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舞池的音樂聲正好換了，相較於之前的搖滾嘈雜，現在這波顯然溫和了些。
於是，許汀白也就清晰地聽到了身後女人的聲音。
聲音撞擊耳膜的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腦子裡瘋狂滋長，他沒有特意去記過一個人的聲音，但是那剎那身體卻仿佛產生了一種慣性，音線出現了，他便自然快速地辨別了出來。
許汀白回過身，目光定定地落在眼前女人的臉上。
心臟好像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堵得他整個人都有些僵住了。
「陳柯，算了吧！」
夏譚和原本在卡座上的幾個朋友也跟了過來，夏譚看了林清樂一眼，道，「算了算了，也沒打多嚴重。」
陳柯：「我們許總不說算啊，他說有問題報警處理。」
夏譚望向許汀白：「汀白，給個面子，這姑娘我認識的，就算了吧。」
然而他說完後，發現許汀白有些不對勁。
不僅是他發現了，在場其他人也發現了許汀白的異樣。
許汀白一言不發，卻是一直看著眼前這個姑娘。
他們這群幾乎都是海歸富二代，在國外那會跟許汀白關係就不錯，他們眼裡的許汀白性子寡淡，甚至有點冷漠。
他這人，向來一心撲在學業和工作上，此前明目張胆追他的女孩子雖然不少，可他從來沒正眼看過……
今天是怎麼了？
林清樂迎上許汀白的目光，聲音克制不住有些發抖：「他的事我們道歉，該賠多少賠多少……我們私下解決，可以嗎？」
是她的聲音，就連停頓和緊張時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許汀白輕吸了一口氣，轉開了目光。
此時他只覺胸口有一道力在拉扯，是極度地狂喜，也是極度地落寞。
他在這樣兩極中掙扎混亂……不知該怎麼開口。
等到他稍許平復了些，再回眸望向她時，眼底已經有了一絲血紅。
他緩緩開了口：「好。」
林清樂：「謝謝……」
林清樂沒有再讓自己去看許汀白，她望向黃成旭：「你去門口等我。」
黃成旭見事情解決，鬆了口氣：「那錢……」
「我給。」
「行。」
黃成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匆匆下了樓。
「多少錢，我打給你吧。」
林清樂對陳柯道。
陳柯看了許汀白一眼：「可——」
「不用。」
許汀白看著她道，「沒關係。」
陳柯：「？」
即便是許汀白在跟她說話，林清樂也沒去看他，只看著陳柯說：「還是打給你吧，你們的衣服、酒錢，還有要去醫院的錢，畢竟是他做錯了。」
陳柯輕咳了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邊上其他朋友。
林清樂：「不然，你們先看看損失多少，我到時候跟夏先生聯繫？」
「行，行啊。」
陳柯拍了拍夏譚，「你們認識對吧，那交給你了。」
夏譚的視線在許汀白和林清樂之間移動，也忘了應。
「那我先走了，今天實在不好意思。」
林清樂說完，竟然徑直往酒吧樓下去了。
她從他邊上走過，沒有一絲要停留的痕跡。
許汀白心口一抽，在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轉身追了下去。
待兩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樓梯口，其他人才開始面面相覷，一臉震驚。
「剛才那是咱們家許總吧？」
「汀白今天是怎麼了？
看上那姑娘啦？
眼睛都不帶動的。」
「臥槽是不是有點勁爆啊，之前心如止水的，一來就來個一見鍾情？
現在這是追過去了嗎？」
「誒不是……他們是不是認識啊，我怎麼覺得汀白剛才臉色很不對勁啊，眼睛那麼紅，要哭了似得。」
「那不至於吧？
哪裡哭了。」
陳柯看向夏譚，「你跟他最熟了，你不是認識那姑娘嗎，汀白也認識嗎？」
夏譚皺眉，搖了搖頭。
許汀白認不認識林清樂他並不清楚，但是方才他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是真的紅了。
——
林清樂覺得自己是在落荒而逃，可是她不知道在逃什麼。
一路下來，她的耳邊充斥著音樂聲，她擠過人群，穿過長廊，腳是在跑，可腦子卻像被卡住了，一動不能動。
「林清樂！」
終於到了酒吧門口時，身後卻傳來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她沒有辦法，只能站住了。
「林清樂。」
他好像在確認一樣，叫她的名字。
她緩緩回過了頭。
酒吧門口光線交雜，藍色的射燈投下一道道明亮曖昧的光影，讓夜晚有躁動的跡象。
而此時，那人就站在這些光影之下，襯衫西褲，嚴謹冷淡，跟這裡的光怪陸離格格不入。
她看著他，眸光微顫。
許汀白往前走了幾步，離她更近了些。
他低眸看著她，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有些啞了。
他說：「我是許汀白。」
林清樂暗自做了個深呼吸，接著對他笑了下：「嗯……我知道啊。」
許汀白屈指握拳，因為過於用力，掌心發痛：「你知道嗎，那你剛才怎麼沒跟我打招呼。」
「我，我以為你沒認出我呢。」
林清樂還是笑，可是她的笑是疏離的，是不達眼底的，她說，「我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了，太久沒見了，我怕我打招呼你也想不起來我。」
怎麼可能。
林清樂：「那個……好久不見啊，你這眼睛，已經完全能看見了嗎。」
許汀白：「能。」
「那太好了，恭喜你啊。」
「嗯……」許汀白一直在看著她，他心心念念想看的人，原來長大後是這個樣子的。
「今天的事真的對不起了，你幫我跟你朋友再道個歉吧。」
「沒關係的。」
許汀白想了想，說，「那你最近——」
「清樂，要走嗎。」
突然，有人截斷了他的話。
黃成旭在酒吧外等了一會了，回頭看到林清樂出來了，走了過來。
而許汀白原本要說的話都在看到那個陌生男人走過來的時刻，一下子都咽了回去。
林清樂看了黃成旭一眼，忙對許汀白說：「那下次有機會再見吧，我還得送他去一下醫院，不能這待了。」
許汀白看了那男人一眼，唇線微微繃緊。
「那，拜拜。」
她有沒有猶豫沒有停留，仿佛只是遇見了一個很久沒見需要尷尬社交一下的朋友。
然後她很快就走了，攔了一輛計程車，和那個男人一起。
——
計程車往最近的一家醫院開，林清樂開下來一點窗，望著外面不斷飛度而過的車流發呆。
心口砰砰直跳，可卻莫名感覺是空蕩蕩的。
她也沒想到重新遇見後自己能這麼鎮定地跟許汀白說話，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能做到……她只是覺得，好像這樣才是合理的。
她不是十六歲的林清樂，他也不是十六歲的許汀白了。
他們和過去隔了八年，這八年裡，她從期待到失望，從生氣到傷心……再到麻木。
再相遇，他們都長大了。
現在能看到他有了新生活，而且眼睛也復明了，那就挺好的了。
她不能跟他多說什麼了，她也不想多說什麼。
「清樂，對不起啊，今天麻煩你了。」
黃成旭見她一直悶悶不樂，尷尬地道歉。
林清樂關上了車窗：「你對不起的是亭亭，我只是她叫我來的。」
黃成旭：「我，我知道……我今天是不該衝動。
你賠償的那些錢，我會還你的。」
林清樂看了他一眼：「亭亭很喜歡你，你能不能不要再讓她失望了，你動手前想過她嗎。」
「對不起……」
「算了，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想多說。」
林清樂靠在椅背上，有些累了，「我就是希望你能多考慮考慮她，她工作也挺累的，別再讓她還為你操心。」
送了黃成旭去醫院，看著他上完藥後，林清樂便回家了。
到家已經深夜，她重新換了睡衣。
可是她睡不著了，滿腦子都是今天在酒吧遇到他的那個場景。
她坐在客廳沙發上，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就是過去的一個朋友，就是過去的一件事，她不要再計較著了……可大腦它卻不受控制，一直跳出他的樣子。
「我天？
你幹嘛呢，大半夜起來坐這啊？」
董曉倪從房間裡出來上廁所，看到昏暗的客廳里坐了個人，嚇了一跳。
林清樂：「沒……我壓根就還沒睡。」
「啊？
你剛才不是洗完澡睡覺了嗎。」
「亭亭她男朋友在酒吧出了點事，我去看了眼，不過已經沒事了，他也回家了。」
董曉倪：「嘖……又是黃成旭啊。
你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亭亭這人也不錯吧，怎麼就喜歡他呢。」
林清樂揉了揉太陽穴，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感覺，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不知道……」
董曉倪：「哎。
那你今天這麼晚還沒睡，明天就不要去跟陽陽了，休息吧。」
導盲犬陽陽和夏泉的磨合期還沒過，訓導員需要去跟著做記錄。
原本明天董曉倪有事，拜託林清樂幫忙去觀察記錄的，現在她看她大晚上的沒睡便不忍打擾她了。
林清樂搖頭：「你明天不是家裡有事必須回去嗎，放心吧我不累，而且明天也不用很早去，陽陽和夏泉交給我，你回去吧。」
「真的沒問題？」
「可以的。」
「那你現在快點去睡覺吧，熬夜可不好啊。」
林清樂：「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