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幾分鐘後，兩人終於走到菜市場。
林清樂一到這就開啟了購物模式，為了周日這頓飯，她過去一周在飯錢上摳摳搜搜，還挨了幾頓餓。
不過她覺得很值得，因為今天可以買很多肉了。
許汀白雖然高，可是他有些瘦，他應該多吃點肉。
「這個買好啦，再去買點蝦吧，你現在還喜歡吃蝦嗎？」
林清樂付完錢，轉頭看向站在自己邊上的人。
「拿去。」
「什麼？」
林清樂低頭，發現許汀白手裡有現金。
「不用，我準備了錢的。」
許汀白：「用不著你給。」
「但是我今天想請你吃飯呀。」
林清樂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要是……要是你覺得不好意思，下次換你請我。」
林清樂從姜婆和米線大叔的口中知道，他父親一直在還債並且沒還完，許汀白缺錢，平時過得並不輕鬆。
「好啦，快點走，早點買完早點回家。」
林清樂用他短暫沉默的片刻插科打諢，重新拉著他的衣袖往前面去。
周邊嘈雜凌亂，她拉著他的手臂，人雖小小個的，但一直在護著他。
邊上人來來往往，她沒讓他碰到一個人。
其實起初進入這個菜市場的時候，許汀白下意識是排斥心理，因為受不了人多，也受不了嘈雜。
可現在，他聽著邊上的女孩碎碎念叨著食材的聲音，竟然覺得這裡的一切也沒那麼難以忍受。
「老闆，這蝦新鮮嗎？」
「當然新鮮了小姑娘，你看，活蹦亂跳的呢。」
「多少錢一斤啊。」
……
她又停在了一個商販前面，她對著別人的說話的時候，一隻手還是緊緊拉著他。
許汀白眸子微垂，終於還是把手上的現金放回了口袋。
算了，他想，那就等著下一次吧。
「葷菜都買好了，再去買點蔬菜就行。」
林清樂接過一袋子蝦，看向許汀白。
他就站在她邊上，身高腿長，腰杆筆直。
其實，他就那麼站著的話，並不是很容易讓人看出他看不見，只有開始走路，他的眼神空洞明顯需要她拉著他的時候，才可能被人察覺。
許汀白：「隨便。」
「花菜好不好？
我炒花菜可好吃了。」
「……哦。」
「那走吧，小心點，前面有一灘水。」
他們這趟主要要買什麼林清樂心裡都有數，所以很快就把東西都買齊全了。
兩人回到家後，時間也還早。
林清樂把所有食材先放到了廚房裡，準備晚點再開始做晚餐。
現在的空餘時間，她拿出了卷子和書籍，像之前一樣，把他家當圖書館。
卷子寫了一會後，林清樂抬起頭看了眼虛掩著門的房間。
許汀白在裡面，他沒什麼動靜。
她一直覺得，他家比圖書館還安靜。
不過，一直安靜也不太像一個家。
「許汀白。」
她喊了聲。
沒人應，一會後，她看到他走到了房間門口。
她問：「我想看電視，可以嗎。」
許汀白：「隨你。」
「嗯。」
林清樂放下了筆，走過去把那台老舊的電視打開了，她按到了電影頻道，正巧，此時這個頻道正在播一部美國電影。
他之前說過，可以用這些電影練練語感。
「作業寫完了？」
他突然又問道。
英文作文和翻譯題還沒寫的林清樂心虛了下：「還有一點呢……」
「那關掉，寫完再看。」
剛才不是說隨便她嘛，怎麼這麼快就變了。
「還剩下幾道翻譯不知道怎麼翻更合適。」
林清樂猶豫了下，試探道，「不然，你幫幫我吧。」
許汀白停頓了一下：「自己想。」
「別……你知道我英語最差了。」
林清樂見他又想回房間，連忙起身過去把他拉住，「就一會，你給我參考參考就行。」
許汀白被她揪著袖子不依不饒，最後只好妥協，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翻譯什麼。」
林清樂趕緊道：「這句——抱著努力不會白費的信念，他經歷了起起伏伏，最終取得了成功。
起起伏伏怎麼翻譯好？」
「Withthebeliefthathiseffortswouldpayoff，heachievedsuccessintheendaftergoingthroughupsanddowns.」
「啊……」
許汀白面色淡淡，說：「經歷了起起伏伏翻譯成gothroughupsanddowns。」
「是喔……我怎麼沒想到。」
林清樂眼睛閃閃地看著他，一邊寫一邊由衷道：「你真聰明。」
許汀白愣了一下：「是你太笨。」
「唔，我也覺得，在英語上我是真的太笨了。」
面對小時候就已經精通英語的他來說，她在這方面就是個菜鳥哇……
「還有呢。」
「什麼？」
許汀白眉頭輕擰：「不是說有幾道？
一次性問好。」
「哦好！這句，現代社會表達自我能……」
電視裡還放著英文電影，但林清樂並沒有聽進去。
她看著許汀白一字一句給她翻譯中文，一個詞一個詞地給她解釋……有時候大概是他覺得那句太簡單了，對於她竟然還不知道怎麼翻譯有些匪夷，順道還說她兩句，但說完後，他依然還是耐心的。
林清樂很喜歡他認真翻題的樣子，她看著就覺得心裡暖暖的，連英語都沒有讓她很煩躁了。
「作文總可以自己寫吧。」
翻譯題目都說完後，許汀白道。
「嗯……能的。」
「題目是什麼。」
「大概就是李華給英國的筆友Peter介紹自己的家鄉。」
林清樂說，「我寫完讀給你聽好不好，你幫我看看有沒有語法錯誤。」
「林清樂，你真以為我是你老師嗎。」
「可以是啊，你跟老師一樣厲害。」
「……」
女孩盲目的信任和崇拜讓許汀白覺得莫名又震動，其實他已經很多年沒正常學什麼了，她所說的他厲害，不過是他從前遺留下來的僅剩的一點東西罷了。
「你寫吧，寫完再說。」
許汀白起身，沒有繼續在這裡坐下來。
他知道自己並不排斥待在她的邊上，但是就是因為不排斥，所以他偶爾會有些顧慮。
因為有些東西要是太習慣，最後只會……捨不得。
——
一篇小作文花了林清樂好長時間，其實平時寫也並不用那麼長。
只是她想著自己等會得讀給許汀白聽，所以就想寫得更好些。
但寫完後，已經四點了，她念及自己需要開始準備一下晚餐了，就沒有立刻拿著自己的英文作文給許汀白。
放下筆去了廚房，她開始清洗一些食材。
林清樂還是挺擅長做菜的，母親林雨芬偶爾因為工作的緣故晚回來，她就需要給兩人準備晚餐。
三菜一湯花了她快一個小時的時間，最後一道菜上桌後，她喜滋滋地拉著許汀白到餐桌邊。
但就在兩人準備坐下吃飯時，門突然被敲響了。
林清樂：「是姜婆嗎。」
許汀白準備去開門，被林清樂拉住了，「我去開，你坐下吧。」
林清樂小跑了兩步走到門後，開了門，她以為會是姜婆，但沒想到門打開後，她看到了一張清麗好看的臉。
外面站著的人看到是她來開門時也是愣了一瞬，等再看到她身後那一桌子菜和桌邊站著的許汀白時，神色頓時難掩怪異。
「林清樂，是誰。」
許汀白沒見她吭聲，問了句。
林清樂朝外面的人輕點了下頭示意，回復許汀白：「戴容。」
許汀白沒什麼表情，聞聲走了過來：「你先進去。」
林清樂：「啊？
好……」
許汀白出去了，還把門帶上了。
林清樂走回了餐桌邊，緩緩坐了下來，清湯滾燙，熱氣繚繞。
林清樂支著下巴盯著那道湯，想著，應該不會聊太久吧，不然……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
而此時門外，一男一女迎面對立。
一個面色冷淡，一個眼神震驚。
「解釋。」
燕戴容盯著眼前的人，兩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蹦出來的。
許汀白：「什麼？」
「我讓你解釋，為什麼林清樂在你家裡？
你們在幹什麼？
做飯？」
許汀白眉頭輕輕一擰，卻是笑了下：「這些事為什麼要跟你解釋。」
「為什麼不解釋？
憑什麼，你不讓我待在你家也不讓我來接近你，為什麼她行？
你不是心高氣傲不讓人幫忙嗎！那她怎麼回事？」
燕戴容瞳孔顫動，因為激動，越說聲音越高。
許汀白卻絲毫沒有表情：「說完了嗎。」
「沒有！」
燕戴容捏緊了拳頭，「我跟你打出生就認識，不比誰親！你憑什麼推開我？
許汀白你算什麼，你憑什麼！」
「親麼，熟麼。」
許汀白冷了聲，嘲弄道：「你不是怕被人知道你來找我，怕別人知道跟我有聯繫嗎。
你不是覺得丟臉嗎，燕戴容。」
……
林清樂並沒有想偷聽他們說什麼，但門的隔音不是很好，而且，後來門外的那個女孩子幾乎是克制不住地在嘶吼。
過了會後，外面安靜了下來，然後門被人敲響了。
林清樂立刻去開了門，許汀白走了進來，到了餐桌邊坐下。
「她走了麼？」
「嗯。」
許汀白，「吃飯吧。」
「……好。」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林清樂覺得許汀白可能心情不怎麼好，所以不敢開口說話。
吃完後，林清樂也安靜地起身準備收拾碗筷。
「放著吧，我會洗。」
許汀白說。
林清樂：「沒事我就順手，你去休息吧。」
許汀白沒說話，但他也沒有走，力所能及地幫忙收拾殘局。
林清樂沒有再阻止他，碗筷也沒幾個，都收拾到水槽後，她很快就洗完了。
「許汀白，那我先回家了。」
她背好了書包，跟他打了個招呼。
「嗯。」
「你……」林清樂想問點什麼，或者寬慰點什麼，雖然剛才聽到了隻言片語，但說到底，她並不清楚他和燕戴容之間的事，「沒事，我先走了。」
她轉身往門口走去，心裡莫名有些發悶，雖不想承認，但燕戴容的出現還是影響了她這頓本來應該很開心的晚餐。
「林清樂。」
突然，身後的人叫住了她。
她回頭，看到許汀白站在小客廳中央，面對著她的方向。
「剛才忘記說了。」
林清樂愣了一下：「什麼？」
「你做的菜很好吃。」
許汀白聲音淺淡，卻意外柔和，「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