛機了——在過去幾年當中,他去所有國內城市都毫不猶豫地選高鐵或者動車。
沈度笑笑,拍了拍他的手背。
飛機飛上雲端之後,江沅照著商務艙的酒水菜單要了喝的。
要坦白他的重生了,江沅還是有點緊張,想壯膽兒。
因為時間實在太早,飛機平穩飛了會兒,窗戶外才開始日出。
一開始雲層全是粉紅色的,或者說是淡紅色的。他們腳下的雲翻湧,人好像在晨曦中的棉花地里,柔軟,而且叫人心裡熨帖。
「沅沅,」沈度問,「你說有一件事兒你還是得告訴我,是什麼?」
「嗯……」江沅還是有點緊張,他掏掏掏的,居然掏出一個動物眼罩來,說,「你別看著我。你光聽,行不行?」
沈度有些無奈,不過還是戴上了。眼罩上是一隻小熊的眼睛,憨厚可愛,兩邊還有兩隻朵。沈度輕輕嘆了口氣,問:「這樣行了吧?」
」嗯,行了。」江沅猶豫了幾秒鐘,問沈度,「沈度,你看沒看過《在雲端》這部電影?」
沈度點點頭:「看過,很喜歡。」
《在雲端》是jasnreitman執導、喬治克魯尼主演的劇情片,2009年上映,次年拿到奧斯卡的最佳電影等等提名。喬治克魯尼飾演了一位人力資源專家,專門幫助他的客戶處理解僱相關事務,主要是與被解僱的員工交談。他一天天、一年年地輾轉於各大機場,夢想是讓他的里程數超過100萬英里,從而晉升航空公司最高等級的會員。後來,他遇到了另外一個「空中飛人」,一見鍾情,從此,他行李箱的另一邊多了一個美麗女人。後來,ryanbingham的公司研發出了一套遠程解僱系統,ryan不需要再出差了。安穩下來的ryanbingham改變了生活方式,想要結婚、生子。電影結局出人意料——他的女友早已成家,她只不過是一邊擁有家庭、一邊渴望自由。與此同時,ryanbingham的公司」遠程解僱」後,客戶公司一名員工不能忍受、選擇自殺,於是公司決定改回當面談話的方式,ryan再次踏上旅程。
故事貌似莫名其妙,但它說了一個深刻的主題一現代人對自由的渴望、與對陪伴的渴望,是相互矛盾的。他越渴望另一個人的陪伴,他就越要犧牲自由、犧牲自我。
「沈度,」江沅有些呆呆地道,「我也很喜歡,但是最近我才發現啊,這部片子說的道理也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沈度只是靜靜聽著。
江沅又解釋:「比如,我擁有了你的陪伴,但是我更自由、更自我了。你……你讓我的媽媽何秀終於同意我當演員了,現在,我可以做喜歡的事。你還對《櫃》增資了1000萬,令《櫃》拿到了柏林的獎,又幫著片方賣了版權,叫我走入了公眾還有名導們的視野。你還牽線搭橋了擁有眾多圈內資源的『禾風』,教我演戲,教我進步,於是,我上個月真的拿到姜導新片的角色了。沈度,我真的覺得,現在,我面前有很多寬敞的道路、很多美麗的風景,我可以自由地選擇,隨心所欲,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看不見前方的江沅了。哦,對了,你甚至讓我能坐飛機了!我可以去好多地方!『
「應該的,沅沅。我……」說到這裡,沈度側頭,對著江沅,用口型說了一句「愛你」。
江沅知道沈度看不見。可是不知為何,看不見反應的表白反而顯得尤其真誠。
「所以沈度,」江沅又說:「我是真的很需要你。」
沈度回答:「我永遠都在。」
「另外,我……。」「愛你」二字被略去了,江沅相信沈度能懂。
沈度又是勾了勾唇。
「那,」再次認真地表白完,傳達了需要以及喜歡,江沅再次開口,「我也要講一個故事。」在緬甸時,沈度對他說出」秘密」時,就是講了一個故事。
沈度點點頭:「你說。」
「我啊,」江沅聲音有些縹緲,「我總覺得,我是拍過兩次《櫃》的。」
邊說,江沅一邊望向窗外。此時,初昇陽光的第一縷已經刺破層層的雲,一道金光直衝出來,尖銳且熱烈。
望了會兒,江沅繼續說:」可第一次飾演『辛願』我並沒有好的結局。你並沒有投那1000萬,整個劇組省吃儉用的,而後,吊威亞的那場戲前,因為好威亞師日薪太高了,周副導演請了一個不大專業的團隊結果片場發生意外,我後腰的兩根威亞沒被順利地放下去,我的額頭直接著地,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十分鐘後救護車來,可醫護們無力回天了。」
「……」沈度沒有說話。
「我那次的最後記憶是,你……親吻了我。」
「……」沈度輕輕嘆了口氣。
「可是後來,」江沅接著講,「我又回了《櫃》的片場,重新拍了這場電影。這次,你投了1000萬,還在開機首日就說『安全性』是最要緊的,又建議王導他們重新選擇威亞公司,最後請了世界第一的好萊塢威亞團隊,即使他們其他項目都是撞機、墜橋、翻車所以這回一切順利。哦,對了,第一次飾演辛願我只拍了一個星期,拍了第31到36場,還有第48到51場,那個時候咱們兩個交集不多,半生不熟的。去紅樹林、看藍眼淚,還有拍攝吻戲、戲還有拿寫滿『正』字的筆記本,換經紀公司、刪方芬的戲、看《魂斷藍橋》、拼小木頭房子、牽手過街……等等等等等,全部都是第二次里發生的事。
「……嗯。」
江沅再次確認周圍沒人,有些放肆地望著沈度,最後道:「沈度,你給分析分析我為什麼總是覺得自己拍了兩次《櫃》啊?你說,我是不是有些奇怪?我要不要看看醫生?我總是懷疑自己重生過,這應該不可能吧?」
「……」
聽到這裡沈度摘了江沅給的那副眼罩,看向窗外——這時太陽已經全跳出來了。它在雲層的最遠處,用一道道金色的光讓一切都亮堂堂的,包括雲、機翼和他的臉。下邊,大地仿佛巨幅油畫,一塊一塊、生機勃勃,無邊無際盡情延展。
出乎意料,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我認為……有可能。」
沈度聲音輕飄飄的。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三年前,江沅死在他的眼前。他唯一次親吻江沅,卻是在江沅就要永永遠遠離開他時。
在那之後,沈度才從報導上面更了解的他的沅沅,包括江沅的電影夢。他拼命克服、拼命努力,只為了再演一演戲。他快樂了一周,卻付出了所有。
之後的三年,沈度夜夜都被錐心痛悔所折磨著。北京的夜漫長、森然,他的房間像一隻船,在風雨中飄搖不定。
另外,只要他在北京,每天清晨,他都會去江沅那兒,放上一支百合,再抽一支煙。
他想,他為什麼沒能保護他最愛的那個人呢?
那一周,他竟然什麼都沒做。
也是巧了……沈度想,江沅三周年的忌日那天自己也是在飛機上。
他當時在好萊塢拍中美合作的大片兒。那天早上la有雨,可是製片為趕進度租了飛機強行起飛。
等發現前面有個山峰時,那飛行員整個慌了,拼了命地往上拉,然而一切為時已晚。
他們一頭撞了上去。
在撞向山峰時,沈度竟然異常平靜。
他的心裡只有一句話。
[沅沅,我來陪你了。]
可隨後,再睜開眼,沈度發現他又站在第一天的片場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