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遇到陸隱,柯怡和邊冊都沒了在Z市觀光的興致,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回S市了。
一路上,邊冊雖然也會跟柯怡說話,但是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每當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很安靜的時候,柯怡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陸隱在航展會場說的那些話。
由於Z市航展實行交通管制,所以航班晚點,等他們到S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他們正好都還沒吃晚飯,柯怡提議一起吃個晚飯再回去,卻被邊冊委婉地拒絕了。
「休息三天全在外面跑你應該很累了,明天還要上班。我替你點個外賣吧,吃完了早點休息。」
柯怡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隱約覺得邊冊對自己的態度變了,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
「那好,正好我也有點累了。」她盡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沒那麼勉強。
到家後,站在樓上看著邊冊離開,她有種他會慢慢遠離自己的錯覺,終於有了危機感。
她想給他打電話,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
糾結了好久,她想起了一個人——秦放。
或許他可以幫她,柯怡立即拿起手機給秦放打電話。
電話一通,他就開始抱怨說:「你們兩個出去過二人世界了,把兩條狗留給我養是不是太過分了呢?那條小奶狗還這么小,我真怕一不小心把它養死了。」
柯怡笑著聽他發牢騷。
秦放突然反應過來,問:「你們是不是回來了?阿冊呢,在不在你旁邊?讓他趕緊來把他兒子接回去。」
「我在家,他回去了。」柯怡回答。
「你們——不會是吵架了吧?」秦放察覺到了一絲端倪。
「沒有。」柯怡笑了笑說,「你明天晚上有事嗎?我想約你見個面問些事情。」
秦放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他們吵架了,決定到時候當個和事佬,於是爽快地答應了。
這一夜,柯怡睡得很不好。
她原本以為這一天已經很糟糕了,沒想到迎接她的是更糟糕的明天。
早上一醒,柯怡就看到手機上有一條消息,是邊冊發來的。
「我有事離開S市幾天。」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柯怡有些失落,但隨後又有些慶幸,還好他從來不是那種不告而別的人。
回了一個「好」後,她起床去上班。
從出門去公司開始,柯怡的手機就一直在響,不停地有消息跳出來。知道發消息的人不會是邊冊,她也沒有看的心情,準備到辦公室後一起看。
一走進公司,她發現所有人都在看她。
比起周五那天早上,同事們看她的目光更加奇怪,還有竊竊私語。
同時,整個辦公室不斷有電話聲響起,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只是一個周末過去,她卻覺得公司好像有什麼變了一樣。
看著喬袁飛眼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的笑容走過來,柯怡皺起了眉。
「柯總,你看到今天早上的推送了嗎?你上新聞了。」
柯怡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發現手機界面上除了好多條消息之外,還有好幾條新聞推送。雖然只看了一眼,但是她卻看到了關鍵詞——邊冊。
「確實還沒看手機。多謝喬總提醒,我去看一下。」
走過喬袁飛身邊時,她隱約聽到他嘀咕說:「得意什麼,看南總這次怎麼保你。」
她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柯怡看清推送的新聞標題的時候剛剛好走到設計部。
推送的新聞有三條,但是每一條的關鍵詞都是邊冊。其中一條是,邊冊戀情曝光,竟然是跟秦放傳過緋聞的設計師。
她一到,熱鬧的設計組辦公室立即安靜下來。
「老大!我發了那麼多條消息你怎麼不回我呀?」小孫跑到她的身邊低聲說。
看到她焦頭爛額的樣子,柯怡意識到事情可能沒那麼簡單,她低聲說:「進辦公室說。」
進了辦公室關上門,柯怡打開手機點開推送新聞。
「老大!你跟邊冊去了Z市?有媒體拍到了你們在一起。你知道的,邊冊的受關注度一直很高。」柯怡一邊看,小孫一邊說。
邊冊因為張揚的行事作風和好家世,格外受媒體關照,只要有點事,新聞的篇幅絕對不比當紅小生少。
柯怡在新聞里看到了一組照片,有她跟邊冊在Z市機場的,還有他們在航展上的照片。
小孫繼續說:「網上有個邊冊的『太太團』,來事的能力堪比一些流量小生了。你們的戀情曝光後立即上了熱搜,然後就有人想起了你之前跟秦放傳緋聞的事情。秦放跟邊冊的關係又一直很好,然後他就被拉進了三角戀里,結果秦放的粉絲也攪和進來,這件事的影響一下子又更大了。很多人扒你的資料,還查到了你做的項目,一些無良媒體和營銷號就開始造謠帶節奏。現在鋪天蓋地的都是在說你不簡單,什麼靠男人上位之類的。」
看完新聞後,柯怡點開了一個相關連結,正好是扒她過去文章。
裡面先是介紹了她是S市建築圈較少的有名氣的女設計師,然後說有人知情人士爆料她的項目能拿下靠的都不是實力,而是跟甲方不清不楚的關係。緊接著就說起她前段時間跟秦放傳緋聞的事情,分析她是如何一步步接近邊冊,跟他在一起的。
通篇都是「靠男人上位」這樣的字眼,文章下面的評論更是不堪,柯怡看了一條後就沒有再看下去。
起先看到負面的文章的時候,她是生氣的,可是慢慢往下看,看到文章里條理清晰地分析著她的過去,還有寫文章的人文字里流露出的不屑和貶低,她漸漸冷靜下來,覺得一切都十分不真實。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明明通篇出現的名字都是她柯怡,所有的事看似都跟她相關,可是卻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一樣。
可能是因為她今天的心情本來就很低落,在起初看到新聞生氣後,看到這些文章她竟然沒辦法更加生氣了。
「這些無良媒體為了熱度真是什麼都說得出來!」小孫特別替柯怡委屈。
柯怡沉默地盯著手機屏幕,她這時候竟然在想邊冊現在是不是也看到了新聞,會不會打電話過來。
「對了老大,南總今天一大早就來公司了,他跟我說等你來了就讓你過去。」
柯怡有些驚訝。
南封不是出差去了嗎?怎麼還在公司?
小孫繼續說:「南總的臉色好像不太好。聽客戶部的說,已經有好幾個客戶來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柯怡回過神來,抬起頭說:「好的,我去一下南總辦公室。」
去南封辦公室的路上,柯怡想起了周五那天跟他的談話。她記得他說過,她跟邊冊在一起會受到影響,沒想到影響這麼快來了,而且來勢洶洶。
「南總。」進去的時候,柯怡很平靜。
南封神情嚴肅,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從走進來到坐下。
「新聞你都看到了?」一聲輕嘆,他的表情和目光柔和起來,還跟往日裡一樣。
柯怡自從進來就開始挺直的脊背終於慢慢放鬆下來,她點了點頭,疑惑地問:「你不是要去出差嗎?」
「我讓助理改簽了機票,下午走。」南封又問,「邊冊知道嗎?」
柯怡停頓了下,點了點頭說:「知道了。」她下意識地不想讓南封知道她跟邊冊之間出現的說不清的狀況,好像只要說了就驗證了他之前說過的話。
「這件事的影響很大,而且所有的負面都是朝向你。希望他作為一個男人,應該站出來解決這件事。」南封的父母都是學者,從小在溫和包容的環境下長大,他很少說出尖銳的詞彙和話語,但是他這句話直指邊冊,在從男人的角度質疑他。
柯怡垂了垂眼睛,像是一點也不擔心,說:「他會的。」雖然是這樣回答,但是她內力根本沒底。
「今天好幾個在談的客戶和正在進行項目的甲方打電話過來問這件事,董事會那邊也來問了,我希望這件事的影響不要再擴大。最近那個高級老年社區的項目要開始準備招投標了,這個項目對公司很重要。希望這件事不要影響到公司,也不要影響到你。」南封說,「柯怡,你能感受到女人在這個行業比男人艱難。你能走到今天都是靠的自己,我不想看到這件事把你所有的努力都否定了,把你的事業毀了。」
他的話讓柯怡一直保持著平靜的心有一絲震盪,她堅定地看向南封說:「不會的。」
「我也希望不會。公司這邊的公關我讓人做,董事會我也在安撫,接下來只能先觀望了。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南封笑了笑,目光很柔和,就好像她剛工作那會兒,遇到困難的時候,他安慰說有他在一樣。
說完,他拿出了一份文件給她,說:「另外,再給你個新項目。」
「又是什麼?」柯怡打開文件。
在她看的時候,南封簡單地介紹說:「這是S大航天院跟外面合作的一個航天航空科普類展覽館的設計項目,展館一共一千二百平方米,平面圖和大概的展示大綱都在資料里了。不過,還需要你在內容上做很多功課,規劃展區,前期的準備要做足。」
柯怡點了點頭。自從對航天航空產生興趣之後,她一直期盼著能做個與之相關的設計。
這大概就是做設計師的好處之一,做到自己感興趣的主題時,可以把自己的很多想法變成實際,也算是夢想成真的一種。
出了南封的辦公室,柯怡終於有了種真實感。看到喬袁飛,她甚至從容地朝他笑了笑。但實際上,她的心情很不好,失落、不安、委屈都混合在了一起,可是她從來不會把受挫的一面展現出現來,就像之前存錢買直升機一樣,即使過得再狼狽、再累,也要展現出精緻的一面。
關於柯怡和邊冊戀情的新聞持續了一天,完全沒有冷卻下來的跡象。
下班後,柯怡去見了秦放。
地方是秦放選的,一家很小眾的餐廳,他穿得很低調。
「今天莫名其妙地上了熱搜,我的經紀人是特別反對我來見你的。」餐廳暖色的燈光照得他的五官更加立體,優雅英俊,不愧是當紅小生。他臉上帶著笑意,語氣跟邊冊有幾分像。
柯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不遠處的一張桌子前坐著一個戴著平沿帽、低頭玩手機的女人,應該就是他的經紀人。
她朝秦放笑了笑:「抱歉,我也沒想到今天會出這麼大新聞。」
「阿冊跟你有聯繫嗎?我今天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他,都是關機。」秦放說,「一天下來這事的熱度不減,以我的經驗來看,影響還會繼續蔓延。」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看了看柯怡的神色,皺起眉說:「阿冊沒聯繫你?」
柯怡已經極力掩飾低落的情緒了,可還是被他看出來了。
「沒有。今早我收到他的消息了,他說他要離開幾天。」她儘可能讓自己表現得輕鬆。
「怪不得,原來是出去了。看來兩條狗還得我照顧幾天。」提起家裡的兩條狗,秦放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可是不對啊,他出去關什麼機?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他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把女人留著被網上……」
說到這裡,他顧及柯怡的情緒,沒有再說下去。
他的言辭裡帶著對邊冊的不滿,這讓沉默的柯怡有些感動。
現在可以猜測,當初跟邊冊一起把金坷垃撿回來的、讓他諱莫如深的朋友,就是陸隱的哥哥陸陽了。他對金坷垃那麼好,愛狗是一個原因,看來主要還是因為愧疚和懷念。
柯怡露出了個發自內心的笑容,沒有之前那麼明艷動人,平靜得有些落寞,這是她現在最真實的笑容。
秦放骨子裡也是個大老爺們,最看不得女人這樣。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問:「你們前兩天不是在Z市嗎?發生了什麼?」
「我們遇到了一個人,應該是跟他有關。」說到這裡,柯怡停頓了一下,抬頭看著他說,「那個人叫陸隱,他的哥哥叫陸陽。」
之前秦放跟她說過邊冊原來不是像現在這樣的,所以他一定也知道陸陽的事。
果然,秦放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原本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的身體一下子坐直了,甚至微微前傾,顯得有些急迫。
「你們居然在Z市碰到了陸陽的親弟弟?」
柯怡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以儘量不驚嚇到他的語氣,緩慢地說:「他……是我的前男友。」
秦放驚訝得直接說了句髒話,人也站了起來。
「什麼?」
椅子在地上摩擦,發出了有些刺耳的聲響。
他的個子也超過一米八,站起來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尤其還罵了句髒話,引得店裡為數不多的客人都轉頭看向了他。
隨後,他的經紀人看向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在提醒他。
秦放立即坐了下來,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好在他戴了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
他低了低頭,以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柯怡,不敢相信地說:「這世界沒這么小吧?他居然是你前男友?」
柯怡尷尬地點了點頭。
她也覺得這個世界太小了。
秦放難以消化這個消息,沉默了好久,忽然說了句:「阿冊真倒霉。」他感嘆的語氣像是在心疼邊冊。
聽到他這樣評價,柯怡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所以到底發生過什麼?陸隱的哥哥犧牲……是不是跟邊冊有關?你說邊冊以前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也跟這件事有關?」她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她的心底。
「陸陽的犧牲真跟阿冊沒什麼關係。」像是很不喜歡提起這件事,說完,秦放喝了口水調解了一下狀態。
直覺告訴柯怡,這件事沒這麼簡單。她問:「那為什麼陸隱好像很恨他?」
秦放挺直的身體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說:「這事說起來有些複雜。你知道阿冊以前是預備太空人的事了吧?他基本上斷掉了跟以前所有人的聯繫,我是除了他父母外,少數幾個知道的人,他以前不讓我說。」
柯怡點了點頭。
這個陸隱說過,他說邊冊是個很優秀的預備太空人,如果不是發生了事,那天她在屏幕上看到的或許就是會他。
她以前一直覺得「太空」「太空人」這些離自己很遠,沒想到身邊居然有個預備太空人。預備太空人在入選之前很多都是飛行員,其中大多還是開戰鬥機的。
怪不得他家裡有跟飛機的合影,怪不得他懂那麼多。
原來這是他以前的職業,他曾經是凌駕於雲霄之上的人。
秦放繼續說:「阿冊那時候的成績很好,入選宇航局的時候才二十五歲。」
預備太空人的選拔很嚴格,淘汰率很高,能被選上的都是各方麵條件十分突出的人。
從他近乎白描的敘述里,柯怡能感覺到那時候的邊冊有多優秀。她安靜地聽著,眼底柔軟起來。
可是秦放要說的不是個勵志故事,他嘆了口氣說:「成為預備太空人雖然很光榮,但是也有危險。他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他爸媽就他一個兒子,還有那麼大的家業等著他繼承,所以不想讓他幹這行。」
邊冊是S市本地人,網上統稱他為「富二代」,但要是再往上追溯,準確地說,他其實是富三代。
早先,他的爺爺就是商人,當時家底就很豐厚,到他爸媽那一代的時候,搞起了房地產,生意做大搬到了首都。他父親邊躍不僅是S市的首富,在全國的富豪榜上都能排在前三。
「但是阿冊執意要去,他爸媽阻攔不了。他們本來以為他會被刷下來,誰知道他各方面的能力都非常優秀,真的留到了最後,得到了去太空執行任務的機會。後來,他爸媽終於坐不住了,靠關係把他淘汰了下來。然後,他被停止了訓練,甚至還被勸退。他原本要參加的一個訓練項目也臨時換了人,接替他的就是陸陽。巧的是剛好是那次訓練出了事故,陸陽犧牲了——」
秦放是個演員,敘述起事情來條理清晰,很有代入感。
柯怡當時雖然不認識邊冊,也不知道這些,但是也受到了這件事的影響,所以感觸很大。
陸陽的犧牲對陸家的打擊很大。陸隱以前雖然喜歡玩,看起來也不上進,但是對這個哥哥一直很崇拜。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是其實我很慶幸那時候出事的不是阿冊。」秦放的聲音變得很低,「阿冊聽到這件事後立即就回到了隊裡,全程跟著做事故調查,結果發現是飛機撞到了鳥群,有個地方壞了,具體我也不懂。那時候他還很年輕,因為能力優秀也很傲氣,所以作為事故相關人員出席會議的時候,說了句如果換成是他來操作,或許不會這樣。然後這句話不知道怎麼就傳到了陸家耳朵里,覺得他是在貶低陸陽,隨後陸家又得知陸陽那次是臨時代替阿冊出訓練任務的,就都怪到了阿冊身上。」
「陸家人找到了他,因為太傷心,說了很多重話。陸母承受不了喪子之痛,差點在阿冊面前自殺。然後他就開始鑽牛角尖,退出了宇航局後整個人都變了。其實那個階段阿冊因為家裡的干涉失去了做太空人的機會已經是受了很大的打擊,成為太空人是他的夢想,而他會說那樣的話完全是惋惜和愧疚。陸陽代替他執行任務犧牲了,他很自責。」
夢想被剝奪,無力反抗,隊友代替自己後犧牲,又被隊友的家人責罵著,失望、自責、愧疚……光是聽著,柯怡就覺得壓抑得無法呼吸,可想而知那時候的邊冊是什麼樣的狀態。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陸隱跟我分手了。」柯怡慢慢地說著。那段時期,她也過得很不好,失戀對她的打擊很大。
回憶過去,原來他們曾經在同一時刻都經歷了低谷。
「陸隱受到了打擊,開始變得上進,覺得我整天只知道玩,會拖累他,就跟我提了分手。」再次說起這段事情,柯怡有點難受,卻是替邊冊難受,而對自己那段事,更多的情緒是感慨。
秦放猶豫了一下,說:「這樣說來,你跟他分手也是因為這件事?間接地,也跟阿冊有關係?」
柯怡沉默著不說話,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她曾經那麼接受不了跟陸隱分手。如果他哥哥沒有出事,他們應該不會分手。
「阿冊對陸家人很愧疚,如果知道陸隱和你分手跟他也有關,他……」秦放沒有說下去。
柯怡知道他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麼。
他想說的是,邊冊有可能沒辦法再跟她在一起了。
她記起離開航展的時候,邊冊聽到陸隱最後說的話,身體僵硬了一下。。
陸陽的事是他的心結。
秦放有些不忍心了,安慰她說:「不過你也別想太多,阿冊也許是真的有事。他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
柯怡眨了眨眼,掩去了眼中的失落,唇邊勾起一抹笑容說:「謝謝你把這些事都告訴我。」
今晚的信息量很大。
看著她強撐著笑,秦放設身處地想,如果是自己,一定沒有辦法表現得比她更平和。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從來沒對什么女人走過心的邊冊,卻喜歡上了柯怡。
這樣的女人,不但總是打扮得漂亮精緻,而且總是有著一顆從容優雅的心。
「時間不早了,你的經紀人一直在等。我們待久了要是被記者拍到了也不好,早點回去吧,記得照顧好金坷垃和小奶狗。」
秦放點了點頭說:「放心,我一定照顧好。阿冊聯繫不上,有什麼事你可以找我。畢竟我在記者圈也認識一些人。」
臨走的時候,他又提醒了她一句,說:「這件事蔓延得太快,我覺得可能沒那麼簡單。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再觀望觀望吧。你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阿冊會回來的。」
跟秦放聊過後,柯怡的情緒更加低落了。回到家,她坐在沙發上出了很久的神。
邊冊的電話還是打不通。
她知道他不是那種沒有擔當的人,如果要分手,他一定會跟她說清楚,不會發消息告訴她要離開幾天。
可是他對陸家那麼愧疚,聽到陸隱的那句話,他回來之後還會跟她在一起嗎?
柯怡幾乎是一夜沒睡。
早上起來看手機,她發現自己依舊在熱搜上,幾乎每個網站都有她。而且事態升級,有幾篇對她非常不利的文章在網上很火,掀起了新的波瀾。
文章先是貼了幾張她早期落成的項目,邀請了當代建築評論家對這幾個作品進行了分析和批判。
柯怡自己也知道自己早期的作品非常不成熟。
這三位評論家在圈外人的眼中很專業,說的話很有權威性,但其實對柯怡來說不怎麼公平。其中一個因為不看好女性建築設計師,以前就跟她有過一些過節,而其他兩個則是有名的建築批判主義者,所以整體的評價當然不會好。
貼出了三個評論家的評論後,筆者又說起了柯怡在業界的名聲,說她是S市建築圈,乃至國內建築圈少有的女性建築設計師,暗裡嘲諷她名不副實。
隨後,網友們開始質疑她的能力。
最激起輿論的是,有知情人士爆出柯怡一個即將動工的項目的甲方就是邊冊。這無疑是證實了之前大家的猜測,否定了她的能力。
柯怡身為公司的設計總監,連帶著公司也被扒了出來。
這件事的影響越來越大。
「抱歉,影響到了公司。」柯怡一到公司就給南封打了電話,「我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知道公司是南封的心血,他很看中自己的事業。
大概是因為一大早接了太多的電話,南封的聲音裡帶著些疲憊,他問:「邊冊呢?從昨天到今天,我沒看到他有任何的行動,以他的能力完全是可以做一些什麼的。」
柯怡不知道怎麼回答。
畢竟是那麼多年的朋友,即使她再怎麼掩飾,南封還是察覺出了些端倪。
了解她要強的性格,他沒有點穿,而是說:「柯怡,現在有一個辦法。你站出來否認跟邊冊的關係,然後我們再通過一些媒體,把這件事澄清。邊冊跟你本來就不合適,在他的光環下,你的一切努力都會被否定,就像現在這樣。」
柯怡不得不承認南封說得對。
她現在已經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但是她不想就這樣離開邊冊,尤其是在知道了他有那樣的過往之後。
就算要分手,那也要等他出現把話都說清楚之後。
也許別人覺得他們才在一起沒多久,沒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她一想到要離開邊冊,心就揪了起來。或許真的是從第一次在瓷都見面就留下了好感,經過這麼多年,這種好感隨著時間沉澱下來,又在之後的相處里迸發出來。
柯怡握緊了手機,平靜的語氣裡帶著深深的執著,說:「也許再過幾天,這件事就會平息下去,畢竟每天都會發生那麼多事,網友很快就會遺忘的。」
電話里傳來了一聲輕嘆,南封的語氣難得嚴肅,說:「高級養老社區的項目負責人剛剛打電話來說如果我們要參加投標,就要換設計師。因為是政府項目,不能有不好的影響。」
柯怡愣了一下。
她知道南封說的都是真的,這麼重要的項目,給一個備受爭議的設計師來做確實影響不好。
她垂了垂眼睛,回答:「那就換別人吧,正好我在做航天航空展館的前期調研。小李和小宋兩個人早就有獨立接大項目的能力了。」其實高級養老社區的項目她已經準備很久了,設計方向都已經確定了,現在要換人她很不甘心,但是她沒有立場繼續堅持下去,畢竟麻煩也是她自己惹的。
南封卻沒有正面回應她,只是說:「這個我們還在考慮,到時候再說吧。」
下午,柯怡接到了秦放的電話。
她第一反應就是他聯繫上邊冊了。
「怎麼了?」
「我就說我的直覺很準吧,今天我經紀人也說了,你這事應該是有幕後推手的。雖然還沒證據,但是我經紀人處理危機公關的能力很強的,在這方面也很有經驗。」秦放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炫耀。
柯怡終於重視了「幕後推手」這四個字。
會是誰在背後推動呢?
秦放繼續說:「今天我上網看過了,真狠,我都差點信了。誰跟你有這麼大的仇啊?」
柯怡仔細回憶了一下,實在想不出有誰。
「我也不知道,這事你能不能幫我查查?畢竟你路子廣。」
秦放答應得很爽快,說:「行,這事兒包在我身上,等我的消息。」
掛了電話,柯怡放下手機,按在辦公桌上的那隻手手指泛白。消極的情緒讓她壓抑了好幾天,現在終於有了一個發泄的口子,所有的低落忽然轉化成了怒意。
她一定要把這個人找出來。
這是工作日的第三天,網上的八卦熱度不減。
柯怡的爸爸和媽媽也終於知道了這件事。
柯怡身為柯家僅有的還沒結婚的小輩,一直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重點關注對象。
「新聞還是你堂弟給我看的呢,小怡,怎麼回事?現在你叔叔舅舅們都在問我們這件事。」電話里,柯媽媽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關切。
柯怡的鼻子立即就酸了。
她好不容易忍住了情緒,說:「媽,這事電話里說不清楚,我下次回去了再跟你們說好不好?」
電話那頭,柯媽媽答應著,又忍不住問:「你真的跟那個邊冊好了?」
柯怡也不知道她跟邊冊以後會怎麼樣,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承認了。
柯媽媽嘆了口氣說:「他們家的條件太好了,我們只是普通人。你還不如辭了工作回來,我們給你介紹個差不多的——」
柯怡聽不下去了,打斷了對話,說:「媽!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的事我自己心裡有數。」
「有數?那個邊冊就是你千挑萬選,還要開著直升機去表白的人?」柯媽媽不高興了。
「玩笑話怎麼能當真呢?我還有事,過段時間回家了再跟你們說這件事。」到最後又轉到找對象這件事上,柯怡聽怕了,匆匆掛了電話。
也是在這一天,她接到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
AJ設計師事務所的泰勒女士通過中國區的同事知道了柯怡的事情,發郵件給南封說對柯怡很失望,覺得受到了欺騙,決定取消在談的合作項目。
原本他們跟AJ事務所的合作幾乎都要定下了,泰勒女士受邀設計B市經濟開發區世貿大廈,這座大廈建成後必將成為B市未來的地標性建築。能夠參與其中,對公司來說是個非常大的提升和宣傳。
這比丟掉了任何項目都要讓人沮喪,對設計部來說更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公司。
柯怡當然成了「罪魁禍首」,很快就有公司各個部門的同事接連要求把她從設計總監的位置上換下來。
「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可以跟泰勒女士解釋的,這件事幕後有推手。她看上去是個很隨和的人。」柯怡打電話給南封問。
「她大概是真的很失望,她一直致力於維護女性設計師在設計界的地位。她認為你的做法抹黑了女性建築師,她很生氣。她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很難再聽我們解釋了。再加上她人在德國,對這邊的事都只能聽個大概,大概也是因為了解起來太困難,所以她就乾脆取消了合作。」電話里,南封的聲音有些低沉,應該也是好幾天沒休息好了。
柯怡再也笑不出來了,失落地撩了撩頭髮,手指無意識地在辦公桌上敲擊著,像是在緩解焦慮。
一直以來,泰勒女士都是她的偶像和奮鬥的目標,現在被自己崇拜的人否定,她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南封猶豫了一下,提醒說:「董事會那邊給我打了幾個電話了。柯怡,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柯怡的目光落在了滿是圖紙和資料的辦公桌上,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
「好的,公司有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接受的。」
南封安慰她說:「你不要著急,我這兩天會抽空回來一趟。」
柯怡戀情曝光的第四天,公司開了個會議,決定暫停她的所有職務。
這個消息是董事會的人來通知的,此時南封正在回來的飛機上。
「抱歉柯怡,做出這個決定也是迫不得已。四天的時間,公司已經丟了三個在談的項目和好幾個有意向的客戶了,損失很大,各個部門的人都有怨言。」
柯怡平靜地點了點頭說:「好,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也該休息一段時間了。」這在她的意料之中,本來她也是想申請休息一段時間的,她不想連累公司。
柯怡被停職的事最先在設計部傳開。
這麼多年,柯怡一直是設計部的主心骨。她被停職,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
她有多少能力,設計組的人是最清楚的。
「你們手上各自負責的項目各自負責好,有什麼事可以找我。」柯怡笑著安慰他們說,「我只是休個假,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孫,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就打電話給我。」
柯怡跟小孫叮囑過後,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滿臉擔憂的肖葉。
她的目光柔和下來,笑著鼓勵他,說:「好好干,這幾個月你的進步很大。」
肖葉點了點頭,說:「老大,我們等你回來。」
柯怡下午離開公司的時候,手機上剛好響起了提醒。之前宋泊遠送了她兩張話劇票,就是今天晚上。
距離開場還有三個小時,這時候送票可能也送不出去了,她想了想,決定自己去。
S市的大劇院是三年前新建成的,空間由流暢的曲線構成,屬於S市比較有特色的建築。
入場後,柯怡找到位置坐了下來。
劇場內部的曲線空間具有韻律感,觀眾座位的排列在遵循秩序的同時與空間的曲線呼應,具有美感。
觀眾陸陸續續進來,她發現這場話劇的上座率很高。只是,她左右兩邊三個位置一直到距離開場還有十分鐘的時候依舊空著。
距離開場還有五分鐘的時候,她右邊的座位終於有人坐下了。
「柯怡?」
這聲音很熟悉。
柯怡沒想到居然在這種地方碰到陸隱,而他還是她的鄰座。
「這麼巧,你也來看話劇啊。」因為太驚訝,她一下子沒有想到別的事情。
陸隱對上了她的眼睛,臉上慢慢露出的笑容沖淡了那股學術的氣息,恍然有點當年陽光的樣子。他回答:「這個話劇團是S大出來的,系裡送的票。我本來是要跟徐為一起來的,但他臨時有事,我只好一個人來了。」
柯怡點了點頭,心裡把宋泊遠罵了一頓。早知道是S大的劇團,她就不來了。
她來看話劇是為了調節心情,現在看到陸隱,她的心情非但沒有被調節,還越來越複雜了。
陸隱看了看她另一邊空出來的座位問:「你是一個人來的?」
柯怡不想承認,可是一會兒總會穿幫的。
她嗯了一聲。
陸隱皺了皺眉說:「你的事情我在網上都看見了,現在還好嗎?」即便不願意承認,即便努力壓抑著,他的語氣里還是流露出了擔憂和心疼。
柯怡不想把邊冊的消失怪到他的頭上,但也覺得他現在忽然轉變了態度來關心自己有些好笑,語氣不由得生硬起來,說:「謝謝,我很好。」
她疏離的態度表明了一切,陸隱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好在這時候話劇要開始了,劇場的燈一下子暗了下來,黑暗遮掩了尷尬的氣氛。
這是個具有諷刺現實意義的喜劇,劇本是S大的一個本科生寫的,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在全國已經演了一百多場了。
觀眾席笑聲不斷,卻也有人看得心不在焉。
等到結束,坐在靠過道這邊的柯怡先離場,陸隱從後面追了上來。
「柯怡,我們談談。」
陸隱以前也是個強勢霸道的人,我行我素,但自從他哥哥陸陽出事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此刻,他執著地看著她,她不答應就不肯放人的態度終於有幾分當初的樣子了。
話劇剛剛散場,劇院門口全都是人,他們站定在流動的人群里很顯眼。
柯怡這幾天也算個「網紅」,害怕被人認出來後加劇謠言,只好妥協了。
他們來到劇院旁邊的甜品店。
「你想跟我談什麼?」剛一坐下來,柯怡就沉不住氣開口了,她的態度裡帶著明顯的嘲諷。
自從Z市航展上見過面以後,他們的身份好像調換了一樣,之前是陸隱對柯怡避之唯恐不及,語氣冰冷,現在換成是柯怡態度冷淡,而陸隱好像沒脾氣了一樣。
「以前是我不對。」陸隱突然認真地說。
柯怡以前無數次幻想過陸隱後悔甩了她、向她道歉的情景,沒想到成真了。可是她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欣喜,也不覺得揚眉吐氣,甚至也不生氣。她平靜得好像這件事跟自己沒有關係一樣。
陸隱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氣才正視了自己當初的幼稚,說:「那時候是我太不成熟,把自己的不上進歸咎到你身上。」
「那你成熟得有些晚。」柯怡好笑地說。
她的話讓陸隱的臉色白了白。
「柯怡,你不要這樣。」他看著她,眼底情緒涌動,「是我醒悟得太晚。在航展上遇到你的時候,我發現我喜歡的依然是你,那時候我才正視了自己的內心。」
柯怡的語氣里沒有一絲波動,平靜地提醒說:「我有男朋友了。」
她想起Z市航展上臨走時他說的話,又補充說:「其實,就算沒有當時的事情,我們還是會分手的。我們的性格不合適,在談戀愛的時候關係也不是平等的。」從前他一直把她看成是他的附屬品,所以不想要的時候就可以不要。
現在的她特別不喜歡那時候的自己,不夠獨立,沒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整天就知道圍著他轉。
「這幾天網上的事情我一直在關注,邊冊那樣性格的人太容易傷害到人了。」陸隱眼中的沉痛顯示著他的悔悟,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對邊冊的反感非常明顯,可是了解了陸陽的事情之後,柯怡覺得邊冊除了那時候太狂妄之外,並沒有錯。陸陽的事故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不能怪在他身上。
至於陸隱說邊冊的性格容易傷人,就更可笑了。
她反問:「難道你沒有傷害到我?」
陸隱被她問住了,一下子沒說出話。
柯怡放下飲料,拿起了包說:「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離開的時候,陸隱的聲音響起:「這一次我不會輕易放棄你的。」
「隨你。」柯怡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反正她已經放棄他了。
看話劇巧遇陸隱,柯怡的心很亂,卻同時矛盾地對邊冊更加信任了,相信他現在聯繫不上是有原因的。
回到家後,她接到了南封打來的電話,說是要來找她。
她猶豫了一下,發了個定位給他。
二十多分鐘後,南封到了。
走進門,站在玄關打量著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客廳,愣了一下,說:「沒想到你現在住在這裡。」
他的語氣裡帶著心疼。
這是柯怡從高檔小區搬出來後,他第一次來她家。
以前的她是個精緻到有些嬌氣的女人。
柯怡不在意地笑了笑,邀請他進來,說:「之前有一段時間需要用錢,就把原來租的房子退掉了。這裡雖然小了點,但是住習慣了也還好。」
「為什麼不跟我說?」南封的語氣里難得帶了些責備。
這種責備顯得很親昵。
「當時矯情了一點。」柯怡攤了攤手說,「反正過去了。」
南封無奈地搖頭,包容著她。在沙發上坐下後,他端起了水杯,目光在玻璃杯的水面上停留了一下,說:「你的職位我會儘快幫你恢復的。」
柯怡知道他是在出差期間為了自己特意飛回來的,落地放下行李後就來安慰他。
董事會決定停她的職的時候,他在飛機上,沒有辦法干涉。
她心裡很感動。他對她好,她也不想讓他為難。
「停職也是應該的,畢竟因為我丟了好幾個在談的項目了。你要是還保我,大家都會有意見的。正好我趁這個時候調整一下狀態,也挺好的,你不用擔心。南封,這幾年跟著你,我已經變得成熟很多了,在獨當一面的同時,我也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不能總是依賴你。」
其實我寧願你一直依賴著我,南封的這句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說出來會給她造成困擾和壓力,不說是最好的,可他將永遠沒機會說。
就在他猶豫之際,他的手機響了。
看了眼來電顯示,他眉頭輕輕一皺,掛掉了電話。
柯怡看到他眉間一閃而過的不耐煩,有些驚訝。
南封是個十分紳士有的人,脾氣也好得不像話,很少有這樣直接掛斷別人電話的時候。
「是誰?」心裡好奇,她忍不住問了出來。
她跟南封相處的時候習慣了這麼隨性。
南封停頓了一下,說:「宋雅。」
柯怡尷尬地點了點頭。
想說出來的話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最好的情緒,南封心裡原先的那股衝動一下子淡了。
從邊冊走入她的生活開始,他就已經錯過了。
南封喝了口水,站起身說:「我走了,明天一早的飛機。這幾天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
「好,不用擔心我,也不要跟董事會爭。你天天在外面開會出差,要注意身體。」
柯怡「休假」的第二天,小孫打電話來說公司空降了一個代理設計總監,帶領大家繼續做高級養老社區的案子。
安慰過小孫,告訴她自己會回去之後,柯怡掛了電話躺在沙發上。
她理解公司的決定,因為已經丟了跟AJ設計師事務所的合作了,所以養老社區這個項目顯得更重要,時間也很緊。在她停職後,再讓人來已經很照顧她的感受了。
只是她忽然覺得公司不是沒她不行的。這麼多年,她為之奮鬥的事業好像忽然就把她拋棄了,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覺得二十八歲的自己走進了人生的低谷。
在沙發上一躺就是一天,下午五點,柯怡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了身衣服出門。
在她跟邊冊的戀情曝光,事態漸漸對她不利的時候,大學畢設小組的六個人就都給她發消息了。除了盧雯雯做了全職太太、顧夕成了商場企劃,其他四個都還在這個圈子裡,所以很快知道了消息。
他們約了今晚一起出來喝酒。
以前的聚會幾乎總是最後一個到的柯怡難得成了前幾個到的,但她到的時候顧夕和楊聰已經到了。
一坐下來,顧夕就拉了拉她的手,動作裡帶著關切,問:「怎麼來得這麼早?」
她的話音剛落,楊聰就看了看柯怡,一副瞭然的樣子。這個圈子很小,業內有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大家的眼睛。今天,柯怡他們公司今天空降了一個設計總監這個消息幾乎已經在圈子裡傳遍了。
柯怡也沒有隱瞞的打算,說:「我現在在休假。」
顧夕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休假」的含義,隨後安慰她說:「現在休息一下也好。」
沒過多久,除了在N市來不了的江復,其他人都到了。
「柯怡,到底怎麼回事啊?邊冊呢?出了這麼大事,以他的能力,是能夠解決的啊,怎麼會讓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盧雯雯非常不理解。
提起邊冊,柯怡的心情更加低落了。她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解釋說:「他這周正好不在。」
孫羽先說:「何教授也很擔心你,特意讓我問問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曝光個戀情會變成現在這樣,網上完全是在抹黑你?」
柯怡怕他們擔心,沒有說可能是幕後有人在推動的事情,只是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大概因為邊冊是公眾人物吧。」
盧雯雯深以為然,說:「很可能,邊冊在網上可是有一個太太團的。最可惡的其實還是那些建築評論家,居然拿你早期的作品出來批評,網上的人全都被帶了節奏。而且各花入各眼,藝術本來就沒有正確答案,就像有人喜歡曲線,有人覺得曲線破壞了城市的秩序,覺得直角和直線更好看一樣。再好的作品,要真去找問題,都是能找出來的。」
說完,她越想越氣,又氣憤地補充了一句說:「搞學術的人最後都搞得心術不正了。」
搞學術的宋泊遠莫名躺槍,扶了扶眼鏡。
「你打算怎麼辦?有沒有想過出來自己干?」他們幾個人里,最理智冷靜的就是楊聰,大概是因為做久了甲方的關係。
柯怡想了想,說:「再看看吧。」從畢業出來就跟著南封,她是不捨得離開的。
察覺到她的情緒,顧夕打破了沉重的氣氛說:「好了,別說這麼多了,今天我們是出來喝酒的。」
他們畢設小組裡的七人,最能喝的是看起來傻白甜的盧雯雯,最不能喝的是今天沒來的江復,其他人半斤八兩。
孫羽先因為是組長,每次都被大家灌,尤其是盧雯雯,每次都逮著他灌酒。
每到這個時候,他都要感嘆盧雯雯做全職太太真是浪費了,這酒量出去陪客戶,什麼樣的客戶拿不下來?
今晚柯怡也喝了不少,頭雖然有些重,但是意識一直很清晰,她心裡裝著事,好像喝不醉一樣。
盧雯雯喝了些酒,話比平時還要多。她拉著柯怡說:「之前聚會那次,你跟邊冊離開後陸隱就來了。聽說你被男朋友接走了,他好像有些——」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夕打斷了。
「說這些有什麼意思?柯怡都有男朋友了。你說了不該說的,是不是該罰一杯?」
「該罰,該罰。」盧雯雯連連點頭,然後喝了小半杯紅酒。
柯怡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勾唇看著她們。
是啊,她跟陸隱過去了,不知道跟現在的男朋友以後會怎麼樣。
他們六個人喝酒一直喝到了十點多。
盧雯雯是最幸福的,有老公來接。柯怡的意識比較清醒,自己打車回去了。
喝得不多的宋泊遠和楊聰分別打車把剩下喝得比較多的人送回家。
柯怡回到家的時候看了眼手機,十點四十三。
她沒有開燈,脫下了高跟鞋,赤著腳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小區路燈發出的黃光和冷色的月光混合著,通過陽台的玻璃門照了進來,讓客廳不至於太黑。
柯怡的身影被外面照進來的光勾勒著,纖細修長,又有些寂寞。
喝了那麼多酒,她發現自己依然清醒著,清醒得可怕。邊冊的不知所終、丟了AJ事務所的合作項目、被停職還有網上的那些抨擊,她全都記得很清楚。
她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想睡卻睡不著。
忽然,一直捏在手裡的手機響了。
她連眼睛都懶得睜開,摸索著接通了電話放在耳邊。
「在家?」
低沉的嗓音和特有的上揚的尾調讓柯怡猛然睜開眼睛,身體忍不住顫抖,心跳快得不受控制,急促的頻率讓她甚至無法呼吸。
是邊冊。
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明明她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電話,可是等真的等來了,她的心卻慢慢冷了下來。
「在的,怎麼了?」一開口,她才意識到,自己正用一種陌生疏離的語氣跟他說話。
電話那頭的邊冊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語氣不變地說:「開門。」
他在門外?
柯怡本能地不相信,可是卻還是忍不住走下沙發,拿著手機走向門口。
門慢慢被打開了一條大約三十厘米的縫隙。
邊冊果然在門外。
他身形高大,無聲散發著的男性荷爾蒙讓他無論何時存在感都特別強。他隨意往那裡一站,整個門口都被他堵住了。暖黃色的門燈照在他身上,讓他冷硬的五官看起來柔和了一些。
客廳里的一片漆黑讓他有些意外,他看向柯怡,皺了皺眉問:「喝酒了?」
停頓了一秒,柯怡反手就要把門關上,動作毫不猶豫,甚至有些狠。
邊冊反應很快,一隻手撐住了門。
「放手!」柯怡整個人都靠在門上用力。可是,即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氣,她還是推不過他的一隻手。
這讓她更加氣憤。
邊冊沒有出聲,跟她僵持了一會兒後,稍稍一用力就把門推開了。
被他一推,柯怡失去了平衡,腳下一個踉蹌朝後倒去。
好在邊冊眼疾手快,走進來摟住了她的腰,還反手關上了門。
男女的力量永遠是這麼懸殊。
柯怡感覺腰間的那隻手像是把她禁錮住了一樣,任她怎麼掙扎都紋絲不動。
與他相比,纖細的她就像小動物一樣柔弱,那點力氣根本起不了作用。
邊冊輕輕嘆了口氣,因為客廳里沒有開燈,所以他的表情很模糊。
「我回來了。抱歉,我才知道發生的這些事情。」說著,他強勢地、不容反抗地把她摟進了懷裡。
在聽到他那一聲嘆息的時候,柯怡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當他把她摟進懷裡,感覺到他寬大的胸膛和溫暖的身體的時候,她緊繃的身體像是一下子被抽乾了力氣,放鬆下來。
她所有的堅強和偽裝都被他的一聲「我回來了」瓦解了,緊接著,委屈、無助、悲傷混合在一起,如同洪水一樣衝垮了她心裡那道堅固的圍牆。
她終於哭了。
「我以為你他媽不要我了!」柯怡一邊哭一邊用力地捶打著他,情緒激動。
邊冊的身材很好,肌肉很緊實,打上去像是打在牆上一樣。她覺得不夠勁,乾脆上嘴咬,隔著薄薄的T恤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胸口上。
邊冊連眉毛都不帶皺一下,摟著她的腰沒鬆手。他低下頭用鼻尖摩挲著她的側臉,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怎麼捨得不要你?我這些天出去了一趟,是我考慮得不周全,沒跟你交代清楚,也沒想到這幾天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因為柯怡破天荒說了髒話,他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笑意,明明有些調侃的意思,語氣卻非常溫柔。
他這種什麼都不是事兒的腔調讓柯怡覺得好像有他在,遇到的一切就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所有的一切都有他。
她徹底軟弱下來,心裡的委屈也被無限放大。
「你知道這幾天我是怎麼過來的嗎?」她手上和嘴上的力氣都加大了,一邊哭,一邊把一切情緒都發泄在他身上。
從來沒見過柯怡哭,很少表現出軟弱一面的女人偶爾軟弱起來簡直是直擊人心,明明她應該是被他捧在手心裡慣著的。
「對不起。」邊冊低下頭親吻著她臉上的淚水。
他的吻很輕柔。
柯怡太需要他的慰藉,漸漸不再掙扎著去打他,而是抬起了頭。
不知不覺中,他們就吻在了一起。
在讓柯怡換氣的空當,邊冊低頭,借著陽台外照進來的光,看到了她赤著的腳。
「怎麼不穿鞋?」他聲音低啞,語氣裡帶著不滿。
柯怡睜開了眼,稍微清醒了一些,正要說話,忽然覺得他摟在她腰上的手下移。然後,他把她直直地抱了起來。
她驚得抱住了他的脖子。
邊冊把她抱到了沙發上放下,借著窗外淺淺的光看著她泛紅的臉,皺了皺眉,責備說:「為什麼燈也不開?」
他準備直起身去開燈,柯怡卻抱著他脖子不肯鬆手。不僅如此,她手上還用了力,讓他猝不及防地倒了下來。
邊冊的手按在沙發上,撐起上半身看著她。
此時柯怡的眼睛還是濕濕的,裡面帶著依賴,直勾勾地看著他。她的唇因為剛剛的親吻而發紅,臉被外面的光照得有些蒼白,兩頰上卻泛著淡淡的紅,兩種矛盾的顏色交錯,病態卻又吸引人。
邊冊低頭看著,氣息急促起來,問:「怎麼了?」
好像所有的堅強都在他回來前用完了,柯怡現在脆弱得接受不了一點變數和打擊,一刻都不想離開他。她想要他的慰藉,心裡卻又堵著一口氣,不甘心這樣軟弱,於是乾脆把他朝沙發里側一推,翻身壓在了他身上,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動作有些粗暴,連啃帶咬,但僅僅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失去了主動權。
邊冊在她腰間的手沿著她的脊柱向上撫摸,即使是隔著衣服,都讓她忍不住顫抖。
就在她鬆懈的這一刻,他迅速翻身。
他通過輕柔的吻和身上的熱度,一點點化去了她心中的委屈和不安,所有的親密都是水到渠成,情之所至。
不知道是因為紅酒的後勁上來了,還是因為他太溫柔了,柯怡的腦中開始昏沉起來。
她身上的酒氣慢慢發散,充斥整個客廳。
黑暗中,先是沙發上占據空間的抱枕掉落在地上。沒過多久,一條裙子落在了沙發前的月光下,靜謐無聲,纏綿盤曲,充滿著洛可可式的美感。
這一夜,柯怡是累得睡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