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有泥潭,也有溪流,溪水乾淨冰涼,細細流淌。
雲淺坐在溪水邊,徐長安蹲在她身旁,小心翼翼的清洗傷口。
徐長安望著她被割裂的腳,心裡滿是憐惜,這是見到完美被破壞之時每個人都會油然而生的情緒。
隨著徐長安的動作,血污逐漸捲入了溪流消失不見。
徐長安問道:「疼嗎?」
「疼。」雲淺蹙眉。
徐長安撕下一塊衣角,說道:「我給你處理一下,忍著。」
雲淺輕輕應了一聲。
徐長安的動作並不輕柔,他簡單的給雲淺包紮好,才一轉頭側臉就觸碰到了雲淺的臉頰,只見雲淺正細緻的看著他。
觸感冰冰涼涼的。
「小姐?」徐長安疑惑。
「離開了島,你就不再是我的管家了。」雲淺眯著眼睛。
「我不是一直這麼叫?」徐長安心想這句話他之前有聽過,他擦了擦手:「再者,我們如今就是在島上。」
「只是夢。」雲淺忽然說道。
徐長安一愣。
夢裡人說這裡是夢,真是讓他措手不及。
「為什麼還叫我小姐?」雲淺平靜的問。
徐長安眨眼的頻率開始加快,他覺得此時在問他話的不是雲淺,而是他自己的內心。
「我是小姐的管家。」徐長安說道。
「那是以前。」雲淺想了想,雙手環住了徐長安的脖頸,認真的說道:「我想要聽更親近的。」
「比如?」徐長安身子後仰,躲開雲淺的呼吸。
「細君或者是娘子都隨你高興。」雲淺想了想,說道:「書上說,女子也可以有表字,笄禮後如果沒有字,便可以讓夫君幫著起一個……你可以給我起一個字,只有我們知道也行。」
「……」徐長安眼角微微一抽。
果然是他的夢,雲淺說的事情他都有仔細的想過。
叫娘子、細君、阿淺,甚至給她起一個只有自己叫的字。
「現在還不是時候。」徐長安說道。
「你還沒準備好?」雲淺捋著自己的長髮。
「算是吧,而且我還欠小姐一個婚禮。」
「我也不在意。」
「不喜歡小姐這個稱謂?」徐長安忍不住問。
「也不是不喜歡。」雲淺搖搖頭:「只是覺得娘子也很好聽。」
「其實,我還是很喜歡小姐這個稱呼的,天底下有幾個丈夫這麼喚自己的妻子?」徐長安笑著說道:「挺有情調。」
「沒感覺。」雲淺摸了摸自己的面容,將重量壓在徐長安的身上:「你是我的夫君,卻喚我小姐……在其他人看來,會認為我們之間疏離。」
「小姐也會在乎旁人的眼光?」徐長安震驚,隨後才回過神來,好傢夥,他方才都差點忘了這個雲淺是假的,直到此刻才重新感受到一股違和。
不過這個話題也不錯,可以暫時演練一下以後雲姑娘問起這件事時,自己的回應。
「不想讓人說我與你關係不好。」雲淺說道。
本質上,她還是只在乎徐長安的。
「我們親近,自己知道就好了。」徐長安無奈的攤手:「小姐總是說我……難道你就沒有發現,我還會喚你一聲小姐,你卻沒怎麼喚過我。」
「有嗎?」雲淺一怔,沉思了片刻後,說道:「相公?」
「我在。」徐長安忍住心裡的悸動,問道:「奇怪嗎?」
「有一點點。」雲淺點頭,疑惑不已:「為什麼會這樣?」
「恩愛本就不是刻意的。」徐長安搖搖頭:「陪伴比什麼都重要,稱謂順其自然就好。」
「順其自然……我聽你的。」雲淺點點頭,整個人掛在了徐長安的身上,在他耳邊說道:「帶我回房洗洗,泥漬黏黏的,不舒服。」
徐長安勾起嘴角,將雲淺從溪水邊抱起來,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好的,娘子。」
「……」雲淺一愣,不滿的拿腦袋輕輕磕了徐長安的下巴,隨後自己都沒發現的,耳廓攀上了一抹紅暈。
徐長安說了那麼多不願意的話,卻忽然讓她措手不及,當真是個壞人。
雲淺感受著身上的溫暖,覺得這樣也不錯,像是徐長安第一次喚她小姐的時候,她也會悸動,如今卻習慣了。
偶爾一兩聲親近的稱謂,效果反而會更好,這就是他口中的……夫妻之間的情調?
……
徐長安帶著雲淺回到房間,心想自家的雲姑娘即便是在夢裡也是那麼的可愛,果然……他對於妻子過於了解,所以用他的各種認知所虛擬出來的存在和雲淺本人沒有什麼分別。
恩愛百端本質上是互相依靠,但是即使相依為命,也總歸是有一個主導的。
他和雲淺之間,誰才是主導的那個?
看起來是雲淺的地位高,可實際上雲淺對於他是很軟的,典型的外厲內荏,一推就倒。
甚至不推她自己就倒了,羸弱是這樣的。
……
不遠處,雲淺正擦拭自己濕潤的長髮,此時她換了赤紅束腰,暗色緊身袍袖上衣,下罩煙紗散花裙,顯的體態修長。
沐浴後眼眉之間點著一抹水潤,又添了幾分精緻。
燈火映照之下,臉部輪廓分明,容色晶瑩如玉。
雲姑娘在不經意間就展露了無限風采。
徐長安:「……」
這就是雲淺在他夢裡的樣子,哪怕是夢裡都是完美的代名詞。
此時的雲淺轉過頭,視線在徐長安面上微微停滯,指著榻說道:「相公,我現在還有一些力氣,要安歇嗎。」
?
她的聲音要更清冷許多,但是徐長安卻差點一口氣沒有提的上來。
這算是舉一反三?
徐長安心想自己該醒了,畢竟這夢再繼續下去可就對不起雲姑娘了。
虛假的終歸是虛假的。
就好像分身一樣,不是本人……終歸不是本人,再相似也不行。
正好,他感覺自己精神和體力都恢復的差不多了。
「雲姑娘,在下要去追求天地至理、無常大道了。」徐長安咳了一聲。
雲淺歪了歪頭,她站起身,纏著藥布的腳踩在地上,提著長裙問道:「天道重要,還是我重要。」
這種吃醋的句式,當然也是從徐長安寫的書里學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