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肉蘿蔔丸子面片湯
進入三月後,白晝一天天明顯增長。但在森林裡,還是會時常下雪。有時雪會一連下上好幾天。
這對易弦來說有些不可思議,但何田告訴她,直到四月,還是會時不時下雪。
森林裡的春天,要從五月開始。
不過,森林中的動物也感到了寒冬將盡,春日即將到來。貂鼠、狐狸、野兔的皮毛開始漸漸變顏色了。儘管有些冬季沒能獵到足夠獵物的獵人還想捕獵,這時的皮毛也賣不上價錢了。
氣溫也逐漸上升,正午時,室外大約零下十六七度。
快到春分時,易弦和何田編的藤索也快完成了。
當年何田的爺爺奶奶是真的決心要架橋的,他們收集了整整一窩棚的長藤。
確定了要建橋之後,他們又去了懸崖幾次。丈量這段河面的實際寬度,還有兩岸山崖之間的距離。
他們登上兩岸的懸崖,查看崖頂有沒有可以當做塔架的樹木或者岩石。
有一次,他們正在一邊的山崖頂談笑,察普家的兩個兄弟出現在另一邊的山崖上。
何田和易弦立刻停止了談論,端起武器。
但是察普兄弟們意外地沒表現出任何惡意,還可以算得上客氣地問候了他們。然後就立刻離開了。
看起來,這完全是一場偶遇。
他們在對面的林子裡,聽到有人說話,好奇地跑出來看了看。
何田挺意外的,「他們怎麼突然對我客氣起來了?」
易弦輕輕哼一聲。
回家的路上,何田坐在爬犁上,忽然嘆氣。
易弦在她背後坐著,聽到她嘆氣,低聲說,「別擔心。」
「嗯?」何田轉過頭,「擔心什麼?」
易弦笑笑,「沒什麼。就是聽見你在嘆氣。」
何田搖搖頭,「我只是有點餓了。」
易弦猜何田是擔心他走之後察普一家再來找她麻煩。
建了橋,他們可以方便地走過去,別人也能方便地走過來。
易弦沒打算告訴何田,他離開她時,一定會把那一家人都處理掉。
想到何田以後自己住在森林小屋,每天自己做飯,晚上自己睡覺,一整天說的話可能只是臨睡前和大米道別的那句「晚安」,還沒人回答她……易弦也嘆了口氣。
他剛嘆完氣,何田就扭過頭對他笑,「看來你也餓了。」
易弦看到何田含笑的眼睛,知道自己嘴角在不由自主在往上翹著,他強忍住想要親吻她眼睛的衝動,輕輕「嗯」一聲,「我也餓了。」
「那我們快點回家。來,抱緊我!我們加速了!」何田說著。雙臂揮動韁繩,大米頓時跑得更賣力了,雪橇爬犁兩側激起的雪花亂濺。
易弦猶豫了一下,伸開雙臂,環抱住何田的腰腹,他又猶豫了一會兒,把頭也靠在何田左肩後面。
何田穿著厚厚的鹿毛大衣,易弦的臉貼上面,風吹起的鹿毛就拂在他臉上。他微合著眼睛,鼻端縈繞的是何田身上的氣味。
在這幾個月里,這個獨特的氣味已經成了易弦心中暗示著溫暖、安全、舒適和溫馨的符號。
到了家,易弦跳下爬犁,忽然對何田說,「我想讓你一直好好的。」
何田愣一下,笑了,「我會一直好好的。你放心吧。」
兩人相視一會兒,不約而同移開了目光。
當天晚上,何田取出幾次勘探記錄的數據,還有她小時候學寫字用的沙盤,握著一根樹枝反覆畫畫擦擦,過了一會兒還爬到棚板上翻箱倒櫃,找出了一本書。
易弦起初看到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還覺得好笑,後來經過她身旁時看到沙盤上寫的竟然像是雙曲餘弦函數,嚇了一跳。
他站在何田背後仔細一看,發現她果然是在用懸鏈線公式計算要用多長的藤索。
幾番討論和計算之後,考慮到枯水期(也就是冰凍期)和水位最高時橋底部距離水面的距離,兩岸懸崖上能當做橋台塔架的樹木岩石的高度、到懸崖邊緣的距離,何田最後決定建一條跨度5.8米,寬度0.8米的索橋。
橋由六條藤索組成,其中兩條為底索,在上面橫鋪木板,木板上再鋪幾道竹竿作為橋面——一側懸崖山下有大片的竹林,把竹子劈成長條比把木頭鋸成長板要容易得多。另外四條藤索安在橋兩側,作為扶欄。
藤索每根最少要有8.4米長。此外,還需要一些小藤索,在兩側的扶欄上做成X型,會更安全,也能加固橋欄。
兩岸的橋台,因地就利,一邊的懸崖上有兩棵粗大的橡樹,另一邊的懸崖,則將藤索固定在岩石底部。
他們現在的藤索是綽綽有餘的。當年爺爺奶奶為了建橋,真的花了不少時間收集藤條。
快到春分時,何田又製作了一次香。
春分這天和冬至時的天氣很像,暴風雪突如其來,一下就不會停的樣子。
但是這次,雪下了三天,停了。
雪停之後,何田他們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架橋那天,何田出門前在放了沙子的陶盤擱在桌上,和易弦並排站在桌後,用一根柏枝點燃香,默默祝禱。
祈禱結束,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趕著大米,帶上帳篷、木炭和食物,在懸崖下的林子裡開闢一處營地,暫時就住在那裡,打算把橋架好了才回家。
凌晨時,易弦聽到帳篷外的竹林里「咔啪」一聲響,醒了。他知道這是什麼獵物踩上了何田設在那裡的陷阱。
他轉過頭,借著帳篷外篝火的微光,仔細看看躺在一旁的何田。
然後,他伸出右手,放在被窩邊緣,猶豫了好一會兒,凍得手腕都發麻了,快速地探出手指輕輕沿著何田的眉毛滑了兩次。從最彎最高的眉峰到細細的眉尾。再從眉峰滑到眉尾。停在眉尾最淡的地方。被子外面冷冷的,何田的眉毛絨絨的。
他指尖停在她眉尾不動,目光又不由自主看向她的嘴唇。
她嘴唇長得十分飽滿,可是嘴又很小,睡著的時候放鬆地微微嘟著,從側面看,像是在吻一朵看不見的花。
又像是一顆櫻桃。
一顆漬在蜂蜜里的櫻桃。
為了防止嘴唇皸裂,何田每天早晚都要在唇上塗一種藥膏,這讓她嘴唇亮晶晶油汪汪的。她還給他了一盒,讓他隨身帶著,隨時塗抹。
藥膏放在兩指粗細的小竹筒做的扁平盒子裡,蓋子也是竹子做的,蓋緣捆一道細細的皮繩,蓋子就能嚴嚴實實地蓋緊。
不管是手被木刺竹刺扎到了,被刀子割破了,還是不小心燙到了,立刻塗上這個藥膏;從門外回來,洗碗了,燒火了,洗手後,也塗一次藥膏。甚至肚子脹氣了,塗上藥膏揉一揉,立刻會好很多。
在何田看來,這藥膏能治療各種小傷小痛,刀傷火燙,跌打損傷,還能保持皮膚健康,讓你老了不會得關節炎。
不知道她小時候她奶奶是怎麼跟她說的,何田幾乎是虔誠地信任這個藥膏。可裡面的成分不過是水獺油脂,蜂蠟,還加了幾樣草藥。聞起來有點薄荷和蜂蜜的香味。
這時,何田的睫毛顫了顫,易弦趕緊把手鑽回被窩閉緊眼睛假寐。
他聽到何田翻了個身,呢噥了一句什麼。
天亮之後,何田開心地發現昨天黃昏時設的夾圈陷阱里夾住了一隻雪雞。
這些鳥類很害羞,只在夜間活動。還有,它們很美味。
何田審視帶來的各種食物,最後選中了一顆大白蘿蔔。她準備做點特別的食物。
吃過早餐,易弦把堆滿藤索的藤筐抬上爬犁,帶上大米,運到冰凍的河面上。
現在,要把藤索放到兩邊的山崖上了。
他們在藤索兩邊拴上皮繩,再在皮繩上栓一塊石頭。
何田爬到一側懸崖上,易弦用兩根接在一起的長竹竿把皮繩舉起來,遞給何田。
何田把皮繩固定好,易弦爬上懸崖,和她一起把沉重的藤索拉上來,先鬆散地用皮繩系在當塔架的兩棵橡樹上,再爬到另一邊的懸崖,重複這個過程,把藤索拉上去,固定在當塔架的岩石上。
之後,兩人再返回橡樹那一端,把一根根藤索拉緊。
他們還在橡樹下做了個簡單的絞盤,讓大米拉著,絞盤轉動,把藤索拉得更緊。
全部六根繩索都固定拉緊之後,日影已經西斜了。
可何田這時的心裡光芒萬丈,她看著初具雛形的索橋,站在懸崖上對著對岸的森林大喊:「啊——啊——」
這個壯舉值得吃點好的慶祝。
從前何田問了易弦,得知他們那裡也吃麵條,她就計劃著什麼時候做一次了。
回到山下的營地,何田讓易弦先燒開水,自己把帶來的麵粉用水瓶里的溫水混合,揉勻,抓住麵團在鐵盆邊緣反覆摔打幾次,再蓋上一塊濕潤的布,讓麵團鬆弛。
這時,水也燒開了。
何田把那隻雪雞退毛剝洗,取出內臟,切下雞胸肉,和一小塊靠近內臟的黃色脂肪備用。
然後她拿出一顆大白蘿蔔,去皮,刨成絲,灑上一勺鹽,放在盆里揉一會兒,讓鹽分拌勻,靜置十幾分鐘後,蘿蔔里的水分就被鹽帶出來了。
倒掉這些水,把蘿蔔絲包在一塊布巾里擠掉剩餘的水分,剁碎雞胸肉和脂肪,加上一點點麵粉,攪成糊狀。
坐在開水鍋邊,何田用一隻小勺子把蘿蔔雞肉糊挖出一勺,輕輕丟進滾水裡,就變成了一個丸子,丸子很快又浮上來,就煮熟了。
一盆餡料全都做成了丸子,放在一邊備用。
這時,面盆里的面也醒好了。
易弦把麵團重新揉好,交給何田。
她坐在開水鍋前,揪起一塊麵團,拉長,拉薄,拉到面伸長到最長,再拉就會斷掉時投入滾水中,再揪一塊麵團,如法炮製。
她遞給易弦一團面,「你也來試試!」
兩人像玩耍似的一邊笑一邊做了一鍋麵片兒湯,再把剛才做好的蘿蔔丸子放進湯里,加上一點蘿蔔乾切的碎丁,就可以吃了。
這碗面片兒湯吃下去,全身熱乎乎的。
剩下的丸子裝在木盒子裡,很快凍硬了。
「以後吃火鍋的時候用。」何田笑眯眯地說。
剩下的麵團被擀成薄片,切成手指寬的條,三五條盤成一團,也凍起來,沒時間準備食物時可以直接下在滾水裡煮一碗麵。當然了,這個手擀麵也能放在火鍋里,易弦說了,吃完火鍋里的菜、肉,最後把手擀麵下在湯鍋里,麵條就能吸收之前在鍋里燙過才那些食材的香味,吃一碗這麼煮成的面,這頓火鍋才算吃得完滿了。
吃過一次魚肉涮鍋之後,易弦跟何田說了更多火鍋的事。
森林裡沒有牛羊,但是魚,雞是有的,冰河化開後,河水重新流動,林子間的水塘和沼澤再次成為食物豐富的地方。候鳥們又飛回來,在水塘覓食,求偶,下蛋,這時能打到很多的禽鳥,野鴨,大雁,野鵝……河裡的魚蝦也更多了。
河蝦可以用來做蝦滑,林子裡又生出很多菌類和野菜,通通都可以用來當火鍋的食材。
討論著怎麼做更多美味的食物,雖然帳篷外還是冰雪世界,可是帳篷內,卻恍惚間已經聞到春天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