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安在備茶的期間,看著一身花綠色碎花裙的妻子,想了想後說道:「小姐,你去換一身衣裳。」
雲淺點頭,起身朝著閨房走過去,腳步一頓後回身問道:「哪種?」
「能穿出去的。」
「知道了。」
「……」
徐長安看著雲淺回頭一瞬間好像有些失望的樣子,眼角微微一抽。
他都說了酒與茶是兩個東西。
酒行歡,茶清心,看來雲姑娘沒有聽得進去。
徐長安輕輕嘆息,視線放在房間牆壁燈台的火石上,他來之前去執事殿報備,便知道了秦嶺送了更好的火石過來,不過他沒說,雲淺沒有主動提起,這也很正常……雲淺向來不會主動提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秦管事說過,他們兩個不太像是夫妻。
徐長安自省是自己不夠主動、甚至可以說是過於被動……
難道是,他的勇氣都在和雲姑娘告白的時候用光了?
他可不是這樣純情的人。
不過即使他準備主動一些,但是今日還要招待溫師姐,他也有修煉的一大堆事情等著,這種時候邀請她去泛舟或者說做別的事情……徐長安可做不出。
——
不久後,雲淺從閨房裡走出來,換上了一身白裳,內里趁著幾分黑色的襯紗,火石散發的光輝映在她的衣裳上,被吸收了光華,反倒映著幾分清冷。
這一幕很好看,像是朗月和星辰所散發的光輝,是最和諧的一對,是最美的風景。
她站起身走進茶室里,問徐長安:「要出門嗎?」
「出門做什麼?不是說了吃茶。」
「那你讓我換衣裳。」
「一會兒不是要來客人嗎。」徐長安說著,抬起頭後上下打量了一下雲淺,瞳孔都在輕顫,掩飾不住眸子裡的驚艷。
底子好很重要,但是人靠衣裝馬靠鞍是很有道理的話,雲淺一身花花綠綠的衣服雖然有些滑稽,但是也算不上可愛,更過的是不諳世事的清冷。
如今換上了黑白長裙後,便顯現出了她真正的氣質。
臉紅凝露學嬌啼。霞觴熏冷艷,雲髻裊纖枝。
此時的雲淺大氣靜雅,深色的束腰很寬,勒緊之下,更添幾分高挑,仔細去看卻能感受到一股內斂的美。
黑色和白色混合著雲淺的氣質,達成了一股子微弱的平衡。
長發如瀑散落,像是才沐浴而出的仙子。
徐長安忽然意識到,以往雲淺在島上穿衣風格是張揚的,但是自從與他親近後,便越來越來收斂。
徐長安知曉自己不是萬眾矚目的那個,他的性格、他的追求註定了他不會做太過於顯眼的人。
這樣的他,雲淺如果還是初見的模樣,他待在雲淺的身邊就會很不相配吧。
所以,雲姑娘自降身份變成如今這樣的鋒神內斂、偶見光華興許是為了與他更相配。
「?」雲淺看著徐長安身邊的茶具,眨了眨眼:「你在看什麼。」
徐長安看著面前這個比他要高上一些的姑娘,說道:「我有時候會想,果然還是配不上。」
「配不上?我也這麼覺得。」雲淺想了想,說道:「我有在學點妝了。」
她化妝就是要變得更被徐長安喜歡,才能配得上他。
「我們兩個在說的是一件事嗎?」徐長安問,他覺得自己要更努力,才能配得上妻子。
「應該是一件事。」雲淺點頭,她一直以來都在改變,學點裝、衣服的審美,為的就是讓徐長安喜歡。
徐長安意識到了雲淺的想法。
他自己會產生配不上雲淺的想法,這不是自卑,而是他前進的動力。
雲姑娘則不該有這種想法。
定是自己的沒出息影響到她了。
「……算了。」徐長安走進雲淺的閨房,拿著一根流蘇簪子出來,捋起雲淺的長髮,梳了一些上去,下面長發依舊披下,隨後他取了一條銀色的緞帶,將她的發尾輕輕扎了一個圈兒。
雲淺不問,也不反抗,就這麼坐著讓徐長安給她扎頭髮,不久後她的氣質發生了一點點的偏移。
簡單做了一個髻,其他漆黑如墨的長髮如同往常一樣,在盤發下靜靜的垂直到她的腰部。
比起之前的高冷,如今的雲淺溫婉了許多,畢竟這種髮髻大多數只有已婚、或者女子用來昭示自己已經有心上人才會使用。
「為什麼要盤發,有些沉。」雲淺說道。
「因為要的是夫妻對飲,一盞春茶思綿長。」徐長安在雲淺的身邊坐下,說道:「這樣……我們坐在一處,便不會讓人誤會是其他的關係。」
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夫妻。
「給溫姑娘看的?」雲淺問。
「和師姐有什麼關係。」徐長安無奈,心想這只是他想看,就好像下酒菜下酒一樣……這樣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妻子的雲姑娘,一定是很好的佐茶料。
「吃茶。」徐長安安排雲淺入座後,使茶匙把茶葉從茶荷中撥進潔白如玉的茶杯中,均勻灑落後,熱水從壺中直瀉而下注入杯中,杯中的茶葉隨水浪上下翻滾,頓時,一股茶香撲面而來。
茗藝的規矩有很多,像是徐長安在備查的時候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包括水溫、燙杯、洗茶,一切都很有講究。
第一次給雲淺奉茶,徐長安摒棄了一切雜念。
徐長安的動作一氣呵成,清幽靜雅,從撥茶、打茶到沖杯的所有動作流暢至極,沒有任何的停滯感,混合著他的樣貌,讓雲淺產生了一瞬間的失神。
她不懂茶的規矩,就和她不懂「道」一樣,但是徐長安專注的動作,在她眼裡就是一幕是極美的景色。
很快,只見羊脂白玉般的瓷杯里是通透清澈的茶水,整體泛著深紅色……與白色杯子相得益彰,令人賞心悅目。
「我用了靈力過濾了一些茶鹼,應當不會醉的太快。」徐長安雙手捧杯,舉杯齊眉,注目雲淺平靜說道:「小姐,請。」
他本來想喚一聲娘子,不過為了讓雲淺更自然,不破壞現在的氛圍,就沒有叫出口。
雲淺接過茶杯,嗅了嗅茶香,有濃郁、純正、清和的茶葉香氣。
好聞嗎?
好像也不好聞。
但是目睹了徐長安專注的動作,她便覺得茶香使人陶醉。
在徐長安指導下,雲淺端正姿勢,左手托杯,右手將杯蓋的前沿下壓,後沿翹起。
「小心燙。」
徐長安低聲提醒道。
「嗯。」雲淺抿了兩口茶,就放下了手裡的茶盞,抬眼對上了徐長安黑白分明的眼眸。
「……」
「味道怎麼樣?」徐長安問。
「味道……」雲淺咽下茶水,說道:「沒有什麼味道,像是清水。」
她說的是茶水的味道,不包括水中蘊含著的、徐長安靈力的氣息。
隨著雲淺的話,徐長安便笑了:「這就對了,這是我用靈力洗過的茶。」
他倒茶的時候,用靈力當做過濾網,剔除了茶葉里會讓雲淺醉的東西,可不就是變得不太好喝了,而且,小山茶是苦茶,雲淺也喝不了……
「為什麼要用靈力洗。」雲淺問。
「小姐的醉茶還沒繞過去呢。」徐長安給自己斟了一杯原味的茶,小抿一口,感覺到淡淡綿柔的後感,入喉後苦澀伴隨著淡淡的回甜,無奈的說道:「還有就是……我第一次給小姐奉茶,可不想從你口中聽見難喝兩個字。」
現在是清水,若是給她原汁原味的苦茶,那就是難喝了。
他可聽不來雲淺說他做飯難吃。
「不一定會難喝的。」雲淺說道,看著徐長安勾起的嘴角,問道:「你經常喝茶?」
「算是。」徐長安點頭。
茶的味道則是由茶葉和水組成的。
「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體。」徐長安平淡而勻速的說道:「小姐是我的水。」
他能從一個一無所長的人變成如今這樣都是因為雲淺,就好像茶葉在水中浸泡才能顯露出更好的味道。
是雲淺一直滋潤著他。
徐長安嘗試想要主動些,與雲淺說點夫妻見的情話,但是又不會,便憋出來這麼一句話。
說完他就後悔了。
哪有把姑娘家比作水的,那般清淡無味。
但是說雲姑娘是綠茶……也很奇怪。
說起來。
雲淺不是水,他這個有水屬性天賦的人才是水。
「我是水?」雲淺眨了眨眼:「書上的確有說,女子是水做的。」
她語氣一頓,隨後說道:「你說的話我有什麼意思,是想說……喜歡我?」
徐長安眼角一顫,看著眼前這個平靜到理所當然、不知道害羞為何物的姑娘,點頭。
「那就直說,繞彎子……我有時候會聽不明白。」雲淺提醒徐長安。
「……好嘞。」徐長安嘆氣,問道:「茶也喝了,什麼感覺。」
「茶沒有感覺。」雲淺說道。
「可有不舒服?噁心之類的。」
「沒有。」雲淺心想喝他的茶,怎麼會噁心。
徐長安抓住雲淺的手腕,試了一下她的脈搏,發現的確沒有心跳加速,便鬆了一口氣。
修行果然有用。
「……小姐,我有個辦法,能讓茶變得好喝,要試試嗎。」徐長安忽然說道。
雲淺奇異的看了一眼徐長安,覺得他今日很主動,不過還是說道:「要試。」
只見徐長安走到一旁的柜子上,取出糖霜「嚯」的一下倒進了裝著小山茶的茶壺中,微微搖晃後給雲淺倒了一杯。
雲淺嘗了一口後,點頭說道:說道:「這次就好喝多了。」
「……嘖。」徐長安扶額,掩不住面上的笑意。
雲姑娘果然是簡單的人。
茶這種繞彎子的東西……以後還是不弄了,吃酒比什麼都好。
此時,天色忽然變得陰暗,像是有什麼遮住了天上唯一的光源,整個朝雲宗都是陰暗的,有水滴落在溪水、池塘中,泛起漣漪。
小雨稍稍密集了些,來自高空的雨水落在傘面上,發出噼里啪啦好聽的聲響。
雨簾淅瀝,連綿不絕,在窗欞上打出水花。
「又下雨了。」徐長安無奈的看向窗前:「宗里這是怎麼了。」
「我心情好。」雲淺傾聽雨聲,好像周圍的景色都慢了下來,混合著雨聲,她能感受到身後少年輕微的呼吸聲,她的內心出現了些許的動搖。
她是個反覆無常的人,有時候喜歡雨水,有時候不喜歡。
「小姐的確是喜歡雨天。」徐長安心想可能是雲淺身子弱,雨天不能出門,所以對雨天很喜歡。
雲淺她放下茶杯,抬手抽下了自己的髮簪,解開緞帶,瞬時間,她的一頭長髮就傾瀉而下。
「又累了?」徐長安問。
「躺一會兒。」雲淺說道:「還我一個膝枕。」
「知道了。」徐長安往後挪了幾步,於是雲淺就在枕在了他的腿上。
「可以睡一會兒……快到時辰了,我叫你起來。」徐長安說道。
「不困,我就是想躺一會兒。」雲淺聽著聽著窗外雨聲,覺得臉上有些燙,便說道:「我是不是有些醉了。」
徐長安手指輕輕抵在雲淺的頸間,他低下頭,近距離看著雲淺的臉,隨後說道:「其實我也有些醉了。」
酒不醉人。
茶也不醉人。
「小姐,我是可以主動、直接一點。」徐長安低下頭。
聽著徐長安的話,雲淺眨了眨眼,不過很快,她的瞳孔便縮了些許。
「……」
窗外的風掩蓋住了一些動靜。
半晌後,雲淺伸手觸了一下自己的側臉,問道:「怎麼是臉。」
「胭脂我也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