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皇子從昌皇子胸前掏出一塊金鑲玉牌。閱讀
長方形,半個手掌大小,碧玉為底,鑲以赤金紋路,上面只有一個字:雲。
這大概是代表了慧知身份的銘牌,做的相當精緻,器形優雅,紋路靈動,很難仿製。
越皇子看到這枚玉牌,眼睛就直了。
慧知的力量!
昌皇子比他還急,渾身綁著繩子,竟然能跳起來了:「你還給我!那是我的牌子!」
越皇子一把把玉牌攥住,眼睛眯起,面上笑意微邪:「可惜……現在是我的了。」
昌皇子眼珠片刻不離牌子,吞了口口水,虛張聲勢:「你要了也沒用!我才是慧知親兒子,有權利使用這個牌子,在你手裡它就是破爛,你用不了,用不了!」
「當我願意同你爭。」
越皇子翻了個白眼。他是正經龍子鳳孫,同昌皇子這個野種可不一樣,他身上流著楊家的血,才不會隨便認爹,上趕著給別人做兒子!
不過麼……
他拎高手裡的牌子,目光漸漸炙熱。
力量,誰都想有。
「我這裡有樁生意,想同你談一談。」
昌皇子心生警惕:「什麼生意?」
越皇子笑笑,走近昌皇子,替他拍了拍肩膀上灰塵:「你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你想做個逍遙王,不受管束,自由自在,而我呢,身上流著楊家的血,往上走的心思,不可能沒有。」
昌皇子瞪了他一眼:「我也想——」
當皇帝三個字還沒說,就被越皇子給堵了嘴。
「你現在處境很不妙,今日宮宴一散,消息就會傳的到處都是,你不姓楊,謀朝篡位造反的活不好干,就算成功了,也不一定能保持勝果,還會留個遺臭萬年的名聲。逍遙王就不錯了,如果是皇帝親封,更加名正言順,誰都說不出不好來。」
「你我好歹兄弟一場,早年情誼不是假的,你若願意分些力量支持我做這大安之主,我必也不會虧待你……如何?」
昌皇子眼神閃爍,時不時看一眼越皇子手中玉牌,緊張的吞口水。
牌子……太重要太重要,他的生死榮辱,全系其上,越皇子不知道牌子份量,他卻是明白,那人說,為了保護他,慧知並沒有將兒子身份告訴任何人,外邊人……只認牌子不認人。
如今越皇子拿著這枚牌子!
昌皇子很擔心出什麼意外,當即就應了越皇子:「好,我答應你!」
特別特別乾脆。
越皇子眯了眼。
他這弟弟性子惡劣,只是不夠聰明,並不特別傻,不可能不知道眼下什麼情況。
昌皇子的確境況不佳,可他這個越皇子,形勢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提出交易,連具體借多少力量都沒明說,本是打著漫天要價,等著昌皇子坐地還價的主意,可昌皇子竟然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
肯定有問題!
他眯眼看了看手中牌子。
這裡面,許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你都不問問我想借你多少力?」
昌皇子頓了下,臉上現出一抹乾笑:「你不是說了,你是我哥麼,這麼多年情分,兄弟自是信你,互利互惠的事,出多大力,我都沒二話。」
想想,他又加了一句:「我爹的力量,比你想像的多的多,你不用擔心我蒙你!」
越皇子陰陰一笑,突然間覺得,這筆買賣太小了,他可以謀取更多。
昌皇子那邊還在催:「所以你快點把牌子給我!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不急,」越皇子笑眯眯坐下來,「來,弟弟,咱們好好聊聊。」
對上楊暄,越皇子可能實力不足,處處被碾壓,對上昌皇子,卻是輕鬆多了,忽悠起來不要太容易。
他定定看著昌皇子,眼神很深,笑的就像是盯住一頭羊的狼。
昌皇子不大願意和越皇子聊天,形勢這麼緊張,聊什麼天,哪有工夫聊天!可越皇子拿著牌子,他不敢不聽話,委委屈屈的坐到了越皇子面前。
「我記得你之前被禁足,身上沒有牌子,是你爹的人給你送來的?」
昌皇子很警惕:「你想知道什麼?」
「別緊張,」越皇子微微笑了下,「我只是有些感慨,你爹真的很疼你啊。」
昌皇子神情微松:「那是!我是他兒子麼!」
反觀太康帝,就有點不是東西了。
用得著的時候,把越皇子當成心肝寶貝心頭肉的寵,一個不滿意,就把人踢到一邊,任人落到什麼境地,問都不願意問一聲。
在這點上,昌皇子很有些優越感。
越皇子覷著昌皇子神色,又贊了慧知幾句,昌皇子神態越發輕鬆。
以前,二人都是皇子,為爭皇位有些齟齬,可現在二人不是一個爹,各有各的目的,不算徹底敵對,而且大家境況都不好,再加上有人刻意營造,氣氛很輕鬆,沒半點肅殺之意。
轉了幾個彎,越皇子方才感嘆:「不過慧知大師過來尋你時,定是不小心走漏了風聲,被小人看到了,否則太子怎會那般湊巧……」
說起這個昌皇子就恨,牙齒咬的咯咯響:「誰知道哪個不長眼的,竟這般害我父子,別讓我知道他是誰,否則定要讓他嘗嘗油煎凌遲之苦!」
一邊慢悠悠說話,越皇子一邊整理著思路。
昌皇子認了爹,態度轉變非常大,以昌皇子不太會藏的性子……之前從天牢里放出來,到這宮宴上時,都是瑟縮沉鬱的模樣,宴未過半,突然抖起來了,還同他招搖示威……
所以慧知來認昌皇子,必在今日宴間!
而且,還是頭一次!
慧知好歹有點做爹的覺悟,昌皇子身份特殊,他定不會隨意往外說,相認這件事又是才發生,知道的定然更少……
隱隱一個猜想,從越皇子腦子裡浮現出來。
「你爹要是早幾年來找你就好了,偏偏是現在,人多眼雜。」
昌皇子未察覺越皇子的試探之意,眼睛仍盯著越皇子手裡的玉牌:「你知道什麼,我爹為我打算多著呢,我這位置特殊,早來了有什麼好?要不是……呃,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沒有誰為你這般打算。我勸你快點把牌子給我,只有我能用的東西,你拿著半點用都沒有,還會誤事,要是丟了,誰的大事都辦不成!」
「呵,」越皇子突然發出一聲冷笑,「你爹留下的力量,只認牌子不認人吧。」
「你怎麼知——」
一句話還沒說完,昌皇子就緊緊閉了嘴,驚恐的看著越皇子。
壞了,說漏嘴了!
越皇子卻眉梢微揚,眸底閃出強烈興奮,詐出來了!
他就說,這麼大的事,慧知哪能到處說,今日太子來勢洶洶,慧知也沒根本沒工夫往外放消息,昌皇子對牌子又如此緊張,眼睛盯著眨都不眨一下,連聲催促他還回去,每次說話特意點出必須要用身份……
若真除了昌皇子別人用不了,昌皇子何必這麼緊張?
外面人不知道慧知兒子是誰,慧知為兒子鋪路,怎會不顧到這件事,留下應對之法?
怎麼想,都只有這樣一種可能。
認牌不認人!
這就好辦了!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正發愁怎麼進行下來的局勢翻轉,機會就有了!
越皇子重新把牌子攥緊,大手掐住昌皇子脖子:「你活著,還真是多餘!」
他現在十分希望太子把慧知搞死,本人死了,昌皇子也死了,拿著牌子的,能擁有那份力量的,只能是他!
越皇子起了殺心,手勁越來越大,昌皇子很快臉脹的通紅,呼吸不通,可他身體素質不行,比越皇子這個半調子還差的遠,無論怎麼掙扎,都躲不過越皇子魔掌。
越皇子眼睛眯起,眸底泛起森戾冷光:「你乖乖去死,別擋道,明年今日,做哥哥的會記得給你燒紙!」
「哥……哥……」
昌皇子求助意志根本傳達不出來,或者傳達出來了,越皇子根本不會心軟,一心一意想掐死他。
「不——」
就在這時,田氏趕好,正好看到大兒子將要掐死小兒子的場景。
她心下一跳,想都沒想,直接往大兒子身上撞過去!
為阻止悲劇發生,她用了死力,下了狠心,甚至不惜摘下頭上金釵,往越皇子肩上扎了一下,想迫他迅速放開小兒子。
小兒子都要死了!
論力量本事,田氏肯定是不及越皇子的,可她來的巧,又是突然之間,越皇子不察,直接被她撞倒,摔倒在地。
「曙兒……曙兒……曙兒你醒醒!」
田氏心疼的不行,抱著昌皇子一個勁拍他的臉。
昌皇子暈了片刻,方才劇烈咳嗽出聲,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母……妃……」
「曙兒,娘的曙兒!」
田氏抱著昌皇子,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瞪著地上的越皇子:「他是你弟弟,你怎麼能殺他!」
「所以……母親就要殺我了麼!」
到這時,越皇子才從地上爬起來,露出了頸側的傷。
田氏金釵劃的那一下,並沒有傷到越皇子的肩膀,反倒劃傷他的脖頸。
長長一道血痕,從後頸沒入喉間,觸目驚心,只差一點點,就能要了越皇子的命。
田氏有些傻眼。
她只是想推開越皇子,並沒有想傷害他,下手殺害,更是不可能。
虎毒不食子,她再狠,也存著幾分母性,只是希望兩個兒都活著而已!
這道傷,真不是她故意……
「暘兒……」田氏殷殷看著越皇子,聲音有些抖,「快過來讓娘看看,傷的怎麼樣了……娘方才只是一時心急,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越皇子卻是不信。
他摸了把頸側,手上鮮紅一片,滿滿都是血。
「呵,」他以手蓋臉,冷笑出聲,「因為你生了我,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把我當傻子耍麼?」
田氏心疼的不行,眸底有水光隱現:「你怎會……這般想……」
「偏心至此,事實跟前,你還想否認?」
越皇子往前一步,目光森冷的看著田氏:「從小到大,什麼好東西都是弟弟的!弟弟想要的,必須有,弟弟不想要的,我得為他想著,不管自己喜不喜歡,想不想要!弟弟任性,我得寵著,弟弟搞出事,我得兜著,我這個大皇子,重心不在朝堂國事,在他身上!」
越皇子手重重指向昌皇子:「可他是誰?他是野種!他是你和別人的奸生子!」
「這樣的賤種,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事事捧著,連江山都要讓我讓出去!」
「我算什麼?我在你眼裡算什麼?」
「你疼愛我?沒想過利用我殺我?呸!」
「你問問外頭誰會信!」
越皇子眸底戾氣越來越多,每個字都像刀子,刺的田氏一顆心鮮血淋漓。
「我……這大安江山,從始至終,我都只想給你。你姓楊,是龍子鳳孫,承楊家江山再合理不過,我也一直這般教曙兒,讓他尊敬你,幫襯你,將來才有機會做個賢王,兄弟和樂……」
「可你不該瞞著弟弟,讓他生了妄心!」
若田氏真的真心實意這般想,就該早早將事實告知於昌皇子,讓他認清自己的位置,勿要起不應該的心思!
否則他們也不會對上,不會大打出手各種針對,越隱越深,引太康帝不喜,落到如今境地……
田氏也很委屈,這種事情,她一個當娘的,有什麼臉同兒子說?
越皇子一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了,這女人又在哄他!
他不再壓制心中憤怒,走上前,扯住田氏胳膊,將人往旁邊一甩——
又從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左手扯住昌皇子的頭髮,右手持匕首橫在他喉間。
「不——不要!無論如何,他都是你弟弟!」
田氏滾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的緩緩身上痛意,就被眼前一幕嚇的心跳幾乎停止。
「就是如此,他才必須死!」
越皇子眸底閃現出興奮詭光:「他身上流著孽障的血,還妄想謀我楊家江山!身為楊家子孫,我該大義滅親,誅盡亂臣賊子!」
「哥哥饒了我……」
「不——」
「去死吧!」
田氏再次撲身上前,昌皇子也努力掙扎,可惜二人動作都沒越皇子快,也沒有他力氣大。
一眨眼的工夫,昌皇子喉嚨已被鋒利匕首劃開。
他恐懼的看著面前的人,下意識去捂自己的傷口,可惜已無力回天。
他傷的太重,血流的太多。
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喉管只『嗬嗬』響了幾下,流出最後的血沫,身體抽搐幾下,就停了下來,永遠不會再動了。
「不——曙兒!」
田氏撲過去,眼淚止不住的掉,可惜沒有用了,人已經死透了。
越皇子殺死一塊長大的弟弟,沒半點心理負擔,有的只是爽快。
他看著手裡染了點滴血色的金鑲玉牌子,咧開嘴,無聲大笑。
慧知的親生兒子沒有了。
可慧知籌謀這麼多年,肯定不會願意功虧一簣,這時候放棄。
那他就得再選合適的人合作。
太子,他們搭不上,人家能力足,也不稀罕,平郡王……算了,這個皇子之前還有幾分意氣,暗裡總是耍些心機,同他們爭東西,可自打太子回來,他立刻慫了,變成了真正的小透明,哪哪都跟不上。
只有自己了……
慧知的人想要擁立之功,只有衝著自己!
田氏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親眼看著兩個兒子自相殘殺。
之前兩兄弟是有些小矛盾,也有大打出手,但牙齒還有磕到嘴唇的時候,男孩子調皮,打個架很正常。可如今,大兒子殺了小兒子,當著她的面!
「啊——」
田氏尖叫出聲。
都是她生下的,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相處,為什麼就不能聽她的話!
不管她是為了誰,這些年下來,大家過的不好麼?為什麼想起來的都是她的錯,她的好呢?半分沒有麼?
十月懷胎生下他們,含辛茹苦養大他們,為他們操心這操心那,為他們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東西,這些付出,在大兒子眼裡,竟一文不值麼!
這皇宮死了多少個孩子,大兒子從小就被封越王,當做儲君長大,只是這兩年情勢不好而已,就恨上她了?
他哪來的底氣!
她為他付出是活該,少一點點就是對不起了麼!
田氏目眥欲裂,撲到越皇子面前:「你殺我了!你連我一塊殺了好了!」
越皇子卻搖了搖頭:「我不會殺你,畢竟,你生了我。但是——」
他推開田氏,聲音無比幽涼:「你不貞,不潔,枉為人母。他日待我登基之時,希望你能自己站出來辭去皇太后封號,我還可以圓你一個臉面,讓你好好活到死。」
言下之意,不願意給他做臉,也不用活著了,暴斃理由很好找。
田氏怔忡著,鬆開越皇子衣角,軟倒在地。
第一次,她如此強烈的迷茫。
這一輩子,她到底是為了誰?
女人生來便苦,依靠除了男人,就是兒子。她不想過苦日子,想金尊玉貴,愛享受,她承認,可她自認一個娘親該做的,她都做了。
她為大兒子鋪路,搭建各種班子,人脈網絡,扶著他一步步往上,在太子沒回來之前,大兒子已經被底下人當做大安獨一無二的儲君了。
她為小兒子未來操心,不是楊家的種,當賢王可能都懸,她從慧知那裡聽到冊子之事,便想著,小兒子能力不足夠,混個封地就好,但好歹也要有點人才撐著,所以想要那歪門邪道控制著的官員們……
慧知對親生子定然不會苛刻麼,這條路,應該會穩。
她苦心經營這麼多,真的只是想大家都好,為什麼……都變了?
與慧知之事爆出來,太康帝放棄了她。大兒子當著她的面,殺了小兒子。小兒子死了,慧知本人也生死不知,若運氣好活了下來,知道眼下境況,定不會再管她。兒子活著時他都只她當洩慾的玩意兒,兒子死了,他們中間的聯繫還剩什麼?
情份?
那是什麼東西,他和慧知之間,從來沒有過。
大兒子已與自己離心,看樣子說什麼都挽回不來了。
她的將來,能靠著誰?
她好像……已經沒有將來了。
田氏微微闔眸,雙後漸漸握拳。
她田如,雖是個女人,可從來沒有認慫過。
沒有人給她保障未來,她就自己保障!
宮妃,她好像做不了了,僅剩的兒子也不願給她依靠,結局好像已經註定。怎麼死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越皇子手裡的牌子……是認牌不認人的,越皇子可以用,她就可以用!
比之越皇子,她還有更多的優勢,她知道那是一群怎樣沒底限的人,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知道怎樣的手段最有用……
「來人,給我取下越皇子手裡的牌子!」
隨著她一聲令下,立刻有人從暗中跳出來,殺向越皇子。
田氏手上還有死士,還有慧知給的人,如今慧知下落未明,這人麼,自然還是供她使的!她之前想的太多,左右猶豫,可昌皇子一死,她想明白了,她要活著,喝金咽玉的活著,只要沒死,她就得活的痛快!
越皇子一看這架式,冷笑都欠奉。
這就是他的生母!
這天底下還有這樣做娘的,時時刻刻恨不得兒子死!
到了這個地步,越王自是不會輕易認輸,打的那叫一個熱鬧。
……
項令在一邊看著戲,看著看著,差點沒反應過來。
這一出出的,是什麼戲份?
兄弟相殘,接著母子相殘?
田氏母子三個腦子都不清楚吧!
尤其田氏,她是瘋了吧,看樣子想自己單幹?
不是他歧視女人,他就很佩服他們龍衛目前的老大白氏,什麼年紀都是個人物!可這世俗不同,對女人很苛刻,沒有絕對的腦子能力,一個女人想干謀反的事?
不過——
這鬧的挺好,太康帝那邊該聽到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