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許汀白覺得自己有病。
像上次站在摔壞的蛋糕邊上很久一樣,突如其來的毛病。
不然他怎麼會腦子一懵,就點了頭。
兩人慢慢上了樓梯,許汀白聽著邊上輕微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拿鑰匙的動作慢了幾分。
而林清樂整個過程都壓抑不住心裡的喜悅,就連手上的傷都忘了疼,因為許汀白的同意讓她覺得他們總算能近一些了。
上樓的時候林清樂在打量四周,許汀白的這棟老樓在小巷深處。
他家在頂樓八樓,走廊十分陰暗,大熱天她都感覺到有一股寒意。
她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去許汀白家的時候,她愣了好久。
當時,小小的她簡直被他的住所驚呆了。
那是棟很大很大的房子,獨門獨戶,還帶著一個陽光充沛的大花園。
那時的他像個小王子一樣,禮貌紳士、不染塵埃,被很好的保護在城堡里。
回想起從前,林清樂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背影上。
現在小王子沒有城堡了,他摔在泥土裡,一身狼狽。
但她不會因為他沒有城堡而不理他的。
她想,不管他怎麼樣,只要他是許汀白,那她就一定會像小時候他對待她那樣,耐心又溫柔。
「你還是走吧,去診所看看。」
鑰匙都已經插進鑰匙孔了,許汀白卻突然道。
林清樂驚了下,慌張道:「可是我沒有錢啊……」
許汀白:「……」
她見他猶豫了,小聲說:「我們就不要浪費錢了好不好,自己塗一下藥就行了,其實也不是特別嚴重。」
我們?
怎麼是我們了。
許汀白心裡冷笑一聲,但鑰匙卻下意識扭了一下。
門違心地被開了。
「消毒的紅藥水你放在哪裡?」
因為開了門,林清樂的聲音都歡快了幾分。
許汀白沉默著走進,把盲杖放在了固定的地方。
「坐著,我去拿。」
「喔。」
「你別亂動東西。」
「嗯!」
許汀白對家裡的構造已經十分熟悉,摸索著往臥室里走了。
林清樂也沒坐,只是看著這個屋子。
許汀白住的地方有兩個小臥室,還有一個餐廳和客廳,但說是客廳,其實也就是邊上有個小小的、破舊的沙發,沙發邊上就是餐桌,其實兩個區實算一體。
這裡很小,但好在有個陽台,光亮從陽台進來,讓整個房子都敞亮了許多。
而且意外的還挺乾淨,她原本想著他父親不在家,那他一個人看不見,很難收拾家裡。
「林清樂。」
「在,我在呢!」
許汀白出來了,他手上拿著一個盒子,走到了餐桌邊上後,用手摸了下邊沿,再把盒子放上去,略帶不耐道:「自己拿。」
林清樂看了眼自己的手心,「我能不能先借用水龍頭洗一下?
我手上都是灰。」
「隨便。」
「嗯。」
林清樂跑到廚房那邊洗手了,許汀白站在那裡沒動,仿佛隨時等著她上完藥把她趕出門一樣。
林清樂回頭看了他一眼,這才專心洗手。
傷口碰到水刺痛得不行,她深呼了幾口氣,花了好一會才把傷口上的灰塵顆粒都清理掉。
回到餐桌邊,林清樂在椅子上坐下,找出裡頭的紅藥水和棉簽:「你家裡好多消毒藥和擦傷藥。」
而且種類不一,裝滿了這個盒子。
許汀白漠然道:「速度快點,弄完就走。」
「……喔。」
如果說剛才用水沖很疼,那現在塗消毒紅藥水就是超級疼!
林清樂才用棉簽碰了一下,就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啊……嘶……」
許汀白皺眉:「你叫什麼,安靜點。」
林清樂眼眶都紅了:「太疼了……」
是真疼,他都能聽她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哭腔,軟軟糯糯,尾音像帶著勾子。
許汀白微怔,生硬道:「誰讓你多管閒事。」
林清樂:「這哪叫閒事……」
「呵。」
許汀白不說話了。
林清樂苦唧唧地繼續上藥,她的傷口主要在右手,就那一片,很快就上完了。
她放下棉簽,輕輕朝自己的手臂吹氣,等痛感少一點後,她便抬眸看向許汀白。
他還執拗地站在邊上等著她,不離開,但也不坐下。
夕陽要下山了,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下來。
但因為那個敞亮的陽台,林清樂此刻能清晰地看見他的眼睛。
他的瞳色很淺,因為看不見,無神得仿佛蒙上了一層霧。
但是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眼睛很美這個事實。
林清樂覺得他的眼睛比蔣書藝口中的校草郁嘉佑還漂亮,而且是那種一眼看過去完全移不開的漂亮。
「你好了沒有。」
大概是覺得時間有點過分長了,許汀白出了聲。
林清樂沒回答,只道:「你晚上吃什麼。」
「不關你的事。」
又來了,許汀白還是不想跟她聊天。
但林清樂想,今天已經算是一個大大的進步了,她不能太著急。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記得吃晚飯。
嗯……謝謝你讓我用你的藥水。」
林清樂說著起了身,往門口走去。
走了幾步後她突然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頓時又回過頭——
許汀白想著去關門,也是跟著往那個方向去的,他看不見林清樂回身了,所以徑直迎了上去。
「唔……」
林清樂頭回得猛了些,直接撞在他的胸口。
撞了一下沒站穩,又彈了回去。
許汀白頓了下,下意識伸手扶了她,沒想到她驚叫了一大聲。
「啊!」
「……?」
「手!」
他胡亂一抓,十分不湊巧地抓在了她剛上了藥的胳膊上!許汀白明白後立刻鬆開了,惱怒道:「你幹什麼。」
林清樂委屈巴巴:「我不知道你離我這麼近……」
許汀白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看你還看不見嗎,突然回頭做什麼!」
「我想起有件事說。」
許汀白感覺到指腹因為抓了她的手臂有些潮濕,也不知道她塗了多少藥水,或者說……她傷口有多嚴重。
他皺著眉頭,心裡愈發煩躁,下意識道:「你這毛毛躁躁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林清樂先是愣了下,隨即就意識到這句話代表著什麼,她嘴邊頓時溢出了笑意:「一個人的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改的啊。」
他果然還是記著他們從前一起學習一起玩的日子的。
許汀白冷哼了聲:「要說什麼,說。」
林清樂:「是這樣,我想問問你有沒有手機。
你給我個號碼,以後聯繫會方便些。」
許汀白又寒了臉,他伸手去摸門,很快將門打開了:「沒有。」
這一年,智能機未普及,翻蓋機還是潮流。
林雨芬因為在外工作時間長,所以咬咬牙買了個兩三百的山寨機給林清樂,以便她不在家的時候聯繫用。
林清樂想,許汀白的父親也經常不在家,那肯定是會給許汀白一部手機的。
林清樂:「我平時不會打電話給你,你放心,有事才會打的。」
許汀白:「說了沒有,你出去。」
「……」
林清樂不情不願地挪到了門外。
許汀白站在門後,目光空洞。
「林清樂。」
她以為他改變主意想給她手機號了,眼睛頓時一亮:「嗯?」
許汀白:「不要再來,我不是你印象里的那個人。」
**
回家後,林清樂的手很快就被林雨芬看見了。
「你這手怎麼回事啊?」
林清樂:「剛在路上不小心摔了。」
「你多大了,走路還能摔?
!」
「就撞上人摔了,我已經去附近診所上過藥了。」
「嚴重嗎?
你這要影響學習的你知道吧?
也不小心點。」
林清樂低聲反駁:「傷了手又不是傷了腦袋,怎麼影響學習……」
「你手這樣還能寫字?
!」
「能,你放心吧。」
林清樂心裡有些小煩躁,快速扒了幾口飯就窩進了自己房間。
「嘖我才說幾句你就不耐煩了?」
林雨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你這脾氣是遺傳了誰啊你。」
……
好吵。
林清樂趴在床上,捂住了耳朵。
遺傳誰呢?
不是遺傳你……那就是遺傳了那個人啊。
手臂依舊刺痛,外頭的人不再碎碎念後,林清樂才放下了手。
她看了眼傷,想起了今天在許汀白家上藥。
「不要再來了,我不是你印象里的那個人。」
她知道他跟以前比有些不一樣了,可不論是誰遭遇了人生大變故都不會跟一開始一模一樣,更何況那三年裡,他可能還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很難過的事。
林清樂盯著傷口,良久後執拗道:「你本質上還是那樣……不然,你今天不會讓我去你家。」
——
在學校的日子平靜而忙碌,雖只是高一,但林清樂絲毫不敢鬆懈,她不是天才型學生,她需要很努力才能保持好成績。
這天周三,下午第二節節體育課。
這節體育課體測八百米,林清樂在第一組,蔣書藝在第二組。
她跑完後,先去小賣部買水,順道也給蔣書藝買一瓶。
跑完八百米口乾舌燥,她剛走出小賣部就已經耐不住,擰開礦泉水灌了幾口。
「呼……」喝完後,整個人都舒服了,她心滿意足地擰上了蓋子。
「我操,我就想著你這小丫頭片子肯定是我們學校的,還想著費點時間找找呢,想不到我還沒開始,你自己就出現在我面前了?」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個男聲。
林清樂疑惑抬眸,只見某個有些眼熟的人朝自己走了過來。
她頓時捏緊了手中的礦泉水瓶。
那人竟是上次堵了許汀白,章易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