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咳咳——」
許汀白驟然放下了叉子，錯愕之下被不算辣的湯汁嗆了喉管，咳得辛苦。
林清樂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連忙把水推過去，再拉過他的手腕扶住水杯：「喝點水！你小心點！」
少年因為常年待在一個小屋子裡，皮膚很白，這會嗆了這麼一通，白皮染上一片緋紅。
林清樂看著著急：「我再給你去倒一杯！」
「不用！」
許汀白喝了兩口水緩了過來，可臉色依然不自然，「你怎麼不早說！」
林清樂愣了一下：「啊？
你說面啊，我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來著……沒事的，吶，這你的，你繼續吃。
我的給我。」
林清樂把他的那盒面推過去時，也想著把自己的從他面前拿過來，可剛碰上就被他攔住了。
林清樂：「怎麼了？」
許汀白：「……我用過，你別動。」
林清樂看了眼被他用過的叉子，心裡其實是不介意他吃過的。
但是她這個年紀自然也知道男女之間應該要有的一點小距離，比如說，兩個人不該用一個叉子。
林清樂收回了手：「那我去拿雙筷子，行不行？」
許汀白喉嚨依然因嗆到而滾燙，他強忍著那刺激的感覺，沉著臉嗯了聲。
吃完碗面後，林清樂趕回家了。
雖然她能藉口說自己在圖書館學習得太忘我，但也不能太晚。
後來的一周，氣溫驟降，所有人都在校服外面裹上了厚重的羽絨服。
冬天徹底到來了，周日那天，甚至還下起了雪。
「今天外面下過雪了，地上滑，你就別去圖書館了，在家學習吧。」
這天林雨芬調休，正在家裡打掃衛生。
林清樂站在書桌邊收拾書包，說：「但是他們還是在打麻將啊，聲音太大了。」
樓層間距很小，對面樓搓麻將的聲音和交流聲一聲不拉。
林雨芬皺眉，低低罵了兩句對面那些人後，只好道：「那你走路小心點。」
「好，我知道。」
背上書包出門的時候，已經停了兩個小時的雪又細細點點地下了起來。
林清樂挺喜歡下雪天的，一片白的感覺讓她覺得世界很乾淨，心情也會隨之好起來。
今天她去往圖書館的路依然變成去許汀白家的路，她打算著，先把書包在他家放下，然後去他附近的菜市場買點菜。
上周末她說過的，今天要在他家做飯，給他補充點營養。
到了許汀白家門口後，她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摸進了邊上的盒子逢里，這次她如願摸到了鑰匙。
還好，許汀白沒有在被她發現後又偷偷把它藏起來。
進屋後，林清樂原本打算放下書包就自己出去買的，可看了眼許汀白沒關緊的房間門，她突然有了點別的想法。
走到他的房門外，林清樂輕敲了下。
「進。」
林清樂推開了門，探進了一個腦袋：「許汀白。」
許汀白原本蹲在地上些學校的教材，聽到她來了後，便停下站了起來。
「我馬上要出去買菜了。」
林清樂停頓了下，又說，「今天下雪了。」
許汀白眉頭輕輕一皺，似是沒懂她這兩句有什麼聯繫。
林清樂笑了下：「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許汀白微愣，當下便道：「不去。」
林清樂知道，許汀白除了去學校那條路，其他地方除了不得已從來不去。
平日裡，他吃的不是那條路附近帶回來，就是讓姜婆幫忙帶的。
他不去別的地方，把自己與社會隔離，只孤獨沉默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林清樂：「可是今天下雪了呀。」
「……那又怎樣。」
「雪越下越大了，我剛過來的時候草地上、樹上、還有屋頂都是呢。
地上就更別說了，一層好厚，踩著可舒服了。」
林清樂走過去扯了下他的衣袖，「這是今年第一場雪誒，你跟我一起去感受一下好不好？」
女孩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而她說著的時候，她口裡描繪的那個世界竟還真隱隱約約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你拉著我，我帶你走。」
許汀白微微一怔，只聽她繼續道，「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
雪還在下，地面上的積雪越來越多了，鞋子踩在上著，咯吱咯吱地響。
許汀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出來了，冰冰涼涼的物體落在他臉上的時候，他仿佛才回過了神。
可也為時過晚了。
「你小心點走哦，地上有點滑。」
許汀白沒有帶盲杖，於是林清樂更謹慎了些，一隻手捏住他的衣袖領著他走，一隻手撐著把傘。
但是以她的高度，給許汀白撐傘實在太過為難。
她盡力地抬高著手，但那姿勢太酸了，顯然不能持續太久。
所以沒走多遠，許汀白就發現了她顫顫巍巍的狀態。
「給我。」
他伸出了手。
「什麼？」
「雨傘給我。」
林清樂連忙把手又伸直了些：「沒事，我能拿！」
許汀白沉了聲：「拿來。」
「……喔。」
雨傘被他穩穩拿在手心，不像她拿著的時候，東歪西倒。
林清樂偷眸看了眼，又望向他拿著傘的那隻手，他的指節修長乾淨，骨骼明晰。
拿著傘柄的時候，十分好看……
「菜市場在哪。」
許汀白突然問。
林清樂倏地收回了視線，但收回後又想起他也看不見，自己莫名其妙慌什麼……
「前，前面直走，然後右拐再左拐，差不多十分鐘就到了。」
說完後發現許汀白繃著臉，顯然是在嫌棄十分鐘也很遠的意思。
「其實出來走走挺好的……」林清樂說著把手伸出了傘外。
雪花飄飄，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眼尾染上了笑意，聲音都歡快了些：「許汀白，雪花很涼，你摸摸。」
許汀白撐著傘往前走，感覺到袖子被邊上人扯了扯，他說：「你沒見過雪嗎，有什麼好激動的。」
「唔……因為前幾年在南方的城市嘛，那個地方冬天不太下雪，就算下了也很小。」
林清樂說，「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麼大的雪了。」
「哦……」
「跟雪是久別重逢，是有點激動。」
林清樂踩在雪裡，厚厚一腳下去，心裡十分滿足。
兩人走了一會後，拐了個彎。
彎後是一段石階路，這裡雪不太厚，有些結了冰。
「這裡有點滑。」
林清樂提醒的同時，揪著許汀白袖子的手也拽緊了些，生怕他滑倒。
「許汀白，你小心點——啊！」
結果自己剛提醒完別人，腳下就是一溜！
許汀白只覺衣袖被邊上人一扯，差點被帶了下去！但好在他有防備穩住了，順便也帶穩了邊上的人。
「是你小心點還是我小心點。」
許汀白擰眉道。
林清樂鼓了鼓臉頰，耳朵有些熱：「……我們都小心點。」
「看路。」
「喔……」
然而這段雪地可不是看路就能走穩的，林清樂兩步一滑，走得夠嗆。
最後眼看就要走完這條路了，她剛鬆了一口氣，竟然一溜，一腳滑倒了底！
「啊——」
這次是真的要摔了，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林清樂及時鬆開了許汀白的衣服！然後噗得一聲，屁股著地，坐到了雪地里。
許汀白感覺到右手手臂一松，然後拉著他的人驚呼一聲後，突然就不見了。
他呼吸一滯：「林清樂！」
「嘶……」
林清樂褲子不厚，這麼一砸，屁股生疼……她呼了口氣，回頭看了眼站在後面的許汀白。
太丟臉了……
沒照顧到他就算了，竟然還差點連累他。
這什麼破鞋子，這麼不防滑……
「林清樂！說話！」
許汀白往前走了一步，但他不知道她在哪，只能讓她發聲。
林清樂見他要走過來，連忙道：「你別動你別動！我在這呢，你別走過來，這裡很滑的！」
許汀白鬆了口氣，但也沒聽她的，尋著聲往她的方向走了幾步。
等鞋尖碰到了她後，他才伸出了手：「起得來？」
林清樂抬眸，看到他有些著急的臉色和毫不猶豫伸過來的手，有些呆住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摔值了。
「我起得來，沒事的……」她下意識就要去拉他的手，可在快要觸及時，那隻骨節分明的手還是讓她意識到什麼。
她有點不好意思拉那隻手。
耳朵微熱，林清樂匆匆改抓他的手臂。
「不是已經走得很慢了嗎。」
許汀白匪夷所思地問道。
林清樂借著他的力從地上站了起來，窘得要命：「都怪鞋子……」
「那你剛才鬆手做什麼，抓緊了不就不會摔了。」
「會摔的，我感覺到了。
所以我才要鬆手，不然把你也摔了怎麼辦。」
許汀白一頓：「……我沒你那麼笨。」
林清樂乾笑一聲：「那個，站這怪冷的，我們繼續走吧。」
「等等。」
「嗯？」
「抓緊。」
他的胳膊橫在了她面前，「兩隻手都抓緊，不要又摔了。」
林清樂看了眼已經走到頭的超滑石階路，猶豫了下，也沒說地不會像剛才滑了。
只聽著他的話，兩手並用，一起拉扯住了他的右手臂。
許汀白：「還有多遠？」
「就快到了。」
許汀白嗯了聲，沒再說話。
之後，他感覺到邊上女孩拉著他的力度顯然比之前大了許多……看來，是真的很怕再摔了。
她現在的謹慎讓他想起剛才她一路走來一路踉蹌的狀態，腦子裡莫名都有些了畫面。
她剛才應該就像個企鵝一樣，傻乎乎前進著。
而現在，傻乎乎的企鵝正攀著他的手，幾乎貼著他在走。
真笨……
「你笑什麼？」
林清樂本想問他今天最想吃什麼，可抬眸間，忽得看到了他唇角上揚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許汀白一怔，斂色：「沒有。」
「你笑了的。」
林清樂皺了鼻子：「你不會是在笑我摔倒吧……」
許汀白聽著她有些懊惱的聲音，這下還真的有點想笑了，「你也知道你剛才很傻。」
「哪有你這樣的……」
「我怎樣了。」
許汀白眼底真實染上了笑意，「我就只是奇怪而已，林清樂，到底是我看不見，還是你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