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之洲被暫時關押進了大理寺,本來依照他所犯之事,該先由大理寺審查再上報刑部,最後請聖裁。但宣帝將人扔進來後什麼都沒說,也沒表示要作何處置,考慮到之前譚之洲頗得皇上器重,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便也暫時沒有動作。
宜樂得知此事後曾想去大理寺一探,都被人謙恭地請回。來回著急地轉了兩圈,她竟難得在自家娘親面前失儀地咬起了手指,被榮壽長公主瞥見,悠悠道:「不過是個顏色好些的男子,怎就值得你這般掛念?不再念著妙安妙香了?」
「娘親。」宜樂似害羞一笑,「你想多了,我不過在為表哥生辰那日的賀禮發愁。」
長公主滿意頷首,「這不必擔心,我早就為你備好了。那日你只需精心妝扮好自己,順便盯著席中其他府上的女子,選後選妃一事將近,切記不可大意。」
宜樂點頭,驕矜道:「娘親放心,這兩月您不都派人查探過了,滿京城中還有哪位府上的女子能比得上女兒?就算只得了娘親**分的美貌,女兒也早將表哥迷得魂不守舍,不過表哥畢竟是皇上,該有的面子還是得維持的,所以至今都在按捺不動。」
她神情高傲極了,實則心中卻在瘋狂腹誹,娘親不是我不努力,實則是你女兒天姿國色嬌艷如花,每天都在那皇上面前溜達,他居然都看不上!反倒整天和知漪一個八歲大的小姑娘親親我我黏黏糊糊,這喜歡的類型不同,女兒實在無能為力啊。
「是嗎?」長公主有些懷疑地看著她,這兩月宣帝的表現實在沒讓她看出他有哪裡迷上自己女兒了。
「自然。」宜樂含笑,「娘親還信不過女兒嗎?」
長公主略一蹙眉,沒應聲,盯著剛拿起的茶杯,那是白底青瓷的杯盞,杯身繪有繁複福紋,看上去並無什麼差錯。
「常青!」她突然開口,語帶不悅。
「主子,奴婢在。」大宮女常青忙上前。
「本宮不是吩咐過,不同的茶要用不同的杯盞,今日的君山銀針就該配那套青竹紋的白瓷杯。你跟了本宮這麼多年,怎麼還是沒長記性!」
「主子,今日這茶不是奴婢泡的。」常青低聲解釋,「好像是洪嬤嬤。」
洪嬤嬤是入住宮內後內務府給撥下來的,聽說原來是靜慈宮的人,長公主聞言一摔杯盞,「管她什麼紅嬤嬤綠嬤嬤,都給本宮罰俸一月,長長記性。」
跟了榮壽長公主這麼多年,常青早了解她的脾性,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也早就被罰習慣了,反正平日侍奉這位主子賞銀也豐厚,那點月銀早就算不得什麼。
「蘭彤。」長公主轉向宜樂,「你可莫學你那兩個哥哥,自到了京城後便整日不知在哪鬼混,連人影也找不著。」
「娘親放心。」宜樂微微一笑,「平日無事,我都會去給舅母請安。」
話才說完,敬和宮中正坐在小窗邊欣賞園內夏末美景的太后就打了個噴嚏,叫原嬤嬤林嬤嬤忙奉熱茶關上小窗,擔憂道:「天兒開始轉涼,主子可不能再貪涼整日待在窗邊了。」
「小聲些。」太后搖頭,「正睡著呢。」
她一指身邊睡得香甜的知漪,小姑娘正枕在她膝上,睡顏安寧,夢中也不忘露出可愛的小梨渦。身上披了件羊毛小毯,臉蛋粉紅,似聽到了幾人的低語,夢囈幾聲,模模糊糊的也不知在叫什麼。
再過十來日便是宣帝生辰,知漪為了這賀禮可真是煞費苦心,問過數人最後才決定親自綉一件披帛。為此特地向原嬤嬤學了許久,又從南陽郡王那兒討來墨寶,準備將前朝顧興智大家的《蘭風序》綉在披帛上。
這賀禮的心思極是巧妙,但也十分費工夫。太后瞧著小姑娘幾次挑燈夜戰,很是心疼,幾度想說讓原嬤嬤幫忙綉,都被義正言辭地拒絕,說是這樣便失了意義。
太后無法,只能和知漪商議下來,讓她將其中最為精妙的八字繡上,其餘不准多綉。
伸手輕撥開擋住知漪眼眸的髮絲,太后雖還是不大信譚之洲曾對自己的說過的話,但在心中竟有了幾分對兒子的羨妒,因為每次只要碰上皇上的事,小姑娘便會無比上心,比對她這阿嬤還要好了。
想起自己還從未曾把譚之洲的「戲言」說過宣帝聽過,太后眼底閃過一絲笑,突然有了捉弄一番自己這兒子的心思。
「主子,方才璃公主來過,聽姑娘在睡,便將這盒子給了奴婢,讓奴婢轉交給姑娘。」
太后頷首,「放在那兒吧,等會兒直接給酣酣便是。」
她一想,忍不住道:「你們覺得這位五寶國的公主如何?」
「奴婢瞧著是個性子不錯的。」林嬤嬤笑,「和京城眾多貴女倒是不一樣,倒有幾分……巾幗之氣,主子莫不是想起了當初五寶國國師的話兒?」
原嬤嬤接道:「皇上早說過,什麼鳳女命格根本不可信,之前譚大人也是這般說姑娘的,難不成這天底下有這命格的還能有許多人不成?依奴婢看,不過是那什麼國師說來唬人的話兒。」
「哀家何嘗不知。」太后溫柔輕撫知漪,「你們想哪兒去了,皇上從無此意,哀家怎會勉強於他。只是看這東郭璃該是不會再回國了,既然皇上不會收她入宮,這麼好的小姑娘,也伴了知漪數年,怎麼也該為……」
她話未落完,殿外便傳來通報聲,宣帝邁入殿中,「母后。」
太后微一點頭,想起今日進宮拜見她的譚老夫人,嘴唇微動,終究沒有說出口。她這兒子處事向來有自己的緣由,自己再如何不好去干涉朝事,而且譚之洲此事著實做得太過,便將話忍了下去。
譚老夫人進宮一事宣帝自然知曉,見太后什麼都沒說,他便知太后想法。母子二人相伴多年,這點事情還是能心知肚明的。
「今日進貢了些珍稀名菊,其中有母后最愛的紫龍臥雪和香山雛鳳,朕已讓人將花和花匠一同送來,正在外邊候著,母后可要先賞?」
「晚些吧,叫人放去暖房,等會兒就該用膳了。」太后微笑,轉向懷中輕聲道,「酣寶兒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了,不然夜裡可又要睡不著了。」
她輕拍懷中的小姑娘,知漪不滿地哼哼唧唧幾聲,挪了挪位置,反倒窩進更裡面了。
太后動作更加溫柔,捨不得太過粗暴把人叫醒,這輕輕柔柔的,讓徐嬤嬤都看不下去了,「太后娘娘,姑娘睡起來可沉得很,讓奴婢來吧。」
「哪裡用你。」太后一笑,看向宣帝,「皇上來吧,酣寶兒可是最聽你的話了。」
宣帝無奈,太后語氣中似真似假的嫉妒他當然聽得出來,自從有了知漪,他這母后性子變化不可謂不大,有時候就和小孩兒一般了。
他剛想開口,瞥見知漪眼底一抹淡淡的青色,「知漪這幾日夜間貪玩了?」
「可沒貪玩。」太后搖頭,嗔道,「不過最近確實睡得晚,酣寶兒不讓哀家說,皇上便自己猜去吧。」
宣帝微一思索,又見太后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便知道肯定和自己的生辰有關。唇邊不禁含笑,不知是欣慰還是覺得小姑娘太傻。
「那就讓知漪多睡會兒吧。」宣帝目光柔和。
「也行。」太后想了想,乾脆將人往宣帝懷中一放,「正好哀家有些累了,皇上便代哀家抱會兒吧。」
宣帝一怔,旁邊這麼多嬤嬤,沒想到太后直接把人扔給自己了。
他哪知太后走到旁邊看著他換了個姿勢熟練地抱著小姑娘時,同給她捶肩的嬤嬤調侃道:「瞧這模樣,怕是今後的小皇子小皇女也不用哀家幫著帶了,看皇上便抱得挺好。」
不防太后突然說這話,嬤嬤們都沒忍住,撲哧出聲。
皇上帶孩子?噗——
見她們笑成這般,太后也沒怪罪,旁人不知她這皇兒,她還能不知麼。小時候知漪求著都不肯抱,到如今還不是抱得這麼熟練。
知漪在宣帝懷中似乎迷糊地「咿」了兩聲,察覺出換了人,眼皮微微動了幾下。
宣帝頓了會兒,起身將人抱往裡面小榻,才俯身要放下時就被人摟住了脖子,惺忪的睡眼眨巴兩下,「皇上來了。」
「嗯。」宣帝溫和應聲,「可還困?」
「困。」知漪說著,窩在他頸邊,因才睡醒聲音軟綿綿的,「要皇上一起睡。」
「朕在旁邊陪著。」宣帝摸摸她的頭,「再眯一刻便起來用膳,今夜不准再晚睡。」
「唔……」知漪聲音越來越低,「睡,皇上……」
宣帝一哂,右手被知漪抱著,他便直接坐在了榻邊,沒過多久安德福便小心湊上來耳語了幾句話。
「哦?」宣帝眯眼,眸中閃過意外,「宜樂當真這麼做了?」
「千真萬確。」安德福篤定道,「是洪嬤嬤親口所說。」
宣帝點頭,宜樂此舉當真叫人有些詫異,他本也以為宜樂對譚之洲不過是一時興趣,沒想到竟能為譚之洲做到這般地步,看來譚之洲當真魅力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