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024-09-03 00:08:46 作者: 鍾僅
  第50章

  「喂,阿予,周子駿他出獄了……」

  謝昳剛說完這句話,本就電量不足的手機竟然沒電關機了。Google搜索

  她不確定江澤予有沒有聽到她說的話,冷靜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剛剛的反應確實過分激動了。

  誠然周子駿這個人讓她充滿了心理陰影和恐懼,可他既然是保外就醫,行事也不會太過囂張。

  何況,她已經不再是十二年前那個如履薄冰、孤身一人的女孩子了,她現在有他。

  狂跳的心臟逐漸回復正常的跳動頻率,她一遍一遍說服自己,然後對著洗手間的鏡子補了一會兒妝,才將將遮住泛紅的眼圈和蒼白唇色。

  十五分鐘後,謝昳和韓尋舟分別,今天兩人都沒有開車,家又在相反的方向。

  韓尋舟叫的車先到,謝昳替她將買的大包小包一一放進車裡,正站在咖啡廳門口等車時,路邊忽然停了輛黑色布加迪。

  是江澤予的車。

  車子剛剛停穩,駕駛座的門便被推開,衣著講究的男人動作卻急促到魯莽,那雙Berluti高定皮鞋甚至在下車的時候被路邊的碎石子絆了一下。

  可他毫不在意地大步走到她身邊,伸手緊緊摟住她肩膀,把人往懷裡按。

  是按,不是抱。

  他的力氣實在是太大,以至於謝昳整張臉都被死死埋在他懷裡,差點沒法呼吸。

  儘管北京城現在是座空城,可這地段是繁華商業中心,依舊有幾個路人經過,紛紛因為這對在豪車旁邊相擁的年輕男女而側目。

  謝昳有些疑惑:「阿予,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應該是聽到了電話,可她還沒有來的及告訴他她在哪兒啊。

  擁抱著她的男人語氣很沉悶:「我查了你的定位,昳昳……」

  他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可又統統沒能說出口,最後只彆扭地來了句:「我闖了紅燈,得吃罰單了。」

  臨近春節,北京城的氣溫到了零下十五度,謝昳穿了厚厚的羽絨服和毛衣,里里外外裹成了一隻熊。

  這樣被他抱著,其實並不好受,只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何況他方才大概是開車開得很快,以至於車裡的暖氣還沒能夠起作用……他的懷抱沒有絲毫溫度,摩擦著她臉頰的大衣領子甚至和路邊的雪一般冰涼。

  可謝昳方才恐慌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所有的恐懼與疼痛的回憶如同遇上熱水的冰塊,迅速融化。

  她抬起手摟著男人的腰背,側過臉看著眼前熟悉的城市。

  許多上個世紀的廢舊工廠和建築已經被拆除,城市裡多了許多繁華的商業中心和嶄新的寫字樓。

  目之所及處,有一座摩天大樓尚未封頂,一些工人們戴著安全帽,在高高的建築上作業。

  路上人們身上穿著的衣服和曾經的風格也有了改變,那些年流行的大面積飽和度很高的衣服逐漸缺乏市場,取而代之的是更為簡潔舒適的款式。

  謝昳恍然發覺,在這戰戰兢兢的五年裡,由於恐懼和背負,她逐漸把自己封閉在一個殼子裡,竟然忘記了去接觸並觀察這個世界。

  原來那些歲月,不論是十二年前昏暗又絕望的廢舊工廠,還是五年前歇斯底里的警察局,都已經離她很遙遠了。

  此刻他們在一起。

  荒蕪了許多年的心臟,在這一瞬間萬物復甦,冬天還未過去,她已經聞到青草的味道。

  平靜下來找回理智之後,謝昳才意識到他們這擁抱實在是又難受又引人注目,她輕輕掙了掙,想要把腦袋從他的大衣領子上挪開。

  可抱著她的男人好像比往常都倔強幾分,用了一些力氣箍著她的腰,任憑她怎麼掙脫都不放手,手臂力量隔著羽絨服都令她膽戰心驚。

  江澤予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立刻鬆手的,因為只有真真切切抱她在懷裡,渾身的焦躁與不可名狀的恐慌才有處釋放。

  零下十五度的冬天,他的後背冷汗涔涔,此刻冷風吹過,脖頸一陣發涼。

  鬼知道剛剛的十分鐘他是怎麼度過的,簡直不亞於人間酷刑。

  方才謝昳在電話里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沒了聲音,再打過去便提示對方已關機。

  他滿腦子都充斥著她發著抖的哭音,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湧現了許多令人肝膽俱裂的猜測。


  在北京市區內,車速飆到一百二,還闖了紅燈,吃罰單不說,如果不巧全部被拍到,恐怕駕照都保不住。

  可他此刻卻竟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

  「沒有……我手機剛剛停電了,不是人為關機。

  我沒有見到他,就是聽舟舟說他保外就醫了,我怕你不知道,就想著給你打個電話。」

  等車子開到下一個紅綠燈路口的時候,謝昳才明白她之前的那通電話讓江澤予造成了何等恐怖的誤解。

  她看著男人從方才開始就抿得很緊的唇角,心裡有些發軟,於是抬著下巴語氣隨意道:「我剛剛聲音是有點抖,那都是因為信號不好。

  其實當初那件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了,說實話我連周子駿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江澤予聽著謝昳蹩腳的安慰,想到了剛剛的那通電話。

  謝昳這人一貫外表堅強,很少露出脆弱或者害怕模樣,就連曾經兩人一起看恐怖片,她心裡再害怕面上也裝得若無其事。

  可剛剛的那通電話里,她帶著哭音的聲音抖得那樣厲害。

  他隔著電話,都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懼,以至於明明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接到電話的時候心臟仍舊跳空了一拍。

  江澤予想起了十二年前那個廢舊工廠里,女孩子堅強笑容里透露出的半分恐懼,以及他牽著她逃跑時她一直在抖的手。

  她衣衫不整、滿臉污垢地跟著他狂奔。

  他自以為他曾經帶著她逃出了危險地帶,卻從未想過,十二年後的今天,她仍然會在聽到那人的消息之後恐懼到失態。

  那年他的昳昳才十五歲,是一個女孩子剛剛開始憧憬朦朧青澀的愛情的年紀,他不知道那天她回去是否恐懼到一夜未眠,也不知道那之後的幾年裡,她會不會在做了噩夢之後,因為被恐懼扼住脖頸而冷汗涔涔地驚醒。

  江澤予握緊了方向盤。

  十八年的市井生活和兩年的牢獄之災,讓他養成了一副混不吝的性子。

  監獄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摸爬滾打的那兩年裡,江澤予在一次又一次的教訓中學會了一個道理。

  對付這世界上的惡,不能心存半點善。

  他自知不是個好人,他也不想成佛。

  他有要保護的姑娘,他得握緊手裡的屠刀。

  ……

  北京城郊某處私人療養院。

  VIP病房裡,陽光被厚重的擋光窗簾隔斷,房間裡開著燈,燈光慘白。

  病床上躺著個穿條紋病號服的青年。

  那青年的皮膚有種詭異的白皙感,他的眉毛不濃,單眼皮、臉頰上沒有多少肉,以至於原本就過高的顴骨有種形銷骨立的味道。

  青年饒有性質地打量著病房裡的一切,摸一摸柔軟絲滑的被子,又湊過腦袋去聞了聞床頭柜上放著的各色水果,表情單純好奇到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可他很快就厭倦了,嘴角的半分笑停住,片刻後驟然收起。

  他不笑的時候,那雙單眼皮的眼睛眼尾明顯上吊,再加上高顴骨和薄唇,明明不算難看的長相顯出幾分刻薄和陰森氣。

  半晌後,青年突然站起身,猛地拔掉手背上的針頭,而後將掛在床頭的輸液瓶狠狠摜在地上,又像是沒出夠氣般把床頭柜上的水果和吃食也一併掃到地上踩了個稀爛。

  直到滿滿一盒草莓和車厘子被踩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他才氣喘吁吁地作罷。

  周奕正巧在此時推門而入。

  他看著病房裡的一地狼藉,心情有些複雜。

  周奕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也一直都很喜歡這個兒子,他雖然愛惹事,可骨子裡跟他很像,聰明、冷靜也有謀略,當年陷害江澤予入獄的那一招心思縝密、環環相扣,就連他看了都挑不出什麼毛病。

  要不是後來謝家在背後搗鬼,以他的手段,糊弄糊弄那群警察完全足夠。

  可自從周子駿進了監獄,脾氣就越發乖張邪僻、喜怒無常,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周奕突然有點後悔告訴了他當年匿名舉報害他入獄的背後之人。

  「爸,你來了?」

  周子駿躺回床上,對這慘烈的現場沒有半分解釋的欲望,他的眉間跳動著躁動不安的仇恨和一些些興奮,「昨天來調查的檢察官不是查完回去了嗎?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你想出院幹什麼?」

  周子駿舔了舔嘴唇:「去……見見老朋友唄。」

  周奕頓了頓,聲音有些嚴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嘛。

  子駿,你怎麼還是不長記性,五年前吃過的虧還想再吃一次嗎?」

  他看著青年經過五年牢獄生活後明顯消瘦了許多的模樣,又軟下語氣:「爸爸知道你這五年受了委屈,但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我自有打算。

  眼下風聲緊,我好不容易把你弄出來,你就給我乖乖待著別惹事,等這段時間風頭過去,我會安排你去公司里實習。

  子駿,爸爸老了,你大伯和堂哥這兩年一直不安分,但以後周家我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趁著這段時間多學學經營。」

  周奕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勸說了一番,可床上的青年對他的話提不起半分興趣。

  他拉下了臉,連稱呼都懶得再加,不耐煩地用手一下一下敲著床沿道:「所以,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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