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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怒

2024-09-02 21:47:28 作者: 卯蓮
  幾乎是每天都要聽到知漪這麼說一次,宣帝早就習以為常。只是他和太后性情都較為內斂,自小在宮中長大的知漪卻不知從何處學了滿口的甜言蜜語,平日有事無事就說兩句,連敬和宮和宸光殿的宮女內侍們都見怪不怪了。

  宣帝看著知漪在懷中擺弄著棋盤,想起太后經常問知漪的那個問題「是更喜歡皇上還是阿嬤?為什麼呢?」

  小姑娘自四歲起因這個問題苦惱了兩年,六歲時終於想出了一個頗為機靈的回答,「當然更喜歡阿嬤,因為沒有阿嬤就沒有皇上,不先喜歡阿嬤怎麼能喜歡皇上呢。」

  當時太后聽了不由哂笑,直道幸好知漪不是男子,否則這小甜嘴不知要騙去多少女兒家的芳心。

  知漪放下最後一顆棋子,撐腮看了許久,終於發現雪寶已經胖到在棋盤上擺它的小像都不怎麼像的地步了。

  「知漪。」宜樂郡主的聲音從另一端的花叢遠遠傳來,「快來。」

  知漪應聲,從宣帝腿上躍下,剛邁腳想跑,忽然記起忘了什麼,回頭對宣帝彎眸一笑,這才去了宜樂郡主身邊。

  「知漪你看。」宜樂手持小羊毫,左手托右肘一臉糾結,「你說這眼睛可以添個什麼顏色呢?我總覺著哪個都不好。」

  安德福託了許久的各色小盤,瞧著畫紙上的人模樣是對了,但那髮絲那衣裳……怎麼都奇奇怪怪的,見知漪過來終於忍不住道:「郡主,這人哪有長成這樣兒的?」

  「你不懂。」宜樂頭也不回道,「比海清國更遠的一些地方,那裡的人就長這樣。」

  「但譚大人可是地地道道的宣國人啊。」安德福小聲念叨,沒敢再讓宜樂聽見。

  知漪覺得很是有趣,圍著看了半天,建議道:「可以用兩個不同的顏色啊,雪寶兒就是異色瞳。」

  「異色瞳……」宜樂琢磨了下,抬首望一眼前方的譚之洲,拍手贊道,「對,我之前都沒到這,譚美……譚大人容色極艷,普普通通的眼睛怎麼配得上他呢。」

  譚之洲:……真是多謝郡主您的誇讚了,不過下官只希望普普通通就好,沒記錯的話,容色極艷也該是形容女子才是吧。

  譚之洲向來腹誹頗多,面色保持如常,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般掛著如沐春風的微笑。

  「譚大人覺得這畫可還滿意?」待墨跡稍干,宜樂將畫紙舉起,笑盈盈示意譚之洲看來。

  注意到安德福的神色,本做好了違心誇讚的準備,真正望去時譚之洲卻愣住,「郡主畫得…極有神韻。」

  畫中人紅髮雪膚,含笑拈花,一雙異色多情眸溫柔垂目,似在凝視身側。雖然少了男子英氣,但第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自己,譚之洲也覺得有些新鮮,更驚詫於宜樂郡主細節之處把握的精妙。

  「譚大人喜歡嗎?」宜樂將畫紙遞去,「那本郡主就送給你了。」

  譚之洲搖頭,仍溫和道:「多謝郡主賞賜,只是這畫是郡主辛苦了一個時辰所作,所謂無功不受祿,下官不過干站了會兒罷了。」

  「既然知道是賞賜,又怎麼敢推拒?」宜樂笑著反問道,「而且這是譚大人自己的畫像,收了又有什麼?」

  譚之洲仍是婉拒,並趁宣帝派人傳他的時機告辭一聲便走了。

  宜樂一愣,納悶地瞧著他的背影,「難不成真的被畫嚇到了?」


  安德福內心嘀咕,是奴婢,奴婢也要被嚇著,把人畫成了這般模樣,譚大人沒動怒已經是好脾性了。

  只要不是在榮壽長公主面前,平日的宜樂還是很好說話的,疑惑了片刻,很快便沒再放在心上,轉頭和知漪商量起該如何裱畫。

  譚之洲幾步走到宣帝面前,稽首行禮,「多謝皇上還沒忘記微臣,及時解救。」

  宣帝自然聽得出其中暗含的控訴,仍望著被擺成一隻生動貓兒的棋盤,不緊不慢道:「不必多禮,朕當然不會忘記之洲,但……之洲似乎有件事忘了呈稟給朕。」

  不解抬首,譚之洲道:「不知何事?還望皇上明示。」

  靠近涼亭的侍衛被遣得更遠,宣帝站起身,目光似笑非笑,「淮城鹽運使林興有位副使名為譚久,此人也姓譚,興許五百年前與之洲還屬同宗,可是?」

  譚之洲頓時苦笑,時隔兩月,還是被皇上查出來了。

  就是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才用宜樂郡主來捉弄他一番,來等著他主動交代。

  譚久是京城一位族叔的義子,似乎也曾幫他們譚家做過一些事情。當初譚之洲往淮城查走私官鹽一案時查到了此人,正欲一同查辦時接到京中族叔來信,請他保下譚久,言辭懇切,其中關係也一一清楚道出。

  為官數年,譚之洲不是不懂得變通之人,恰恰相反,他長袖善舞,十分善於左右逢迎。但其中也有討巧之道,不該做的事絕不會做。林興身為鹽運使與海清國商人勾結,走販私鹽,甚至以次充好,將宣朝品質上佳的官鹽賣往海清國,換來劣等海鹽,已經使得淮城不少百姓染上惡疾。譚久是鹽運司副使,自然不會毫不知情,他不僅知情,還是助紂為虐的一份子,從中牟取不義之財。

  譚之洲有宣帝密令,按例也該將譚久一同處斬。但這位族叔自小就待他極好,來信數封,幾欲垂淚,就是為了保譚久一命。掙扎再三,譚之洲還是偷偷用另一名死囚將譚久換了出來,再把他暗中喬裝送到了京城,囑咐族叔見他一面了了事情後就要讓人走得遠遠的,絕不可在京城多加逗留。

  譚之洲不曾有過僥倖心理,知道以他們這位皇上的能耐,遲早能將事情查出。只是沒想到查得這麼快,不過兩月時光……

  說起來,譚久並非主謀,其實可斬可不斬,私放他的罪名也是可大可小,端看……皇上怎麼想了。

  「皇上,臣有本要奏。」譚之洲瞬間跪地。

  「准奏。」宣帝立在原地,目光森冷俯視著他。

  深吸一口氣,譚之洲一五一十將從到淮城和離開淮城間發生的事交待個清楚,期間掩去了和族叔的家信往來,只道自己得知譚久身份後動了惻隱包庇之心,才暗中將人換走。

  「譚之洲。」宣帝語氣極為失望,「你可還記得,朕當初放你下任的初衷?」

  「記得。」譚之洲深深俯首,不欲過多辯解,「臣……有罪。」

  君臣相談間,宜樂郡主和知漪正準備換個地方,趕來涼亭,卻遠遠就被侍衛擋住,「皇上有命,同譚大人有要事商談,任何人不得靠近。」

  宜樂疑惑地往裡面探眼望去,見譚之洲一直跪在地上俯首說話,顯然情形不大對,忙問知漪,「知漪,你家皇上他經常這樣凶人嗎?」

  「嗯?」知漪好奇地踮起腳,踮了半天好不容易瞧見了那副情景,只搖搖頭,似乎感受到了裡面氣氛的凝重,軟聲道,「沒有,不上朝時皇上很少會發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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