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被窩被她壓得緊緊的，裡頭的空氣也漸漸稀薄。
林清樂緊緊握著手機，任由它壓在耳朵上發燙，不捨得鬆開。
「你聽到別人說什麼了麼。」
她低聲問。
「章易坤來過。」
林清樂頓時緊張了：「他，他又去找你了！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沒有。」
許汀白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無奈，「你現在還能操心別人。」
「……我沒什麼事。」
「沒什麼事你哭什麼。」
他認定她哭了，但也確實猜對了。
林清樂不再否認，皺了皺鼻子，眼眶又熱了。
也許因為對面是許汀白，她此刻終於忍不住，有了傾訴的欲望，「我跟李民山不一樣，我沒有想殺人……」
「我知道。」
「小時候那次是他們找媽媽麻煩，一直在打她，我很害怕，我想讓他們離開我家，所以才用那個小弟弟做威脅……但是我沒有想傷害他，我就是，就是想讓他們離開我家。」
「我知道。」
「可是事情很久了，我現在說什麼也沒人信吧……網上好多人都覺得我很嚇人。」
「林清樂，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你記得吧。」
「什麼？」
許汀白：「你父親做的事不是你的錯，跟你也沒有一點關係。
因為這件事牽連你的人，你就不必再在意他們的感受了。」
林清樂愣了一下。
其實，這算是他們重逢以來，許汀白第一次主動的，心平氣和地跟她說這麼多話。
這讓林清樂有一種錯覺，好像回到了以前，許汀白還是那個溫柔的許汀白，他們還是那個很要好的他們。
她的心情破天荒得好了起來，這瞬間，好像教室同學異樣的眼光都沒有那麼讓她難過了。
林清樂：「嗯……我記得。」
許汀白：「所以，你不要再像小時候一樣躲起來哭了，知道沒。」
是啊，時隔這麼多年了，她為什麼還要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呢。
殺了人的又不是她，她沒有做錯任何事。
林清樂的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你打電話來，是為了安慰我麼。」
許汀白沉默了半晌：「我只是試試你給我的電話打不打得通。」
「當，當然打得通了。」
「哦。」
「……」
「還在哭？」
「……沒有了。」
「那先掛了。」
「等等等等！」
「怎麼了。」
林清樂拿著手機想說什麼，可一時緊張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還是有點難過的，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啊。」
林清樂說了點小謊，她其實不難過了，就是有點捨不得掛電話。
現在這樣讓她很有滿足感，也會讓她覺得，這世界上還是有人能懂她，能陪著她的。
許汀白頓了頓：「你想聊什麼。」
「唔……」
「清樂，清樂你在房間？」
就在這時，房間外傳來了林雨芬的聲音，她下班回來了。
林清樂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機往枕頭底下塞：「在，我在的。」
林雨芬推門進來：「怎麼還躺在床上，你晚上還沒吃吧，媽帶了晚飯回來，出來吃。」
「喔……」
「身體舒服了點了嗎。」
「有。」
「那快出來吃飯。」
林雨芬說完轉身走了，但沒幫她帶上門。
林清樂看著房門口，一直到腳步聲遠去，才縮回了被子裡。
她把方才藏在枕頭下面的手機又拿了出來，躲在被窩裡小聲道：「你還在麼。」
「嗯。」
「我媽叫我吃飯。」
「聽到了。」
「那我先去了。」
「掛了。」
「等下。」
林清樂猶豫了會，壓著聲說：「許汀白，那我們能不能晚上再聊？」
「……」
「晚上我給你打電話，行不行？」
許汀白有一會沒出聲，就在林清樂有些緊張，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突然聽見手機那邊他低低應了一聲。
「知道了。」
——
林雨芬給林清樂買了一些粥回來，看著她吃完後，又給她量了一次體溫。
「還好沒發燒。」
「媽，我說了我沒發燒，我就是人突然有點虛……」
「嘖，看來下回得給你買點補藥燉一燉了。」
「不用，那多貴啊。」
「跟你身體比起來有啥貴，你這虛弱的樣子要是影響你學習怎麼辦，那可是終身大事。」
又來了……又跟學習扯上邊。
林清樂輕吐了一口氣，妥協了：「那你給自己熬點喝，你工作也很累。」
「你別操心我，管好你自己。」
……
喝碗粥後，林清樂回到了房間。
林雨芬操心她的身體，一會倒熱水，一會拿水果，時不時來房間看她。
林清樂在林雨芬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敢打電話，最後她乾脆拿出了放在家裡的練習冊，坐在書桌前開始刷題。
她們的房子不大，隔音效果更是一般，林雨芬沒睡下前，林清樂便一直在看書寫卷子。
寫題的同時，她也一直在注意著，林雨芬是不是回房間睡覺了。
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到十一點，林雨芬都還在客廳。
這讓林清樂分外揪心，她有些擔心許汀白已經睡覺了。
「清樂，不要熬夜。」
林雨芬又推門進來了。
林清樂嗯了聲：「馬上睡了，媽你也早點睡吧。」
「知道，你快睡啊，別明天又頭疼腦漲不舒服。」
「噢。」
吩咐完後，林雨芬給她關上了門，離開了。
林清樂放下筆，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門後，她貼在門後，聽到了林雨芬走路的聲音。
砰——
對面的房間門被關上了。
林清樂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著鑽進被窩裡。
她迫不及待地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拿出來，從聯繫人里找到了許汀白，播了出去。
她有些忐忑，這個時間點她怕他睡了，也怕會吵醒他。
於是她想著，只響三聲就好，三聲他沒有接的話她就立馬掛掉，不吵他睡覺。
但沒想到的是，手機才響了一聲，就被人接了起來。
「餵。」
「你還沒睡呀！」
許汀白嗯了聲：「你要睡了嗎。」
林清樂：「當然沒有，剛才我媽在，我不敢打電話……」
「現在你媽不在了？」
「嗯，她去睡覺了，我一聽到她進屋就趕緊給你打電話了。」
林清樂說話很小聲，且因為在被窩裡，聲音被籠罩得有些悶。
在這樣的深夜，女孩雀躍直白著說出的話聽著其實有些歧義。
仿佛他們是不一般的關係，仿佛他們因為某些因素打著偷偷摸摸的電話。
許汀白坐在床邊，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無意識地抓了下床單，「你想說什麼，說吧。」
「謝謝你啊。」
「謝什麼。」
「謝謝你下午給我打電話，本來我挺不高興的，但我現在都好了。」
許汀白：「哦，我只是隨便打打。」
「那我可不是隨便聽聽，這樣吧……為感謝你，我再給你做一頓好吃的怎麼樣。」
聽得出來，她的心情跟下午比起來確實相差很多。
許汀白無聲地勾了下唇：「誇你一次就真覺得自己做的菜很好吃了。」
「是挺好吃呀……」林清樂道，「下次做個可樂雞翅，那是我的絕活。」
聽筒那邊人的聲音更是雀躍了，甜甜的，像帶了小勾子，勾得聽的人都覺得心情好。
許汀白靠在了床邊，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期待起她的可樂雞翅了。
他垂了眸，低聲道：「是嗎。」
「是呀，是真的絕活，因為我還有特別的做法。
就是你要先把……」
……
絮絮叨叨，大部分時間都是林清樂在說，且說的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但他一直在聽。
最後，林清樂自己說的被子裡的空氣有點稀薄才停了下來，她探出頭吸了口新鮮空氣，看了眼屏幕。
此時上面顯示著通話時間，十五分鐘。
「許汀白？」
「我在。」
「我是不是說多了……」
許汀白：「你打電話不就是為了說話嗎。」
「唔……也是。」
「還有什麼想說的沒？」
林清樂想了想，突然道：「我們……說說你吧，好不好？」
許汀白：「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有的。」
「你想知道什麼。」
林清樂聽得出他說到這個有些排斥，可她知道今晚算是個機會，今天不說，可能下次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撬開他的嘴了。
「我想知道你的眼睛嚴不嚴重，醫生怎麼說，它會不會好……」
「不知道。」
「什麼？」
「不會好的吧，反正，就這樣。」
林清樂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他的意思難不成是他父親壓根就沒帶他去看過醫生，或者說，沒有能力帶他去看醫生。
「你沒去過醫院？」
「沒什麼事的話，掛了吧。」
「許汀白！」
林清樂急急道，「就算去過我們溪城的醫院也不算數的，這裡只是個小地方。
可外面的大醫院就不一樣了，他們有更好技術，他們很厲害的。
我們可以想辦法，想辦法存錢去外面看醫生，我們——」
「有那麼好看麼。」
他涼涼道。
林清樂：「什麼……」
「沒什麼好看的。」
許汀白笑了一聲，略帶嘲弄說，「你執著我的眼睛幹什麼。」
他不想看到這個世界嗎，不想看到身邊的事物嗎？
那怎麼辦……
林清樂心裡著急，脫口便道：「因為，因為我想讓你看看我！」
許汀白愣住。
林清樂抓緊了手機：「可能我是沒有那麼好看……但是我長大了，長大後的樣子你還沒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