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忙活半晌,又是救人又是護駕,棄自己安危於不顧,身上還有了傷。閱讀
待形勢終於穩定,越郡王田貴妃就來摘桃子了。
田貴妃什麼都不消做,只要一頭扎進太康定懷裡,嚶嚶嚶哭幾聲,按著太康帝上上下下看一遍,急切探問有沒有受傷,哪裡不舒服,龍體可有礙,臣妾快被嚇死了等等一連串的話,就足夠太康帝憐惜了。
女人嘛,就是膽子小,得男人護著,再說這女人膽子雖不大,可愛他的心卻是實的,為他擋過刀呢!
越郡王呢,也不用多干旁的事,跟著田貴妃表演見縫插針表現一把,敲點邊鼓,紅個眼,再推開眾人,親自照顧太康帝,所有貼身事宜,事無巨細,大包大攬,保證太康帝能舒舒服服,要茶有茶要吃有吃,想換衣服立刻有熏暖的送上來,想洗澡都能立時辦到!
危險來時,保命要緊,必須跟緊太子腳步,危機一過,回看自己表現,怎麼都覺得有些狼狽,有些慫。太康帝不想承認那個是自己,便裝做忘了,也逼著別人裝做沒看到。
既然安全了,皇帝的威儀就得重新立起來,怎麼最快凸顯不一般呢?自然是后妃的擔心,和只有皇帝才能享受的各種待遇。
越郡王做的很好。
太子就不行了,忙著抓刺客,打掃現場,哪有工夫伺候他?
遂太康帝非常滿意越郡王的表現,臉上笑意越來越多,時不時拍拍越郡王的背,表示:真是朕的好兒子!
越郡王從小在太康帝膝下長大,最知道怎麼奉承拍馬得太康帝的心,眼下各種本事齊齊使來,哄的太康帝又是得意又是心軟。
到底是疼寵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就是孝順!
感動之下,太康帝甚至起了要不要給越郡王復爵的心思……
可又一想,這個兒子是好的,懂事,孝順,卻還是太年輕氣盛,容易衝動,得稍稍壓一壓。
再者,他剛剛復了昌王的爵,就帶出一堆噁心事,頗有些打臉,風口浪尖上,還是緩緩的好。
決定是下了,但在他心裡,越郡王已經是越王了。
看到越王以王爺尊貴之身,為他忙這忙那的操心,汗都累出來了,太康帝更加心疼,說話間語氣也帶了出來,提前應下了一堆賞賜……
劫後餘生的眾大臣看著皇上這番表現,心下齊齊一涼。
太子九死一生,踩著鮮血,沐著刀光,不顧己身危險,幾番拼殺,才保住了皇上和他們的性命,這般拿命換來的功勞,竟不如越郡王幾句吹捧拍馬麼?
越郡王是皇子,身份尊貴,太子還是先帝親自下旨,授封號紫金印的儲君呢!
眼下危機未完全結束,太子還在前方,皇上隻字未提,片恩未施,甚至連句鼓勵安撫的話都沒有,就重賞了寸功未立,只適時過來伺候的越王,不怕將士們寒心麼?
眾人看著前方收拾殘局的太子,聽到了消息仍然滿不在乎,似已習慣,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
心中皆是一嘆。
大安的未來在哪裡,未來會怎樣,他們心裡,有了新的思考。
……
皇上遇刺,事情很大,哪怕戰場殘局收拾好了,之後也一大堆的事要做。
各處人要排查,守衛要精良,安全問題要做到最好,刺客要追,俘虜要問,文武大臣各權貴要安撫,明日啟程離開的事要準備……總之,所有人都很忙。
這一夜,沒有人能睡安穩,包括眼下最閒,最尊貴的太康帝,有些人甚至一夜都沒有睡。
只有崔俁,特別享受。
有木同暗衛守著,楊暄時不時派人過來看一眼,並親自給他開後門,訂好時間路線,讓他從容出來,悠哉悠哉的往山頂木屋趕,沒有任何人知道,再安全不過。
木屋建在斷崖側,小小一棟,並不很大,不知是什麼木質搭成,顏色略黑,卻不難看,獨自坐落在斷崖,沐著風霜雨雪,頗有股遺世獨立的味道。
推門進去,房間裡地板泛著木質光澤,榻上鋪著上好的銀狐皮,牆壁側挖出一塊空間,用特殊材料鋪抹,此刻裡面燃著柴火,溫暖了整個房間,卻不會燒壞任何東西。
崔俁脫了厚披風,走到桌前。
桌上有沏好的茶,冒著氤氤白煙,茶邊有適口的點心,散發著淡淡清香,不太甜,卻很香。
窗子很大,並不垂直於地面,有些斜,坐在桌邊,可以看到頭上天空,也可以看到斷崖下開闊又危險的風景。
這樣漂亮又安靜的地方,崔俁沒辦法不喜歡。
他喝著茶,賞著景,興致上來,還煮了壺酒,慢慢啜飲。
直到星月漸起。
追查阿史那呼雲不是簡單的事,局勢到此,是最關鍵,可能也最危險的時候。偏他謀計可以,做局也可以,就是不會武功,這種時候,什麼都幹不了,只有等。
等待,向來最難熬。
幸而他心態好,面前還有好景,好酒……怎能辜負?
酒香盈齒,微微醺然,眸底只有天上清冽星月,耳邊只有嗶剝木屑燃燒聲,一顆心似乎能衝破天地飛起來時,楊暄到了。
「你來啦——」崔俁拉他坐在窗前,興奮的指著天上星月,又獻寶似的把酒遞到他唇邊,「特別美,是不是?你嘗嘗?」
楊暄就著崔俁的手把酒喝了:「嗯,好喝!」
崔俁眼睛彎成月牙兒,伸開雙手:「抱!」
楊暄將他抱了個滿懷。
「怎么喝這麼多酒?」
他喜歡崔俁的主動,享受這份難得的驚喜,但他擔心崔俁飲多不適,伸出手,貼向崔俁額頭。
崔俁推開他的手,跨在他腰間,摟住他的脖子,湊過來同他接吻。
楊暄怔了片刻,很快熱烈回應……
因為手上事情多,出來放風的時間有限,沒辦法做到最後,楊暄頗有些惋惜。
崔俁卻不可惜,他真的只是想親親。
這樣的星月,這樣的景,不好好賞一賞,溫馨浪漫一把簡直對不起觀眾。要浪漫,肯定就不好太激烈麼……
他拉著楊暄排排坐在地上,二人一模一樣的動作,撐著下巴看天。
「好看吧?」
「好看。」
「是不是覺得一瞬間心都安靜了,感覺世界特別特別美,自己也特別特別好?」
「嗯。」
「我就知道你喜歡!因為我也特別喜歡!」
楊暄看著眉眼彎彎,難得透出幾分少年活潑,愛嬌愛鬧的崔俁,心裡軟的一塌糊塗。
他摟住崔俁的腰,感覺到對方身體的溫度透過衣衫浸過來,明明沒做什麼,卻比做了什麼還滿足……
熱鬧了好一會兒,崔俁突然停住了,怔怔看著外面星月。
楊暄親了親他的嘴角:「怎麼了?」
崔俁微微歪頭,睫羽輕顫:「我在想,還是活著好。」
楊暄沒明白:「嗯?」
「活著,才能遇到你。」
崔俁轉過頭,捧住楊暄的臉,神色十分認真:「有星空,有酒,有你,所有我喜歡的,嚮往的都齊了!」
楊暄眸底墨色沉浮,聲音暗啞下來:「這麼喜歡我?」
崔俁重重點頭:「嗯!」
「只要我,不要其它?」
「還要美景,還要酒!」
「除了呢?」
「不要了!」
崔俁搖著頭,答的清亮又乾脆。
楊暄沒忍住,緊緊抱住崔俁,狠狠親吻。
他的寶貝兒,再聰明,再能折騰,骨子裡卻是個最簡單不過的人……
他必要傾其所有,坐上那至尊之位,好好保護這一份簡單!
……
崔俁酒喝多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楊暄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怔怔看了他睡顏良久,著實沒時間再耽誤,才吩咐下面人好生照顧,離開了。
為了擠出這一點相處時間,楊暄一夜沒睡,一直在處理各種事情,待到天際泛白,將要日出時,方才得出一點空子。
他仍然沒有睡,而是直接飛上斷崖,去找崔俁。
崔俁好眠一夜,將將轉醒,看到楊暄時頗有些驚訝:「你怎麼還沒走?下面那麼多事,離了你……」
看到楊暄身上的衣服,他揉了揉額頭,笑了:「你是又特意來陪我了。」
楊暄給他披上衣服:「睡的可好?」
崔俁點著頭:「你事情多,不必如此……」
楊暄伸手抵住他的唇,不讓他多說,靜靜看著他,眸底滿是情愛,濃的幾乎要溢出來:「我來陪你看日出。」
崔俁見狀,便不再多言,只是笑。
他願意累就讓他累,反正有武功,身體扛造……
二人一起看了一場視覺效果十分震撼的日出,雲海翻湧相襯,紫氣蒸騰,橙紅色太陽一點點上移,最終跳出來,散發萬丈金芒。
他們在這天第一縷陽光照下來時親吻,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長長,融在一起,扯不開,離不了,分不清誰是誰。
一吻畢,楊暄頗為不舍的摸著崔俁的臉:「我得走了。」
「嗯,你快點走,你們走了,我才好慢慢溜達回去。」
崔俁一點也不留戀。
楊暄護送著太康帝走了,皇陵守衛跟著散去,四下無人,他才好沒顧忌的往回走,避人都不用。
見楊暄半天不動,他還催促:「快走啊,還磨蹭什麼?」
楊暄:……
好吧。
媳婦的話得聽。
……
太康帝儀仗晨間出發,仍然是一路招招搖搖,威風凜凜,甚至比來時更高調。
以此表示,皇家威嚴不可侵犯,遇刺又怎麼樣,大安皇室受命於天,自有天佑,不管什麼宵小,刁民,存了什麼樣的心思,也是害不了,打不垮的!
過了午,崔俁從容用了頓午飯,又賞了會兒景,才悠然下山回城。
果然如預料一樣,一路暢通,沒半點麻煩。
進了洛陽城,氣氛略顯低迷緊張,百姓們沒有太過熱鬧,聽曲兒說書的都少了。
這種反應很正常,皇上遇刺,差點沒了,怎麼說也是不好的事,誰知道底下有沒有憋著氣,沒風聲漏出來前,大家還是低調點好麼。
回家進門,小老虎聽到聲音,撲過來找主人玩,崔盈指揮著丫鬟送吃的喝的穿的過來,順便同崔俁報告:「小叔叔說晚上有事找哥哥,讓哥哥不要太早睡。」
「嗯。」
崔俁自己也猜著,今晚大家肯定要開個會了。
「也不知道小叔叔會不會帶朋友來,我去多準備點東西……」崔盈歪著頭,一瞬間,腦子裡就想出一堆吃的喝的,還不忘問崔俁,「哥哥晚上想用什麼?」
崔俁揉了揉崔盈的頭:「都是大男人,不講究,倒是你,少操點心,多點時間,給自己多備嫁妝不好麼?」
女孩子聽到這個少有不害羞的,崔盈紅了臉:「哥——」
「我那有幾箱東西,一會兒叫藍橋給你送去,你別給哥哥省,東西給你是傍身的,知不知道?楊昭那貨太笨,你要不顧著自己,被坑了怎麼辦?」
崔盈被崔俁扯著這個話頭,哄的找不著北,走出崔俁院子,方才想起來,她是過來關心哥哥,想照顧哥哥的,怎麼反倒又被塞了那麼些東西!
她的嫁妝已經很多了,哥哥帶小叔叔,加上太子,還有小叔叔那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朋友,左一箱右一箱的給她劃拉,現在兩百抬都裝不下了,他們還在給!
想想這是哥哥和小叔叔的關心,不要又不好,她做不了別的,大回報談不上,哥哥和小叔叔也不需要,能做的只是生活間照顧的更細更好。
可現在倒好了,連這活都不讓她幹了!
崔盈心裡又是暖暖的滿足,又是酸酸的不舍。
真的……好不想嫁人啊!
……
亥時末。
項令,崔樞,楊暄,齊聚於崔俁房間。
崔俁看了看左右:「那三位呢,怎麼沒來?」
他指的是傅容森,尹子墨和關三。
小叔叔很能領會侄兒意思,同他解釋:「他們有各自的事在忙,走不開。事實上有事商量並不一定次次人都能來全的,定好了計劃路線,分別知會就是。」
崔俁點了點頭,這話中隱意,項令在組織內地位不低,一些事情,他決定了,就可以直接發布命令。
「不過對這次阿史那呼雲來了又跑了,還出手行刺的事,他們也很生氣。」
這次他們算是聯手布局,囤糧,戶部,加上越郡王幾組組合拳打的太好,祭陵誘局的下的也合適,能引得阿史那呼雲來,證明他們方向沒錯,值得高興。
可阿史那呼雲竟然有軍方力量,膽子還那麼大,又足夠謹慎細心,讓他們多少有點挫敗。
怪不得潛伏數十年無人知曉,的確有幾分本事!
項令補充道:「值得高興的是,現場足夠亂,越郡王田貴妃配合特別好,阿史那呼雲不會懷疑我,也不會懷疑太子。」
這一點很關鍵,敵明我暗是多麼大的優勢,只有擁有,才會懂,而今,他們仍然保持著這個優勢。
崔俁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問題:「這阿史那呼雲,知道龍衛存在麼?」
如果知道,那般謹慎的人,會不會起疑心?
崔樞哈哈一笑:「侄兒誒,你把咱們龍衛當成啥了,滿大街誰都知道?」
項令也笑了:「龍衛存在隱秘,從不與外人道,史上曾經接觸過的掌權者,哪怕得了龍衛效忠,也不會隨便往外說,而是改個暗隊名字,放在身側,說是自己暗衛……」
執掌天下之人,皆是重權之人,不管誰得了龍衛消息,知道重要性,哪會往外講,告訴別人同他們一起競爭麼?得到認可效忠,心中暗笑,得不到認可,更沒臉往外說。
而且龍衛隊伍里,有專門負責這部分的,一旦別有用心之人知道龍衛,想藉機生事挑事,會有人過去清理。
之前他們感覺事情不對,設局釣冊子時,故意借了越郡王平郡王的身份,打的是王爺的幌子,突厥人也不知道。
所以現在,應該還是不知道的。
崔俁長呼口氣,如此,他便放心多了……
房間安靜片刻,楊暄指尖輕輕敲打了下桌面:「宮裡,我抓住了兩枚暗釘,軍中,卻只找到三具屍體,以及五個有疑點的人,再往裡查,就得小心了。」
這仍然是持續性長期計劃,不可能一時間有結果,被扔出來的結果,只是別人用的障眼法。
「這個倒不急,」崔俁眼睛微眯,「我關心的是,那突厥人到底是誰,又去了哪裡……」他看向項令,「你定然有收穫,是不是?」
項令頜首:「我在他身上抹了迷蝶追魂香。」
「迷蝶追魂香?」
「那可是好東西!」崔樞搶了項令的話,十分興奮的給崔俁科普,「無色無味,也沒任何特殊觸感,不油也不膩,可但凡蹭到一點,就怎麼洗都洗不下去,連日大雨澆都不行,至少保持十五日!人們聞不到它的味道,迷蝶卻可以,只要放出一隻,它就會帶走過那人所有的路線,直到找到他為止!」
這迷蝶,崔俁沒聽說過,觀楊暄表情,也知道這東西夠偏夠奇,大概只有龍衛有。
他興致一下子就提起來了:「所以你們找到阿史那呼雲了?他在哪裡?化名為誰?」
想也知道,那老匹夫不會用本名。
可這個問題問出後,三人齊齊沉默。
崔俁看看項令小叔叔,又看看楊暄:「怎麼了?」
崔樞撫額,一臉沉痛:「還是……沒有找到人。」
崔俁愣住了。不是說迷蝶追魂香很厲害?
項令解釋道:「這追魂香的確好用,龍衛們用從未失過手,它幾乎全無缺點,唯有一個,不能碰茄藍。茄藍這種植物從不會成片成長,不能食用,不能藥用,唯一的用處,是做佛香,還不是一般的佛香,得是菩薩供前,最粗最重的那種……」
而那種香,一般不會常供,只有特殊時節才會被點燃,遂迷蝶追魂香可是說是全無弱點。
崔俁眼睛眯起來:「所以,阿史那呼雲是進了寺廟……」一般的寺廟這時節不會點那種最粗的供香,除非——「天澤寺!」
「是。」項令垂眸,「昨夜裡,我放出迷蝶,迷蝶城裡城外轉了好幾圈,最終飛到天澤寺,就失了方向,沒頭沒腦停了下來。」
顯然,阿史那呼雲十分小心,儘管成功從皇陵脫身,也未放下警惕,在洛陽城裡轉了好幾圈,還到了天澤寺。
天澤寺燃了那種特殊佛香,濃厚氣味化去了他身上追魂香,所以這天澤寺是對方故意轉移視線的路徑,是有意途經方向,還是最終地點,龍衛不得而知。
「原來如此……」崔俁靜靜想了一會兒,「可他再謹慎,也還是很自信的,這個路線里,一定有他的暗點,咱們一個個排查,定能有收穫!」
崔樞頜首:「是,這件事接下來龍衛會配合太子殿下一起做,目前最重要的,是你。」
崔俁就不懂了,指著自己鼻子:「我?」
小叔叔咳了兩聲:「昨日田貴妃同阿史那呼雲密會,項令聽到了一些話,田貴妃……怕是要搞你了。」
「田貴妃……搞我?」崔俁眼瞳倏的眯起,「你確定?」
項令眼梢微垂,身體微微前傾,將當時聽到的話轉述了一遍……
楊暄登時眉橫目厲,冷嗤一聲:「她倒是敢!」
崔俁卻很鎮定,想了想,道:「看似要搞我,實際上要搞的,是我背後之人。」
他看了眼楊暄。
楊暄直接拍桌子:「讓她來!自己屁股還沒擦乾淨呢就敢算計人,老子這回不搞死她就不姓楊!!」
崔俁不理會炸毛的太子,大腦迅速思考,如何才能完美應對這一切……
猛的,他想起一件事:「奚國使團走到哪裡了?」
楊暄一愣:「之前來了信,說是一個月內,年前能到。」
「不能等一個月了,」崔俁眯眼,眸底有流光閃耀,「半個月,最多半個月,請他們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