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在慕府同慕大學士商議了許久,直至暮色將垂才回到行宮,寬衣解帶時邊聽著小公公稟報今日知漪處理身邊宮人的事,聽罷不由微微一笑,「還是個孩子。」
安德福遞了件墨色腰帶,笑道:「姑娘這般年紀能有此等魄力,已是難得了。」
方法聽著是稚嫩了些,但有效就好,不然怕是那些絳雪軒的宮人還都當他們小主子是個軟柿子。安德福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認,那個往日他們看著長大的小不點,如今正在逐步成長。
想著以前那軟綿綿喚自己『安福』的小糰子,安德福既懷念又感慨,只希望姑娘在長成能與皇上並肩而立的女子的過程中,依舊能夠保有那顆真誠透徹的赤子之心。
宣帝頷首,眸中分明有著欣慰,「那三人背後之人可查出了?」
「回皇上,有了些眉目。」安德福回道,「有人看到其中一人悄悄同馬大人身邊的小廝接觸過,回瓊閣時便多了個包袱。下午小青子派人去查過,那包袱里除了些銀票珠寶並無其他。」
「馬齊?」宣帝皺眉,馬齊這人是他頗為信任的新晉臣子,看中的就是出身寒門,同這些世家高門間並無干係。而且他年紀尚輕,父母雙亡,沒有任何理由摻合到這件事中。
安德福想了想,「皇上,聽說延平侯有意將庶女許配給馬大人,」
「哦,馬齊如何表示?」宣帝神色不明。
「馬大人婉拒了,但延平侯又送了一位美人給馬大人。這次南巡,馬大人將那位美人也一同帶來了。」
宣帝一笑,眉眼間的冷淡散去不少,「畢竟還年輕,英雄難過美人關。」
安德福陪笑,「想來正是了。」
宣帝沉吟道:「宣馬齊明日晌午過後覲見。」
語罷他換好長袍,大步往瓊閣走去。
知漪小小整頓了一番身邊的人,此時瓊閣上下都是前所未有的謹慎,一見宣帝就齊齊福身行禮,宣帝連大門都沒進,就被聞聲撲出來的小姑娘抱了個滿懷。
小姑娘軟軟抱怨道:「皇上好慢吶,還說隨後就回,結果就隨後到了晚上。」
宣帝輕柔點點她溫熱的臉蛋,「是朕失言了。」
「是不是該罰?」知漪歪頭看他。
宣帝失笑,「對,該罰。」
知漪踮起腳來,趁著夜色的掩飾和宮人們正低頭行禮在宣帝下頜輕啾一口,笑得眼兒彎彎,「正好讓人拿了兩壺桃花釀來,皇上要陪知漪一起喝。」
她這麼興致沖沖,宣帝自然是任人處置,眼中流露出的寵溺和那完全心甘情願被罰的模樣簡直能閃瞎一眾人的眼。
面前的膳桌上擺了幾樣精緻小菜,正中是白瓷小瓶裝的桃花釀,知漪親自倒酒,玉般青蔥水嫩的手指放在白瓷瓶上,看上去幾乎渾然一體,和緩緩傾倒出的淡色酒水形成鮮明對比,毫無疑問,這是絕佳的視覺享受。
「皇上為什麼不喜歡喝酒?」
「因為……」宣帝全程凝視著她,「酒易亂人心智。」
知漪頓住,隨後將小酒杯遞去,纖長的睫毛隨眼眸輕眨,似好奇望了眼宣帝。
多餘的宮人被遣退,只留了憐香惜玉,安德福是一直老神在在地自覺立在旁邊當壁花。
今日的桃花釀是專為知漪挑選的,所以酒味很淡,這兩瓶喝起來更多是帶著絲絲甜味,就是尋常女兒家喜歡的飲品。小姑娘嗜甜,宣帝卻不大喜歡,不過眼前是滿臉期待的知漪,他也就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一小瓶下肚,知漪臉上也泛起了淡淡的桃花色,無意識地晃了晃腦袋,似乎有點暈。這暈並不難受,只是讓人生出一種如在雲端,飄忽不定的感覺。
知漪揉了揉額頭,望一眼宣帝,見這桃花釀對他似乎一點影響都沒,不由鼓了鼓兩腮。她站起身,似乎想晃悠悠走去,轉眼卻倒在了宣帝懷中,便乾脆賴著不願起身,嘟噥著,「知漪醉了——」
宣帝眉眼俱是笑意,低首溫聲道:「醉了便去睡。」
「不要。」小姑娘揪著他衣袖,似乎是無意識道,「睡了就沒有皇上了,夢中又見不到,還要等到明天,太久了……」
這種甜膩的言語似情話又似只是小姑娘內心最為真切的感受,往往都能讓宣帝觸動,又不禁含笑搖頭。
宣帝伸手一扶,知漪便被扶著坐在了她腿上。小腦袋歪了歪,似無力往宣帝頸邊一靠,本就不高的衣領隨著她的動作被扯開。迷糊間,知漪眼睛睜開一條縫,面前是聳立的喉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悄悄湊過去,好奇地輕啃了口,那喉結也跟著飛快滑動一下。
宣帝渾身一僵,低眸望去,卻見小姑娘已經在閉眼裝睡。
看著知漪那粉粉嫩嫩因酒意滋染顯得極為漂亮靈動的臉蛋,方才心弦本就因那句孩子氣般的話有所撥動,再加上這帶著些許曖昧色彩的舉動,宣帝有那麼一瞬很想順著心意俯身去感受一下小姑娘說出的話和小嘴是否一致,都是那麼甜。但也僅是那麼瞬間,很快他就抑制住了這想法,暗嘆一聲。
還是太小了。
小到他根本不忍,也不能去多做一些知漪現在還不該承受的事。
眼中明暗閃爍不定,宣帝第一次感受到了那隱秘的**帶來的些許焦灼感。來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叫他有些措不及防。若非常年的生活造就他對這種**的控制力,此刻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如此從容。
這幾息間的情緒轉換,大概只有十二個時辰不離身伺候的安德福才能看出,方才注意到皇上沉沉的眼色時安德福還懵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然後才想起來著急,正思忖著要做什麼來打岔,轉眼就發現皇上平靜了下來。
他鬆了口氣,抹把還沒來得急冒出的汗。往常也沒見皇上對著姑娘時有什麼不對勁,怎麼今日突然有了轉變,莫不是因為喝了酒?
宣帝手指放在知漪腮邊輕輕一撓,「不許裝睡。」
些許癢意讓知漪忍不住笑出聲,睜開眼來仰躺在宣帝懷中,帶著酣意,唇邊扯出一抹帶著小壞的笑容,「原來皇上怕被咬。」
宣帝彈了下她額頭,被小姑娘佯裝吃痛抱住了手。
酒意壯膽,知漪將宣帝手指捉住放在唇邊,眉眼上挑,「我要問皇上幾個問題,如果皇上不答,就咬下去了。」
這世上膽敢用這種方式來威脅宣帝的,約莫也只有她一人了。
小姑娘唇邊的濕熱氣息盡數鋪灑在食指指尖,宣帝全身最為敏感的觸覺仿佛也集中在了那一點。他本該第一時間抽回,以免方才止住的衝動復燃,但他卻按捺住了未動,神色如常,只似乎帶了絲無奈,「何事?」
「嗯……」知漪似迷糊似清醒地眨了眨眼,「皇上是不是其實已經答應了知漪之前的請求?」
之前的請求?宣帝旋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立後之事,不由道:「知漪覺得呢?」
「肯定是了。」知漪眼眸一轉,鼓著腮幫道,「不然京城裡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急得跳腳,連那些法子都使出來了。」
急得跳腳。這形容還真是頗為生動,宣帝不禁生笑,但就是不說。
見狀知漪小小哼哼一聲,在手指上恨恨咬了兩口,「唔……有桃花釀的味道。」
那秀氣的小牙實際上沒用什麼力道,但還是留下了兩道牙印,宣帝只看著,沒有收回。
憐香惜玉兩人站得遠,根本沒瞧見他們小主子做了什麼。而宣帝剛剛轉了個角度,連安德福也沒看見此時這兩位主子的動作,只看見他們皇上俯首壓低聲音說了句什麼。
隨後響起小姑娘有點擔憂的軟綿綿聲音,「很疼嗎?」
宣帝不語,知漪猶豫了下,「那我幫皇上吹吹。」
握著宣帝那根『受傷』的手指,小姑娘臉上略有歉意,小心對著吹了吹,過了會兒想起以前受了小傷的時候,乾脆含在嘴中輕輕一舔,神態依舊是醉意中帶著天真,「還疼嗎?」
宣帝喉間似乎微微動了一下,暗下了目光,依舊什麼都沒說。又或者,他已經將渾身的自制力用在了他處,所以此時才開不了口。
知漪的舌尖很柔、很軟,偶爾伸出時能讓人看出是極淡的粉色,讓人不禁聯想到春日枝椏間剛冒出的那點花蕊,又好似剛出爐又嫩又滑的點心,讓人很想去嘗嘗是什麼味道,又恨不得一口吞進肚中。
知漪喜歡飲酒,像這般微醺的時候不少。但宣帝如今卻是第一次知道,小姑娘這半醉半清醒時,原來還會露出這般妍麗朦朧中帶著孩子氣的神色,偏偏這時的孩子氣並非往日的那種稚氣,而是能引人生出更為肆意狂妄想法的嬌態。
宣帝知道,如果這時的知漪再對他提出以往那些膽大不合規矩的要求,他已無力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