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漪知道帶走自己的人身份必然不低,很可能是海清皇族,他身邊聚集的死衛就是證明。那些死衛身手極高,完全不怕受傷,不要命的打法將緊跟而來的宣軍和金龍衛纏得極緊。
眼睜睜看著知漪的身影越來越遠,那些人頭上頓時滴下豆大的汗水。
完了,皇上一定會殺了他們。
暫時停在一個安全地帶,青年摟著知漪的手忙鬆開,關心道:「你……沒事吧?」
被帶著高速疾走一陣,知漪緩過陣陣暈眩,餘光瞥到四周立了不少身著海清國服侍的人,心慢慢沉下,暫時沒有出聲,沉默看向對方。
她這幅略顯狼狽柔弱的模樣在對方看來卻是柔情綽約、楚楚動人,青年心中更生憐惜,解釋道:「宣軍著實太過分了,連你這麼一個弱女子也要欺凌。我一時情急,才將你帶了出來,連累你要一起逃跑,著實抱歉。」
原來是誤會了自己的身份,知漪心中微定。
「二公子真是糊塗,這等緊急時刻還想著救這麼一個不相干的人。」類似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出聲,看向知漪的目光簡直像在看一個禍水。他了解自家小主子,向來不會貪戀美色,面前這位卻是世間少有的瓊姿花貌,也怪不得小主子見著就忍不住出手相救。
青年沉眉,「她也是我們海清百姓,怎麼能說是不相干。」
中年男子不語,只是看向知漪的目光帶著不善和懷疑。
死衛負傷而回,屈膝道:「二公子,四周都被宣軍包圍了。不過這樹林密集複雜,我們尋個地方藏好,他們一時應該找不到。」
中年男子疑惑出聲,「出逃前明明做了身份掩飾,他們怎麼會窮追不捨?」
這些人自然怎麼也不會猜到,他們公子隨手解救來的一個女子竟然會是大宣的皇后。
知漪剛被帶走一刻,宣帝就得知了消息,震怒無比,親自領了一千士兵前來營救。
知漪儘量降低存在感,他們猜測自己是海清人當然最好不過,在皇上派人救她之前,她絕對不能暴露身份。
青年卻沒有忽視她,先自嘲了句,「沒用了,看來是天要亡我海清。」
他突然看向知漪,「你……是不是也很怨恨我們?」
「……嗯?」知漪完全沒弄明白他的意思。
「近來城中不是都在說,若非我們不自量力去惹怒宣朝,又怎麼會引來宣朝反擊入侵。百姓也就不會因此成為亡國奴,流離失所,受盡欺凌。」青年語氣沉重,目光歉疚又憐惜,「像你這樣的女子,本也能輕易尋得佳婿,錦簇一生,如今卻這麼狼狽,你是該恨我們的。」
他自我苦笑,「戰事便是如此,最無辜的從來都是百姓。這些,是我們對不起你們。」
知漪依舊沉默,雖然無論是以目前海清百姓的身份,還是以她宣朝皇后的身份,確實都對之前海清的舉動十分不齒。
青年見她模樣,還當她是被嚇得說不出話,剛想靠近安慰幾句,知漪卻下意識後退。
青年一怔,不是因為面前女子的牴觸,而是不經意瞥見的那抹銀光。
如果他沒看錯,女子脖頸間墜玉石的那根繩,是他們海清特有的上等鮫絲製成。因為稀少珍貴,除了個別的海清皇室成員被賞賜,其他的全都進貢給了宣朝……
注意到他的神色,知漪神色一沉,不禁回想剛才的舉動是不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二公子。」一位面容尚幼的少年忍不住開口,「聽說宣朝皇帝率兵攻入海清以來,從未苛刻過我們海清的百姓,仁德寬厚,如果我們願意舉誠投降,將那塊玉璽奉上……」
「住口!」中年男子怒起,狠狠甩去一個耳光,「你要讓我們二公子當賣國賊嗎!」
少年被震懾住,不敢回話,半晌才忍不住小聲嘟囔,「國都沒了,哪來的賣國賊……」
青年深深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知漪,片刻後苦笑搖頭,「身為皇族血脈,眾人皆可投降保全性命,唯有我,是萬萬不行的。」
視線自四周圍住他的死士開始掃視,掃過中年男子和那個少年,再輕輕掠過知漪,他終於下定決心般道:「你們都逃吧,只要我在,他們是不會追的。我本就不該走,我要和父兄他們共存亡!」
「二公子……」眾人沉痛萬分,齊齊出聲。
氣氛凝重間,忽然響起陣陣馬鳴,飛馬踏地的聲音鼓入耳膜,震得人心中驚惶。
「咻」一支羽箭以破空之勢自林中射來,眾人忙帶著青年轉身躲避。
一人躍馬緊接飛奔直入,帶起林中烈烈風聲,隨著長長嘶鳴,駿馬自眾人面前高高揚蹄又重重壓下,驚起的滾滾灰塵和碎葉迷住了眾人雙眼。
來人居高臨下俯視,面色沉沉,「二皇子怎麼走得這麼急,朕還未派人好好相送。」
朕?青年霎時瞭然,目露頹色,沒想到父兄他們讓自己帶著玉璽逃,卻引來了宣帝親自追捕,他又望一眼旁邊的知漪。
海清的玉璽很是特殊,是十多年前從野外意外挖掘而出,天然刻有「天」「壽」二字,散出的光芒極為耀眼,被譽為天賜玉璽。也許……正是因為這塊玉璽,父兄他們才生出了不該有的野心。
宣帝目光不經意掠過立在旁邊的知漪,見她神態安穩並無異樣,這才微微放下心。
大批士兵策馬圍住這數十人,圍得密不透風,俱是虎視眈眈。
青年感知敏銳,又時刻注意著宣帝舉動,見狀終是大致確定了自己隨手救來的女子身份。
她也許……就是那位傳言中的皇后?看來宣帝並非是為自己而來。
明白自己該是歪打正著,正巧把對方的皇后擄來。青年知道如果此刻點破女子身份,並用她來威脅該是能事半功倍,但這個念頭僅在腦中轉了一圈,他就放棄了。
與其用這種方法惹怒宣帝來為自己爭得一線生機,還不如用這個機會讓對方善待他們的百姓。
已經辜負了百姓一次,不能再讓他們因為自己而遭受無妄之災。
話在口中過濾數下,青年回道:「您說得對,是海遙失了禮數。」
中年男子驚愕,似乎不明白小主子說這話的意思。
青年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玉璽就在海遙身上,只希望皇上能饒過在場其他人,他們不過是普通的百姓和受我們驅使的小兵。」
他故意避開知漪將她一同論為百姓,就是為了不讓宣帝起疑。
這下連宣朝那些將士都不禁生出愕然,他們聽了消息後還以為對方是知道皇后娘娘身份存心擄走的,卻原來不過是個誤會?
不少人頓時長舒一口氣,悄悄看向他們的皇上,果不其然,皇上的臉色也好了很多。
青年頓了頓又道:「海遙願意誠心獻上玉璽,希望皇上不要為難我們海清的百姓。他們不過都是些無辜之人,錯不在他們。」
「可以。」宣帝冷冷盯了他許久,,「朕答應你。」
在青年的命令下,除了那中年男子和死士,其餘人都慢慢退出中間,趁其他人不注意時,知漪便順勢被人接回隊伍。
虛驚一場,既然安全接回了知漪,宣帝便沒了再逗留的心思。
不過這次能夠得到真正的海清玉璽,倒算是意外之喜。
回到城內,知漪被送到住處,不多時身後便響起沉重的腳步聲,她不必詢問轉頭就撲進來人懷中,帶著後怕,「皇上。」
宣帝面色不善將人翻放在腿上,啪啪幾聲就毫不留情地揮掌打下,聲音之大嚇得外面的惜玉差點奪門而入。
知漪鼻子一酸,眼淚隨之啪嗒嗒砸向地面,不一會兒就潤濕了一小塊,卻一言不發。
宣帝力度越來越小,最後將人抱起,盯著看了半晌才道:「朕今日受了驚嚇。」
知漪摟住他脖子依偎而上,用衣袖輕輕抹去淚水,軟聲嗚咽道:「知漪也被嚇著了。」
少女如受驚的貓兒般蜷縮在自己懷中,宣帝再說不出什麼斥責的話,拍著輕哄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他們當真沒有識破你的身份?」
「我也不確定。」知漪搖頭,「那位二王子似乎看出了什麼。」
宣帝沉思,知漪不免問道:「他們……怎麼樣了?」
「隨你一同出去的人暫時在看押中。」宣帝如實道,「其餘人等,已一併當場射殺。」
知漪怔住,再度窩進宣帝頸窩。那青年心性柔軟良善,放在其他事上也許不該如此對他。但國家有別,她知道在這上面,絕不能留下後患。
「從今日起直到回宮,都待在朕身邊。」宣帝沒有給知漪選擇餘地,少有的強硬。
知漪沒反對,這次的事實在嚇到她了,她差點以為自己要成為被用來要挾皇上的籌碼。
如果那個青年真的看出她身份並用她來威脅皇上退兵,到時無論皇上做什麼決定,她都不好受。
見她如此乖巧,宣帝氣終於順下大半,撫摸掌下青絲,「朕是擔心你的安危,莫氣。」
知漪搖搖頭,抬眸一笑,「我沒氣,皇上想多了。」
宣帝失笑,將方才得到的玉璽拿出。因天色漸暗,玉璽周身竟隱約散出光芒,比燭光更為明亮,夜明珠更為溫潤。
知漪立刻被它牽住目光,好奇觸碰,「這就是他們的玉璽?怪不得傳得那麼神奇。」
宣帝不置可否,「此物神奇不假,但想靠一個死物妄測天命,著實天真。」
見知漪喜愛,他微微一笑,「玉可養人,這種玉十分難得,據傳有冬暖夏涼之效,既然你喜歡,朕明日就讓工匠製成玉佩。」
知漪眨眼,「這是人家的國寶……」
「正是國寶,才堪堪配得上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