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丰緩緩站起身。
心頭縈繞著淡淡的悲戚之感。
良久之後。
才喟然一聲輕嘆。
抬眸遙望天邊舒捲翻騰的雲海,心中似是有所感悟。
大袖飄雲。
身形馮虛御風。
超凡脫塵,不滯萬物。
掌勢似雲霧彌天,縹緲虛幻,令人難以捉摸。
「好精妙的掌法!」
拓跋淵心中一動,開始暗自揣摩張三丰的招式。
可倏然。
張三丰雙掌一旋。
掌法霎時又發生了變化,變得如怒浪洶湧,如大河決堤,變得勢不可擋。
旁觀的拓跋淵和眾多金剛門弟子,只覺得身前雲海滔天,自己則成了一葉孤舟,在其中跌宕沉浮,隨時都可能被巨浪掀翻,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陰陽氣機憑風流轉。
一道虛幻的陰陽雙魚圖,驀然出現在半空之中,散發出懾人的威勢,最後化為純正的陰陽真氣,融入張三丰的體內。
剎那間。
張三丰整個人都好像被曦光分為兩半。
左陰右陽,半黑半白。
左掌凝重如山嶽,右掌輕靈似飄羽。
看上去涇渭分明。
然而,這種異象轉瞬即逝,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此刻。
拓跋淵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老天爺是何等的不公。
張三丰閒庭信步的闖入他金剛門,連著殺了這麼多人之後,不但沒有任何報應,反而讓他悟出了一套罕見的蓋世絕學。
如此的天賦才情,舉世又有誰會是他的對手?
就連金剛門的生死存亡。
如今,也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拓跋門主。」
張三丰忽的轉身看向堂內。
「張真人有何見教?」
拓跋淵面如死灰,神色不定的走了過來。
張三丰沉吟半晌,道:「與人為善,與己為善,你當日收留了百損道兄,今日百損道兄救了你金剛門,天道循環自有定數,不過……」
「貧道有兩件事,還要和拓跋門主商討。」
張三丰目光如炬的盯著拓跋淵。
「張真人請講。」
拓跋淵微鬆了一口氣。
聽張三丰方才的言下之意,似是準備放過金剛門?
張三丰揮手叫來外面的潘空望,道:「西域少林和貧道頗有淵源,請拓跋門主看在貧道的份上,不要再為難西域少林的僧眾。」
拓跋淵忙點頭:
「這是自然,金剛門和西域少林本為一家,只不過有些誤會而已。」
說著。
他又吩咐弟子去後面地牢,將那些被關押的僧眾都帶到前面來。
「張真人所講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拓跋淵又問道。
「從今日起,金剛門封山十五年,門下所有的弟子,十五年之內不許踏進玉門關半步。」
「這……」
拓跋淵面露遲疑。
張三丰瞥了他一眼,聲音微冷:「如若不然,老道也不介意真武劍再次出鞘,讓金剛門徹底煙消雲散,拓跋門主可千萬不要自誤。」
話音落。
張三丰右腳輕震。
一聲巨響傳來。
數丈之外的石亭陡然化為廢墟。
看了看張三丰,又看了看坍塌的石亭,拓跋淵最後長嘆一口氣,躬身道:「晚輩謹遵張真人教誨,從今天開始金剛門封山十五年,門人弟子絕不踏進玉門關半步,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張三丰微微頷首,神色也緩和了下來,輕聲道:「拓跋門主心中可是不甘?」
「不敢。」
拓跋淵搖頭。
「不敢?看來還是有這個想法,可憐你縱橫江湖一生,卻還是看不穿「名利」兩字。」
張三丰嘆道:「如今的元廷早已經是日落西山,元帝荒淫無道,殘暴不堪,天下各路英雄紛紛揭竿舉義,征討元廷,想要光復漢家河山,最遲不過十載,元廷就會走向敗亡。」
「茫茫草原,天高地闊,那時他們可偏隅一地,以求自保,可金剛門又如何自處?」
張三丰搖頭道:「還望拓跋門主三思而行,否則金剛門的百年基業,就真要毀於你手了。」
短短几句話。
拓跋淵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正所謂,當局者迷。
金剛門投靠元廷就是為了榮華富貴,同時也是想要借著元廷的勢力,把金剛門發揚光大,與武當和少林一樣,成為江湖上的龐然大物,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可正如張三丰所說。
他只看到了眼前事,卻沒有看到身後路,若是元廷有朝一日敗落,退回了北方草原,金剛門將會變為眾矢之的,不管是中原武林群雄,亦或是新的當權者,都不會放過曾經為虎作倀的金剛門。
到時別說光大門戶了,就算是滿門弟子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還在兩可之間。
這時,西域少林的一干僧眾。
已經從後面走了出來,除了為首的兩個老僧外,其餘人臉上大都掛著驚惶之色。
「師父!」
潘空望立刻跑到渡元禪師身旁。
「空望,這是怎麼回事?」
渡元禪師滿臉迷惘之色。
「師父,都是張真人救了我們。」
隨後,潘空望三言兩語將事情道出。
渡元禪師和渡苦禪師聽罷,立刻帶弟子走到張三丰身前,伏地叩謝:「多謝張真人救命大恩。」
「諸位大師不必多禮。」
張三丰忙將渡元和渡苦攙起。
拓跋淵也陪著笑臉過來,躬身施禮道:「兩位師兄,都是小弟無禮得罪,還請兩位師兄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小弟計較這些事情。」
渡苦禪師閉目不語。
渡元禪師輕嘆一聲。
其餘僧人神情各異。
半晌後,渡元禪師方開口:「只是可憐那些為此而死的弟子,我佛慈悲,願他們早登極樂,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眾僧同時口誦佛號。
「渡淵師弟,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渡元禪師轉身問道。
「兩位師兄隨時可以帶弟子離去。」
拓跋淵又道:「小弟日後還有重禮奉上,來補償兩位師兄。」
「不勞煩了。」
渡苦禪師道:「金銀財寶對我等而言,不過泥土草芥,渡淵師弟還是留之自用罷了。」
「張真人,還請您法駕稍移,與我和師兄回到寺內安歇,略表一番心意。」
渡苦禪師又向張三丰施了一禮。
「那就叨擾兩位大師了。」
一干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金剛門。
直到張三丰走出門外,拓跋淵才算是徹底松下了心中這口氣。
可就在這時。
一隻毛羽如墨的金雕突然飛進院中,落到了碎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