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09-03 00:08:34 作者: 鍾僅
  第3章

  ……謝昳不由得想到,她第一次見到江澤予的時候。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九年前,夏末,兩個月的暑假過後,S大大一新生剛剛開學。

  報導的第二天謝昳就被院裡的行政秘書請到了辦公室。

  九月二號,北京城一夜返夏,急促的雷雨沒有打任何招呼席捲而來。

  行政樓辦公室的燈微黃,謝昳收了傘,撣開裙擺上沾到的水汽,快步上樓走進辦公室:「陸老師,您找我?」

  行政秘書陸芳是個國字臉的中年女人,神色侷促地看著她,嘴角咧得頗有些尷尬,「那個,謝昳同學啊,外面冷吧……喝點熱茶嗎?」

  雖然下了雨,氣溫卻比前兩日有所回升,其實並不算冷。

  謝昳搖頭,陸芳想要去拿茶杯的手顯得更尷尬,她收回手,兩手交握在一起搓了搓,臉上擠出和藹的笑意,終於切進主題:「謝同學,今天叫你來呢,是想麻煩你今天回去把文件帶給謝總簽名。」

  陳述句末尾又加了句禮貌至極的詢問:「……可以嗎?」

  謝昳皺眉:「文件?

  什麼文件?」

  陸芳輕輕咳嗽了兩聲:「就是有關捐摟的事情,學校里擬了一份合同,裡面包括了工程款預算以及工期,麻煩你帶回去給謝總看看。」

  謝昳抿唇,她不知道謝川又捐了樓。

  他從來不吝嗇扮演慈父角色,從小學、中學再到大學,一而再再而三借著她的名頭做慈善,卻不在意這份優越會不會給她造成不好的影響……也難怪她從小到大都沒什麼朋友。

  謝昳心裡微嘲,但並不想為難別人,於是點點頭,答應之後再三叮囑:「好,不過謝……我父親捐摟的事,可否請您保密?

  我不想剛開學就傳遍整個學校……」

  她話音未落,便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陸芳立刻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請進。」

  謝昳咽下話頭,回身看去,只見那門框外進來的年輕人個子很高,戴著一頂黑色棒球帽,低著頭,帽檐下露出的一方下顎骨輪廓清晰。

  外頭雨下得大,他似乎沒有撐傘,帽子和衣服都濕了大片,水珠順著胳膊滑到指尖,又滴在地上,很快暈濕了一片。

  年輕人抿著唇,下巴向下收著,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十分刻意地側了一下身子。

  那種詭異的閃避姿態讓謝昳有些詫異,行政樓辦公室很寬敞,他離她也不算近,根本用不著側過身子。

  那人見辦公室里有人在,遲疑了一會兒沒說話,倒是陸芳先開口……她說話的時候眼皮都沒抬,聲音一下子冷硬起來,和剛剛刻意放低的姿態仿若兩人。

  「江澤予啊,你是來找我問助學金的事情?

  我坦白和你說,你這個情況,檔案上有犯罪案底,助學金是批不下來的。

  不過學校有一些勤工儉學的工作,你可以申請,但工資不高。

  你先出去吧,我明天把申請表給你。」

  有犯罪案底?

  坐過牢?

  謝昳心道臥槽,儘量斂著神色控制住不抬頭看他,餘光卻看到江澤予擱在身側的手一下子握緊了,那清瘦的手背上青筋畢現。

  然而很快,那握著的拳頭便無力鬆開,江澤予極其平靜地「嗯」了一聲,聲音低沉得沒有絲豪情緒:「那麻煩老師了。」

  陸芳從鼻腔里「嗯」了一聲。

  江澤予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腳步略有些倉促。

  「坐過牢的,成績再好品德不行有什麼用,指不定什麼時候還得鬧事。

  學校真是什麼人都敢收,也不怕學生家長投訴……」,陸芳看見人出去了,沒好氣地嘟囔了幾句,等看向謝昳時又換了諂媚笑意,將桌上的文件夾遞給她,「咱們S大,就該以謝同學這樣品學兼優的好孩子為代表。」

  品學兼優,大概就是「有錢」的代名詞吧。

  每次謝川捐完樓,她都會被叫到老師辦公室像這般誇讚一番,然後便會在學校里受到各種各樣的特殊待遇,當然了,還有同班同學們更加「特殊」的對待。

  謝昳對這恭維感到厭倦,接過文件就走,連招呼都懶得打一聲。


  她快步下樓,卻見江澤予半靠在樓梯口的牆上,低著頭像是在等人。

  聽到腳步聲,他驀地抬起頭,毫不猶豫地抬腳向她走來。

  竟然是在等她。

  這回謝昳瞧見了他壓在棒球帽下的正臉,皮膚蒼白到有些透明,眉目精緻間帶著陰沉鬱氣。

  他的一雙眼很暗很沉,似是用世上最黑的墨染的顏色,幾乎反射不出一絲的光亮。

  最難得的是臉部的骨骼輪廓,額骨流暢、鼻樑挺拔、下巴雖窄但不尖。

  饒是謝昳見慣了帥哥,也不得不誇讚,這人有一副極好的樣貌。

  可惜她現在無暇思考這個,只略略捏緊了文件夾,心裡不免有些緊張。

  ……這人坐過牢,誰知道犯過什麼事,他站在這兒等她,目的很明確。

  謝昳抬頭看了看樓梯口的監控攝像頭,心下稍安,於是抬著下巴先發制人:「那個什麼,江同學,你的事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你剛剛在門口也聽到了吧,我爸給咱們學校捐了兩棟樓,這也是我的秘密,你別說出去,咱們……誰也不欠誰。」

  江澤予聞言看了她半晌,幽深的眸子染著郁色,他的唇色慘白,渾身上下還在滴著水,活像剛從水裡撈上來。

  他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謝昳心裡一凜,咬著嘴唇往後稍稍讓了一步,漂亮的面孔上已經露了怯……看來她的答案,他不滿意。

  她不得已,又問了一句,語氣示弱:「你要是不信……要我做什麼保證?」

  然而面前的人卻恍若未聞,在持續看了她半晌後,低了頭緩緩地將左手從口袋裡伸出來,伸到她眼前,張開。

  他五指纖長,骨骼分明,張開的手掌心毫無血色,裡頭躺著一顆鑲了鑽的山茶花,那眩眼的鑽石將樓道里的燈折射得五光十色。

  一樓走廊外面,雨幕遮擋住了大半的視線,天色暗沉,好像天地間只有這顆山茶花還耀眼著。

  渾身濕透的少年開口,聲音啞得厲害:「剛剛在門口撿的,你耳朵上少了一顆。」

  謝昳的視線略過他發白起皮的嘴唇,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右耳垂。

  她臉頰一下子滾燙,因為害怕而繃緊了的神經瞬間化作懊惱。

  她抿了抿唇,拿過耳釘往外走。

  剛出了長廊,冰涼雨汽撲面而來,謝昳遲疑了一會兒,停住腳步回頭,揚了揚手裡打開的雨傘:「那個……謝謝,也對不起。

  你是不是沒有帶傘,我可以撐你。」

  她這會兒說的倒是心裡話。

  剛剛確實有點害怕,才會下意識想逃跑,但現在冷靜下來才想起來道謝……

  她這對耳釘價值不菲,要是丟了一隻就毀了。

  何況雨下得實在是太大,他淋著過來,再這麼淋回去,肯定會生病。

  江澤予的目光清凌凌地看著她幾秒鐘,許久才開口:「這會兒不怕我了?」

  他說話的時候,直直盯著她的眼,眼神毫不避諱,像是能夠洞悉人心。

  謝昳搖頭,目光坦蕩:「剛剛是我狹隘,作為補償和感謝,我撐你走吧。」

  江澤予卻沒再說話,只深深看她一眼後,壓低帽檐,大步邁入雨中。

  他沒有要她撐,就好像多問的那一句話,只是為了聽她怕不怕他。

  真是個怪人。

  這便是謝昳以為的初見。

  ……

  接下來這頓飯,謝昳吃得實在是不痛快,時不時就有人勸她喝酒,理由冠冕堂皇,說是同學一場,要一杯泯恩仇。

  偏偏李教授也在旁邊勸酒,目光欣慰地看著這「和諧」的一幕。

  除了那麼一兩個仇深似海的,其他人跟她的過節其實不大,頂多潑過水撕過情書搶過男人嘛。

  謝昳只得故作爽快地接過一杯又一杯和解酒,到最後已經喝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她暈暈乎乎地喝乾最後一杯,滾燙的酒液入喉,胃開始一抽一抽地疼。

  果然做人還是不能太囂張,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酒終人散,趁著眾人留下來互換名片和聯繫方式的時候,謝昳和李教授打了聲招呼,拎著包迅速溜走。


  她一路上保持著完美的笑容,身形筆直地走到離巷子老遠的一家便利店門口,才算是鬆了口氣。

  她拿出手機給韓尋舟打電話。

  酒精作祟,謝昳眼神有些渙散,手機屏幕一個變兩個,撥了好幾遍才接通。

  「舟歐舟……嗝……」

  「你喝醉了?」

  對面的韓尋舟一聽就知道,這女人醉得不輕,平時她可不會這麼軟綿綿糯呼呼地叫她。

  「……舟舟」,謝昳小心翼翼地捂住手機,神情嚴肅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你快點幫……幫我叫個車,今天來的一屋子人我都得罪過,看著我都……都咬牙切齒的,你再不讓人來接我,我小命就要不保啦!」

  韓尋舟聽她那神經兮兮的語氣就覺得好笑,翻了個白眼:「……定位發我。」

  謝昳乖乖地給她發了定位,掛了電話塞進包里。

  周仰傑高跟從來都是中看不中穿,這才一個晚上,腳弓和小趾便無比疼痛。

  她脫掉鞋子拎在手裡,光著腳蹲在地上等車來。

  路邊的枯草褪去了春夏時柔軟的觸感,由於乾燥失水變得鋒利起來,一個不慎便容易割傷皮膚,但也比穿著十公分的高跟鞋舒適些。

  地上冷,風冷,身上更冷,她把西裝的扣子扣起來,絲絨的裙子扯得老長,兩隻腳丫子拼命往裡縮。

  酒精的入侵讓整個胃部開始隱隱作痛,謝昳皺著眉頭,用兩隻手捂在肚子上,毫無形象可言。

  便利店裡不時有人推門出來,路過她時總會多看幾眼,北京郊區喝得醉醺醺的女人不多,這麼好看的更沒幾個。

  就在謝昳凍得嘴唇發紫都快看不出口紅本來顏色的時候,韓尋舟叫的車總算來了,車輪軋過滿是小石子的柏油路,緩緩地停在她身邊,后座的車窗一點一點搖下來。

  「謝昳?」

  蹲著的女人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眼神迷離,心中疑惑,國內現在打個車都實名制了?

  「是我是我。」

  她哆哆嗦嗦歡快地爬上后座的時候想,韓尋舟居然捨得花這麼多錢,叫的車很豪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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