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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復仇

2024-09-03 02:58:54 作者: 寫離聲
  韋重陽和裴霄是多年的宿敵,鍾家和衛家極密切,司徒鈞下令讓這兩個人負責嚴查,顯然是要將裴氏趕盡殺絕。

  裴霄之孫,排行第五的裴廣,其時任北軍中侯,統領禁軍駐紮京郊。

  司徒鈞在朝會上下令將裴霄下獄,消息還未傳到宮外,先下旨宣裴廣入宮議事,來個請君入甕。

  誰知那裴五郎十分警醒,見奉命宣旨的內侍神色不似平常,生出疑心來,百般拖延試探,有六七分肯定是祖父在宮中壞了事。

  這裴廣也是個殺伐決斷的人物,一咬牙,當機立斷,斬殺了黃門和侍衛,率心腹的長水、射聲兩營兵馬譁變。

  越騎、虎賁兩校尉與裴廣素來有嫌隙,見此良機,立即合兵討逆,雙方相持不下之時,殿中中郎領四百侍衛前來,執騶虞幡解兵:「北軍中侯謀逆!我等奉命討賊,只殺首逆,余者不問!」

  裴五郎不曾料到天子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動裴家,本來就是倉促行事,士卒一見騶虞幡,士氣泄了大半,亂刀將主將砍殺在陣中。

  裴廣此舉坐實了裴家的反心,等於是給裴家上下畫了道催命符。

  聽聞北軍兩營譁變,裴五郎伏誅的消息,鍾薈不由嘆道:「天子真是隨了他父親,謀算人心是一把好手。細細查下去也能水落石出,平白折了那麼多士卒的性命……」

  「如此一來省卻他多少麻煩,」衛琇冷冷一笑,「裴氏一案牽連甚廣,若真的深查下去,恐怕半個朝堂都脫不了干係,到時候是追究還是放過?追究哪些?又放過哪些?」

  鍾薈默然,她自然明白,在司徒鈞這樣的人眼裡,自己坐穩皇位比幾條性命重要多了。

  裴霄一案還是查到了將近歲暮,期間整個洛京城裡籠罩著牽連出幾個四、五品的官員,革職的革職,下獄的下獄。一乾重臣中只有蕭簡致仕,其餘人等皆是虛驚一場。

  裴家沒有什麼可轉圜的餘地,裴五郎舉兵當晚,天子便派兵圍了裴府,將男女老幼一百多口人投入牢獄等待發落。

  昔日門庭若市的裴府,如今門戶緊閉,積雪堆了幾遲,也無人清掃,四處都透著蕭索。

  裴家滿門押赴市曹梟首的前一晚,衛琇去牢中見了裴霄。

  昔日不可一世的權臣,如今淪為蓬頭垢面的階下囚,花白的頭髮散亂地披在肩頭,看起來與洛京城中的乞丐並無二致。

  「裴公別來無恙?」衛琇走到牢門前站定,把手裡的琉璃燈放在腳邊。

  裴霄在看見衛琇的一瞬間,眼睛裡突然有了神采,像一堆枯柴被火點燃:「衛家豎子!狼心狗肺的東西!恩將仇報!」

  ......

  他似乎不懂得什麼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口中咒罵不停,仿佛渾然忘了自己當年做下的事。

  衛琇覺得膩味,他本以為自己有很多話要說,臨到頭來似乎全是多餘。

  他終於信守對家人的承諾,把仇人置之死地了,可並沒有感到絲毫快慰,心裡茫然一片,像寸草不生的荒原。

  裴氏夷族是洛京城裡難得的大事,從丁亥年至今還未曾有過能與之媲美的盛事。

  即便年關將至,家家戶戶都有忙不完的事,但洛京城的士庶百姓仍舊扔下手中的事務,爭先恐後地湧向金市。

  早到的人有幸一睹受刑之人的容貌,交頭接耳地挨個指點品評。


  「這是二房的四郎,前個還在我鋪子裡買過文房。」

  「那個小娘子是哪房的?生得好相貌,著實可惜了,不知及笄不曾……」

  「哼!當年裴家害死衛家人的時候就不可惜麼?」

  「說起來還是衛家人更美……」

  衛琇孤身一人坐在金市外的高樓上,遙遙地望著法場上的情形,面前的條案上放著一盞清茶。

  劊子手的大刀揮下去,頭顱挨個滾落在地,噴涌的血遠看像瞬間綻放又凋謝的花。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隔得那麼遠仍舊響徹雲霄。

  衛琇只覺得心裡的那片荒原更大了,幾乎望不到邊際。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就算殺光裴家人,殺死十個裴霄,他的家人們也回不來了。

  他能做的也不過是對著家人的靈位,點一炷香,斟一杯酒,說兩句話。

  衛琇獨自在靈堂里跪了一夜,破曉的時候回到房中,發現鍾薈合衣躺在床上,他一進門就睜開了雙眼。

  「你阿耶回來了。」鍾薈輕輕拍拍肚皮。

  「又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阿餳。」衛琇笑著埋怨她。

  鍾薈猜到他昨夜去了哪裡,此時聞到一身的香火氣味,也沒有問什麼,只道:「餓了吧?我叫下人去備膳,用點湯羹點心,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好好睡一覺。」

  「阿毛。」衛琇走過去摟住她,把頭埋在她頸窩。

  鍾薈輕輕撫他的背:「沒事了,已經結束了。」

  ***

  過了年關便要啟程去西北,鍾薈平日要陪著姜老太太,與鍾家人相處的時間便更少了,只能拿看望常山長公主當作由頭。

  這一日長公主又送了帖子來,邀她過鍾府賞梅。

  鍾薈聞弦歌而知雅意,明白多半是阿翁和耶娘思念太甚,便去回了老太太。

  姜老太太自然無有不好:「怪我這老婆子不爭氣,倒把你成日拘在家裡,合該趁著日頭好出去頑頑,你看看能不能帶上你三妹妹,她阿娘放著兒子閨女不管,一個人跑到那勞什子庵里修什麼佛法,我看她能修出個......」

  老太太並不知道曾氏是因自己病倒的緣故被送進庵里,姜家人怕她知道了實情更不好受,都瞞著她。

  姜曹氏當著小輩不好把媳婦罵得太不堪,把半句話吞了下去:「你三妹妹流年不利,和徐家板上釘釘的親事不知咋的又沒信兒了,我看八成是你二叔那事兒,那徐家忒不地道......」

  說到這裡義憤填膺起來,又把徐家狠狠罵了一通,說得急了,有些喘不過氣來。

  阿婆莫動氣,早些看清了也好,省得阿妹嫁進去受氣。「」鍾薈忙扶她坐起來,幫她拍背順氣,又端起參茶伺候祖母喝了幾口。

  鍾薈本就有意讓常山長公主幫著替三娘子物色物色,姜老太太一開口,便欣然叫了妹妹一起去鍾家赴約了。

  姜明淅不是第一回去鍾家,不過登門拜訪還是有些緊張。

  鍾薈見她整個人繃得像弓弦一樣便要發笑,捏了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心已經有些潮意了。

  「又不是頭一回見長公主,你怵個什麼勁兒?」鍾薈打趣她。

  三娘子嗔怪地看她一眼:「誰怵了,阿姊老是取笑我!還道你去了青州半年穩重了,誰曉得沒幾日又故態復萌了。」


  「我說你一句,你倒好。」鍾薈扯扯她的發鬟。

  「阿姊......」三娘子躊躇半晌,終於還是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和徐家親事沒說成,鍾家夫人和小娘子會不會......」

  「放心,鍾夫人是明白人。」鍾薈拍拍她的手道。

  到了鍾府,常山長公主先迎了出來,一見朱唇粉面的姜三娘立即喜上眉梢:「啊呀,三娘這陣子出落得越發好了。」

  三娘子羞得滿面通紅,一絲不苟地行禮:「拜見長公主殿下。」

  「同我就無需多這些虛禮了,走,我帶你去給阿姑瞧瞧。」司徒姮親熱地挽起她的手,把鍾薈忘了個一乾二淨——她逐漸開始顯懷了,沒有纖細輕軟的腰肢,臉生得再沒也有缺憾。

  鍾薈對她的德性一清二楚,懶得同她一般見識。

  進了正院,姊妹倆拜見了鍾夫人。

  鍾夫人知道女兒疼這個異母的妹妹,又見她進退有度,氣質端雅,將她好一頓夸,又贈了對金玉折枝梅花簪,三娘子這才鬆了一口氣,跟著鍾家二房三房幾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去逛園子看梅花了。

  母女倆說了會兒體己話,鍾薈便將三娘子的婚事說了說,末了道:「我這阿妹心明眼亮,主意又正,打定了主意要遠嫁,我想著咱們家學裡也有遠道來求學的,讓阿兄替我留意著些罷。」

  常山長公主平生最愛給美人配對,一聽來了興致:「這種事兒哪裡能靠阿彡......夫君,我這裡倒有個現成的人選,你也見過,家世門風且不論,相貌與你姜家三妹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是哪家的公子?三娘的性子你也知道......門當戶對的本就難找,又沒有家人在近處支應......」鍾薈倒不是不相信她眼光,只是她出身尊貴,有些事難免想得理所當然。

  「這你大可放心,」常山長公主豪邁地一揮手,「蘇家小郎君你還記得麼?我那便宜兒子......」

  鍾夫人笑罵道:「你這促狹鬼!莫要欺負蘇小郎君老實!」

  然而她自己顯然也樂在其中,眼珠子一轉,出了個餿主意,叫來個下人吩咐道:「你去家學裡說一聲,叫蘇小郎君去園子裡折一枝紅梅,送到老太爺書房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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