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兩人一起走出門。
季臨琛沒讓司機開車,而是自己坐上了駕駛座,這一點讓唐書蜜很感動,她原本是打算自己獨自一人驅車前往的,和去年一樣。
唐書蜜坐在副駕駛,偏頭望著窗外風景。
看了一會兒沒多大勁兒,又沒有玩手機的心情,唐書蜜回過頭來問他:「你媽媽的忌日是哪一天?」
她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著季臨琛都陪她來佘山了,那她當然也要陪他去。
季臨琛專注地開著車,不甚在意地回她:「四月十三。」
唐書蜜拿出手機,點開備忘錄,「我記住了,明年四月我和你一起去。」
季臨琛淡淡的「嗯」了聲。
車內太過於安靜,唐書蜜有點受不來了這種冰冷冷的氣氛,開始絞盡腦汁找話題。
「a市那邊怎麼樣了?」
「還行。」
「溫泉度假村建好了嗎?」
「不是度假村,是樓盤。」
「啊?不是說在開發旅遊項目嗎?」
「那是2個月前的事。」
「哦哦,公司呢?我聽季雲說集團新成立了一個公司,叫——叫什麼來著?」
「雲遊。」
「幹嗎的?」
季臨琛餘光輕瞥過來,唐書蜜抿嘴噤了聲,他道:「回去我讓趙延給你送一份集團今年的企劃書。」
「不用不用,我不需要知道得那麼清楚,也不喜歡看這些。」唐書蜜又接著道,「你還不如讓趙延給我送一份集團營收報表。」
季臨琛掃她一眼,唐書蜜弱弱地開口,聲音壓得極小:「我很好奇你一年到底能賺多少錢。」
她尋思著到底能不能把季臨琛花破產。
季臨琛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放心,夠你花了。」
「……」唐書蜜心裡犯嘀咕,說得她好像是在傍大款。
不過也不差,是這麼一回事,不過她傍得理直氣壯。
唐書蜜忽然想起昨晚許明珠給她發的消息,說是節目組可以提高片酬,500萬一集。
雖然只達到她要求的一半,唐書蜜還是挺心動的。
「季臨琛,你覺得我去上綜藝怎麼樣?」唐書蜜詢問他的意見。
季臨琛:「綜藝?」
唐書蜜:「一檔真人秀節目,500萬一集的片酬。」
季臨琛蹙眉:「錢不夠用了?」他只能想到唐書蜜是因為缺錢。
唐書蜜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脫口道:「不—」,但後面的字又被她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你要給我提額嗎?」唐書蜜望著他,眨巴眨巴眼睛。
季臨琛聲音淡淡的:「看你表現。」
「……」
唐書蜜不悅地睨了他一眼,隨後道:「我又不像你有公司,平時無聊透了,上個綜藝打發打發時間。」
季臨琛問她:「什麼綜藝?」
唐書蜜回答:「叫《與江城名媛同行》」
季臨琛:「……」聽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經節目。
「你覺得怎麼樣?我要不要去?」唐書蜜眼巴巴地看著他。
季臨琛面無表情地發表看法:「不怎麼樣,隨便你。」
唐書蜜橫他一眼:「我覺得很好,一集五百萬呢。」
季臨琛不再說話,唐書蜜自言自語地絮叨著:「就是節目組要求有在家拍攝的部分,我還在考慮之中,衣帽間曝光無所謂啦,我不喜歡臥室有外人進來。我看能不能和節目組商——」
「我不同意。」季臨琛擰起眉頭,聲音一沉。
他不喜歡**暴露在公眾面前。
「?」,唐書蜜蹙眉:「你剛剛不是說隨便我嘛,怎麼出爾反爾。」
狗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原則性問題。」季臨琛道,「你知道我的底線在哪兒。」
唐書蜜乾巴巴地問了一句:「你底線在哪兒?」
問完她後怕地往車窗邊靠了靠。
季臨琛說:「換個綜藝。」
「我又不進娛樂圈,哪有那麼多綜藝任我挑?」說到此,唐書蜜頓了一下,她要是想進娛樂圈,還真能讓她隨便挑,畢竟國內一線娛樂公司就是季家的。
「我就是無聊,看著這綜藝挺有趣的。」唐書蜜看向他。
季臨琛開著車沒說話,那就代表他不同意。
「算了算了,我不去了。」唐書蜜妥協道。
她只是看著蘇珍上班那麼活泛,自己無事可做,什麼時裝周,慈善晚宴,名媛舞會,她是真的膩味了。
……
佘山距江城接近兩百公里,季臨琛開得不快也不滿,兩個小時後到達墓園。
墓園坐落在群山之中,漫山遍野長著參天柏樹,風水極佳。
車只能停在半山腰,要自己爬上去。
唐書蜜望著綿延向上,看不到盡頭的石板階梯,長舒了口氣。
平時不愛運動,爬上去夠嗆,她記得上次歇了三次才爬完。
幸好她早有準備,一身休閒裝,再加平底運動鞋。
正因為穿的是運動鞋,季臨晨站在旁邊,足足高了她一個半頭,唐書蜜看他還得仰著腦袋看。
狗男人,沒事長這麼高幹嘛!
不過不長這麼高,也配不上他那張神顏臉。
唐書蜜糾結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季臨琛已經拉開她好長一段距離。
「季臨琛,你等等我啊。」唐書蜜仰頭望著上面那道修長挺拔的背影喊。
台階上的男人轉過身來,突然吹起一陣風,枯黃的樹葉紛紛往下落。
時間突然停滯,定格在那一瞬間。
就像一副淡抹的水彩畫,柔美又靜謐。
唐書蜜看得有些怔然,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她加快步子往上爬,「你站著別動,我馬上就上來!」
男人卻像沒聽見似的轉過身,抬步繼續往上走。
唐書蜜怒吼:「季!臨!琛!」
終於到了山頂,唐書蜜撐著大腿上氣不接下氣。反觀某個人,一臉清淡悠閒,仿佛是騰雲駕霧上來的。
「爬那麼快幹嗎?都不知道等等我。」唐書蜜緩過氣來,不悅地道。
懂不懂憐香惜玉這四個字?
季臨琛沒什麼表情地掃視她:「休息夠了嗎?」
唐書蜜哼了一聲,站起來往墓園裡走。
蘇秀玉的墓碑在西南角,幾棵青柏投下婆娑陰影,加深了石碑上篆刻的字。
唐書蜜的心情逐漸壓抑,當她走近看到那張發白的照片時,所有被埋藏在心底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涌了出來。
委屈,難過,想念……很多很多,就在頃刻間爆發出來。
「媽——」
喉嚨像被哽住,怎麼也不出了聲,她緊咬住發顫的唇,淚水啪嗒啪嗒往下砸。
一滴一滴,染濕了在腳下的青灰石磚。
過了很久,她才聲線顫抖著說了一句:「蜜蜜來看你了。」
季臨琛走過去,走到她面前,伸手輕輕擦掉她的眼淚。
唐書蜜站著不動,靜靜地看著墓碑,任由他擦拭淚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唐書蜜抱膝坐在旁邊的石階上,嘴裡叨叨念著小時候媽媽還時發生的許多事。
「媽媽,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經常不聽話,你就用木筷子打我的手,我每次都哭天喊地叫好痛好痛,你打兩下就心疼地不再打了,下次還用木筷子,以為真的會把我打痛,能教訓到我。」
「其實一點都不痛,都是我裝的,你肯定也知道對吧,你就是不戳穿我。」
「後來你生病了,我不願意去上學要在醫院一直陪著你,你不同意,又要拿木筷打我。可是你握不住了,筷子掉在了地上,我把它撿起來放在你手中,你搖搖頭說媽媽再也沒有力氣教訓你了,自己要聽話。」
「我很聽話。」
「真的很聽話很聽話很聽話。」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可是每次我都不想那麼聽話,我想像小時候那樣惹你生氣,然後你拿木筷子打我。」
「可是也就只能想想,再也回不去了。」唐書蜜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乾眼淚。
擦完眼淚又笑自己,都二十二歲的人了,怎麼還能哭得像個小孩子。
久久在一旁沉默著的季臨琛開口問她:「哭夠沒?」
哭得太兇,唐書蜜還在控制不住的打鳴,委屈地搖搖頭:「沒有。」
季臨琛伸手,抹掉她掛在下巴上的淚珠,淡淡地說:「沒有也別哭了。」
沒安慰就算了,感覺還很嫌棄她哭?
資本家果然是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唐書蜜抿嘴成一條直線,吸了吸鼻子,「我想哭就哭,關你什麼事!」
季臨琛蹙眉:「眼睛都哭腫了。」
唐書蜜抹了一把眼淚,帶著哭音道:「腫就腫唄,我不在乎。」
季臨琛沉默了會兒,說:「看著心疼。」
時間停滯,空氣凝固。
唐書蜜咬著唇怔怔然地看他。
季臨琛說他心疼?
冷血動物還會心疼?!
「心疼?!」,唐書蜜頓了一下,用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騙人!你才不會心疼呢!」
季臨琛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誰說的我不會心疼?」
「你根本就沒長心!」
季臨琛輕笑一聲,拉過她的手摁在胸口,「如果沒長心,那這是什麼?」
唐書蜜一時啞然,喉嚨哽住,不知道說什麼來反駁他。
她的話總是莫名其妙,季臨琛站起來拉起她的手,舉步往前走,淡淡地說:「時間不早了,下山吧。」
山上晝夜溫差大,溫度更低。
一陣風吹來,唐書蜜不禁打了個冷顫。
她出門前特意換了一件厚實的外套,沒想到還是冷。
下一秒,身上就突然披上了一件外衫,帶著溫熱的氣息。
「你不冷嗎?」唐書蜜看著只剩一件薄衫的季臨琛。
季臨琛誠實回答:「有點。」
「……那你給我幹嗎?」唐書蜜嘴上這樣說,手確誠實地伸進袖筒。
季臨琛一向不愛解釋,簡單道:「給你你就穿上。」
唐書蜜捏住拉鏈扣的手遲遲沒動,「我穿上了那你怎麼?萬一感冒了呢?」
季臨琛本來就穿得不多,風這麼大,要是真的只穿身上這件衫,明天感冒的肯定是他。
她感冒在家躺幾天就好了,可季臨琛不會,按照他的脾性,絕對是以工作為先。
季臨琛面對面站著,抬手給她整了整衣領口,然後俯身把拉鏈往上拉,「我沒那麼容易感冒。」
季臨琛人高,衣服自然也大,又是一件衝鋒衣,版型更寬鬆。
她身型纖薄,衣服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把膝蓋都遮住了,顯得有點滑稽。
唐書蜜低頭看了一眼身上寬大的衣服,抬頭道:「要不我倆擠一擠,一起穿?」
季臨琛眉梢染上一絲疑問。
唐書蜜解釋:「我披著你的衣服,你背著我下山。」她說著,低頭拉下拉鏈。
見季臨琛沒反應,唐書蜜問他:「不願意嗎?」
季臨琛沒說話,徑直走到她前面,然後停腳站住。
唐書蜜勾起唇角,張開手往他背上一跳,季臨琛很流暢地反手拖住她的小腿。
「季臨琛,真不是我不想走路。是我很冷不捨得把衣服還給你,又怕你著涼。」唐書蜜一邊說,一邊儘可能的把衣領向前扯,衣擺往前放。自己緊緊貼著他的脊背,試圖占用更少的空間。
季臨琛嗯了聲。
「你看我對你好吧。」
「嗯。」
「你是嗯嗯怪嗎?」
「嗯嗯怪?什麼是嗯嗯怪?」
「我還以為你村里通網學會上網衝浪了,看來是我想多了。」唐書蜜把胳膊往前靠了靠,抱的更緊了,「嗯嗯怪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一天只知道嗯嗯嗯。」
「我懂了,那你就是……」季臨琛說著,為了選擇措辭停頓了一下,「嚶嚶怪。」
平日沉穩的聲線里,難得帶有一絲笑意,「我說的對嗎?」
唐書蜜:「……」
季臨琛到底村通網沒?怎麼連嚶嚶怪都知道,還是說他天生有這種領悟能力。
「怎麼?看不慣我哭?」唐書蜜細想自己在季臨琛面前,的確經常哭唧唧,但全是被抓包了靠演技落淚。
季臨琛道:「沒有。」
「沒有就好。有的話我馬上哭給你看!」
季臨琛輕哂一聲,沒在說話,唐書蜜靜靜地趴在他肩膀上。
衝鋒衣把兩個人裹在一起,夜色下就像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又是一陣風吹來,唐書蜜把臉埋在季臨琛的肩頸,等風吹過了才抬起頭。
「你冷不冷啊?」她問。
季臨琛感受到背後的溫熱,「不冷。」
「不冷就好,你千萬別感冒啊,你感冒了我不背鍋的,是你自己要脫給我穿。」唐書蜜小嘴不停,一直叨叨。
季臨琛應聲:「知道了。」
夜路不好走,半個多小時才下了山。
離車還有一段距離,季臨琛鬆開手,「下來。」
沒有手的支撐,兩條直直的細腿瞬間垂落下來。但唐書蜜仍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她耍賴伸腿夾住季臨琛的腰,在他耳畔吹氣耍賴,「不要,都背這麼久了,不差這幾步。」
儼然忘記了之前「不是我不想走路」的說辭。
季臨琛無奈,重新托住她的腿,直到走到車跟前她才鬆手跳下來。
唐書蜜唰的鑽進副駕駛,首先把暖氣打開,待車內溫度升高了點,才把衣服脫下來還給季臨琛。
車子很快上路,在高速路上疾馳。
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困意突然來襲,唐書蜜緩緩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窗外不再是陰森森的綠化帶,而是屬於城市的街景。
唐書蜜打了個哈欠,懨懨地趴著窗子。
心情壓抑,根本提不起精神來。
她拿出手機揭開鎖屏,已經是凌晨一點了,怪不得街道冷清清的,只有幾個行人在走動。
唐書蜜認得這條路,離明園大概還有二十幾分鐘的車程,途經國貿商城,那裡有一家她很喜歡的品牌店。
昨天經理有給她發微信,說是秋季上新了,邀請她去看一看。
因為要去佘山,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Denves國貿店恰好靠街,每次上新都會把新品放在玻璃櫥窗里對外展示。
唐書蜜扒在車窗上,想遠遠地望一眼新品。
路過天橋,是紅燈,恰好停在Denves的對面。
季臨琛偏過頭,剛好看見那雙黯淡的眸子突然亮起光來,不再懨懨不樂。
季臨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落在對面裝修高級的店鋪上。
綠燈在此時亮起,他收回目光踩下油門,同時打亮轉向燈。
幾分鐘後。
車子停在了Denves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