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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絞殺

2024-09-03 02:58:49 作者: 寫離聲
  齊王何其敏銳,立即知道自己是落入陷阱了,他不敢轉身露出後背,飛快地倒退幾步,反手推了推,果然被人從外面鎖上了。閱讀

  他匆匆趕來,連個侍衛都沒帶,不過此時懊惱自己的大意和草率已經無濟於事。

  四周寂無人聲,青瑣窗中偶爾傳來寒蟬淒切的鳴聲。

  王妃的帷幄寢帳在最深處,帳前案上點了一盞孤燈,燈火幽暗而搖曳,透過琉璃屏,穿過重重垂帷間的縫隙,到眼前只剩死氣沉沉的一線。

  齊王看不清裡面的情形,不自覺地伸手按住腰間的劍柄,心裡稍定,這把劍是前朝名將袁之物,不知飲過多少人的血,有宵小也有英豪,十五歲那年他阿翁老齊王將此劍賜予他,從此半刻未曾離過他的身,這個連就寢時也擱在枕邊。

  一聲錚鳴,寒劍出鞘,齊王緊緊握住劍柄,啞著嗓子吼道:「衛瀅!別給我裝神弄鬼!滾出來!」

  齊王將劍橫於身前,一邊大聲喊著髮妻的名字一邊試探著慢慢向前走去。

  不管帷幔背後藏著什麼人,必定是有備而來,他雖有寶劍傍身,然而敵暗我明,已經叫人占得了先機。

  齊王認清了自己的處境,強壓住怒氣,故作平靜道:「阿瀅,你出來,我們有話好好說,夫妻一場,何至於鬧到這種地步。我答應你,從明日起不再逼你喝藥……阿瀅?」

  無人作答,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高曠的大殿中迴蕩。

  齊王怒從心起,對方的藏頭露尾激起了他的血性,想靠這些鬼蜮伎倆對付他?且問問他手中劍答不答應!

  他疾步走上前去,將離他最近的一重紗帷用力扯下來扔在地上:「衛瀅,你有膽就殺了我!若是今日我出得了此門,必饒不了你!」

  齊王疾步往前走,揮劍向著擋路的帷幔劈砍,寶劍鋒利無匹,嘶拉一聲割開織錦,有種屠戮般的暢快,他越走越快,一腳將琉璃屏踹倒,用劍尖挑開幔帳,往裡一看,卻是空空如也。

  就在他四處查探時,突然有一滴水打在他後脖頸上。

  齊王伸手一摸,手指一捻,心中一動,湊近鼻端一聞,是仿若鐵鏽的腥甜。

  他當即抬頭,又一滴血滴落,不偏不倚砸在他左眼上,他抬手一抹,在一片朦朧的紅褐色中看到房樑上垂下的一條人影。

  「阿瀅!」他的頭腦來不及反應,聲音先一步顫抖著從他喉間掙脫出來。

  樑上的屍首晃了晃,「撲通」一聲落在地上,腦袋立時砸歪了半邊,齊王連忙撲上前去一看,原來是乳母張氏。

  油燈就在這時候悄無聲息地滅了。

  齊王仿佛突然被人按進了墨池中,華光殿中只有一團漆黑,只有月光穿過直棱窗前深色的紗帷,濾去了所有明亮與瑩白的東西,留下幾片不祥而陰鬱的斑痕,如果月光照得進黃泉,大約就是這樣的顏色。

  齊王無暇顧及死不瞑目的乳母,一條人影從房樑上落下來,緊接著又是一條……這些人影無聲地潛近,像是黑暗伸出的觸手,亦步亦趨地將他圍起來。

  齊王被節節逼退至牆角,退無可退,不由怒道:「你們是誰派來的?世子還是王妃?」

  毫無預兆,其中一人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其餘人得了信號,抽刀便向齊王攻去。

  甫一交手齊王便知來人是訓練有素的死士,使的刀法還是自己王府的路數,只是到此時他才明白過來,司徒遠壓根沒想過生擒,一開始就想取他的性命——沒想到一向看不起的長子竟有弒父的魄力,齊王幾乎對這兒子有些刮目相看了,不過那點微不足道的自豪剎那間便被怒火吞噬。


  他橫劍格擋,堪堪躲過一次直取他心口的襲擊,隨即又有一把刀從後腰處遞過來,齊王回身全力迎擊,劍鋒迎著刀刃重重一撞,那刀竟然橫斷成兩截。趁著來人錯愕之際,他一劍抹了他的脖子。

  齊王驍勇善戰、劍術精湛,憑著手中利劍接連殺死數人,可圍攻他的人耐心十足又不屈不撓,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只是周圍的死士逐漸變少,最後只剩三人,無法再將他圍困在中間。

  只是他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田地,若是在光天化日下單打獨鬥,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是此時更深夜半,對方人多勢眾,他前半宿又耗費了太多精力,難免左右支絀,揮劍的手越來越沉,一不留神背上和胸前連挨數刀。

  死士知他體力不支,攻勢越發凌厲,齊王要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沫,提劍砍下其中一人的手臂,又向他胸口刺了一劍,同時左手運力,徒手將另一人手中刀刃劈落在地,趁那人彎腰撿拾之際削斷了他的脖頸,再一個轉身抬腿橫掃,將最後一人踢翻在地。

  那死士倒地時五指一松,手裡的刀便脫了出去。齊王抹了抹嘴角的血走上前去,一劍刺入他胸膛,將他釘死在地上。

  齊王拔出劍,泄憤似地劈砍屍體的臉:「想殺我……」

  話說到一半只覺後腦勺一記鈍痛,眼前黑了黑,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借著窗口的微光看見一人手裡舉著一條三尺多長的木板,是先前被他刺中胸膛倒在血泊中的死士,大約是沒死透,這些畜生,齊王忿忿地想,以劍支撐著地面,雙膝顫抖著想站起來。

  那死士也狼狽不堪,他身受重傷,手臂上中了一劍,為了不辱使命,方才那一下幾乎傾盡全力,一擊之後「兇器」便脫手摔落在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原來是一張琴。

  琴砸在地上,岳山斷裂,琴弦脫散,那死士飛快閃過一個念頭,一把抓住七根朱弦,連琴一起拖拽過來,撲到齊王身上,用琴弦纏繞住他的脖頸,一腳踩著琴身,一膝抵住齊王,使出渾身的力氣用沒受傷的右手拉扯琴弦。

  齊王像困獸一樣奮力掙扎,兩腿不住地蹬,雙手在空中抓握,軀幹卻被那死士用膝蓋死命抵住,他無法呼吸,憋得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中脫出來,脖頸上的青筋像爬蟲一樣鼓起,他想呼喊,想痛罵,可是發不出聲音來。」

  他不信自己會死,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死得如此輕易,如此可恥,他的大業還未成功,他要去殺了那逆子,還有衛瀅,毒婦,賤人,王妃,衛瀅,阿瀅,他要找她好好問問清楚,他不信她想置他於死地。

  直到最後,他突然意識到絞住他脖頸的是什麼,那是二十年前他送給王妃的琴。

  銅門緩緩地打開,月光撒進殿中,像一匹銀白色的緞子。

  齊王妃衛瀅站在那匹緞子的邊緣,往黑暗中望了一眼,只依稀看到些形狀莫辨的黑影,屋子裡寧謐寂靜,只有夜風送來陣陣血腥氣,時濃時淡,並不讓人嫌惡。

  「你要進去麼?」王妃轉身問世子。

  齊王世子司徒遠垂下眼帘搖了搖頭。

  衛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些許愛憐:「那便罷了,我也不必看了。」

  說完吩咐身後的侍衛:「你帶幾個可靠的人把殿中清理乾淨,送齊王殿下回他自己的寢殿。」

  「阿耶身上的傷......」司徒遠忍不住道。

  「自會有人安排妥當,你不必擔心,」王妃輕描淡寫地道,「廣成殿那邊不知如何了,我們去看看。」

  說完自顧自地回身往廊廡下走去,世子在後頭望著嫡母的背影,只見她身姿端雅而輕盈,素白的斗篷在風中飄拂,映著如水的月色,像噩夢結束時睜開雙眼看見的那道光。

  王妃走出幾步,似是發覺他沒有跟上來,便轉過身來,像小時候一樣朝他伸出手:「走吧,今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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