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代都市> 東都歲時記> 第192章 曾氏

第192章 曾氏

2024-09-03 02:58:55 作者: 寫離聲
  姜夫人曾氏死在臘月二十八夜裡,再過兩天就是除夕。

  雖說曾氏是犯了過錯才被家人送到隆慈庵里的,但是怎麼說都是富貴人家的主母,活著的時候怎麼怠慢都無妨,這樣平白無故地死在尼寺里,怎麼也說不過去。

  失火是夜裡子時,寺尼把火撲滅,打開門扇進去查勘,卻發覺這位姜夫人的死狀有些蹊蹺。

  眾人躊躇著是否要報官,還是主持師太與這些大戶人家交道打得多,趕緊把他們攔下。她不敢耽擱,披星戴月地套了車就親自往姜府報信去了。

  從山寺到姜府犢車要走兩個多時辰,靜慧師太到姜家大門口時已過了辰時,她不敢對閽人說出實情,只報是姜夫人託付的急事,須得立即稟報姜家郎君。

  姜老太太一病倒,曾氏便被發配去尼寺,箇中的內情下人即便是猜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兩樁事橫豎脫不了干係。一個有違孝道而失了勢的主母,連下人都不將她放在眼裡。

  閽人磨磨蹭蹭了半日,方才把師太請了進去,待姜大郎聞知妻子的死訊,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分了。

  姜大郎以為自己聽錯了,呆了好半晌:「怎麼回事?真是阿曾?莫不是弄錯了吧?」

  靜慧師太連連賠罪,就差沒跪下磕頭了。

  姜大郎反覆問了幾遍才明白過來究竟是什麼意思,一股悲意突然襲來,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為何會這樣!」

  他與曾氏這幾年形同陌路,可當年新婚燕爾時也有過綢繆的光景。姜景仁本就不是記仇的人,如今曾氏人都沒了,那些是非恩怨都隨風而逝,留下的倒都是早些年兩個人舉案齊眉的回憶。

  靜慧師太趕緊勸道:「還請施主節哀順變。」

  「究竟是怎麼起的火?」姜大郎哭了一會兒,這才想起追問緣故。

  靜慧稟道:「貧尼進去屋裡看過,見一盞油燈倒著,想是因什麼緣故帶倒了,燒到旁邊的帳幔,貧尼真是該死......」

  姜景仁抬抬手:「與師太何干,伺候的下人呢?」

  「伺候夫人的那位小施主也沒能逃出來。」靜慧師太皺著眉頭,唱了聲佛號。

  「唉......」姜景仁也嘆了口氣,他不記得跟隨曾氏去隆慈庵的是哪個婢子了,心裡想著回頭叫蒲桃查下冊子,若是有家人就多送些財帛去。

  「姜施主,」靜慧師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另有一事......貧尼不知當不當講......」

  「師太如實說來便是。」姜景仁連忙道。

  「起火時恰好有個小尼起夜,便叫醒了眾人,其時火勢還未蔓延開來,夫人的尊體......也尚未化為焦炭,貧尼一看,那脖頸上赫然是一道勒痕,房粱上也找到半截燒斷的繩子,尊夫人......似是自經而亡......」

  姜景仁腦袋裡如同塞了一團亂麻:「阿曾?怎麼會......」

  以他對曾氏的了解,再怎麼樣她也不像是會輕生的人——輕旁人的生還差不多。

  這事情憑他一個人是理不清楚了,姜景仁只得稀里糊塗地含混過去,也沒追究隆慈庵的責任,反而從私帳里支了筆錢給她回去修繕房舍,又以姜家老太太的名義添了香油,這才吩咐一名心腹管事帶了人去隆慈庵替曾氏收屍。

  打發走了靜慧師太,他越想越疑惑,只得叫來長子姜曇生商議。


  姜曇生聞知繼母亡故的消息也是目瞪口呆,聽姜景仁把她死狀一說,愈發摸不著頭腦:「怎麼說母親都是在xx庵沒的,那主持師太難道就沒個說法?」

  姜景仁叫兒子這麼一說,才發覺確是這麼回事,可人已經放走了,還給了錢,總不好又反悔要追究她過錯吧,只得心虛地道:「我們這樣的人家,事情鬧大了不好看相,更不好鬧到官府去,你三妹和蘇家正議著親,在這個節骨眼上......」

  姜曇生想起三娘子,心裡一陣酸楚,這個妹妹也算是命途多舛,前一樁姻緣因為自己親娘而不了了之,和蘇家的親事剛剛有些眉目,又出了這檔子事。

  「三妹妹還不知道這事吧?」姜曇生苦著臉問。

  「我還不知怎麼同她和八郎姊弟倆開口。」姜景仁搖頭嘆息道。

  ***

  對於姜家來說,這一年的年關特別難過。

  曾氏的死訊一經傳開,在闔府上下掀起了軒然大波。

  最不好受的自然是三娘子和八郎,八郎年紀小,自記事起曾氏便已是那偏執的模樣。他為母親哭了幾日,漸漸的也就從喪母的悲痛中走出來了。

  姜明淅卻是終日茶飯不思,以淚洗面,她既悲悼母親的亡故,又忍不住擔心自己的姻緣,一旦發現自己想到姻緣,立即加倍地愧疚自責。

  鍾薈知道曾氏的死八成是蒲桃的手筆,曾氏曾將真正的姜二娘置於死地,又差點害得姜老太太一病不起,鍾薈自問不曾虧欠她什麼,袖手旁觀也無可厚非,可是她在一雙弟妹面前做不到問心無愧。

  每次姜明淅撲在她懷裡痛哭的時候,她一句勸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默默撫著妹妹一日比一日消瘦的脊背,期望著這一切快點過去。

  每天探望了三娘子和八郎回到自己院子裡,鍾薈都覺得心力交瘁,幸而有衛琇陪伴著,不需要說什麼開解她,只是靜靜地陪她一起讀會兒書,或者對著她肚子裡的孩子說幾句傻話,也讓鍾薈輕鬆不少。

  ***

  曾氏死的時機很不巧,鬧得姜家上下人仰馬翻。

  本來所有人都卯足了勁準備慶賀新年,主母一死,這年是徹底過不成了。

  為了過年特地置備的彩錦紅紗全都收了起來,下人們連夜從庫里把喪儀用的料子和香燭清點出來,不夠的還須加緊採買,大年下的金市上許多鋪子已經關上了們。

  廊廡下的彩畫琉璃風燈撤換成了素白的,看著太喜興的帷幔和屏風都要撤換,園子裡枯樹上為了過年紮上的紅絹花朵全要扯下來,婢子們白白忙活了好幾日。

  喪禮不能簡慢,可大節下的確實又多有不便,姜景仁每日對著來請他示下的管事們一籌莫展,好在有個能幹的蒲桃替他分憂,將曾氏的喪事操辦得井井有條,連最是吹毛求疵又好為人師的方姨媽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

  曾氏落葬的日子是個難得艷陽天,碧空如洗,連日陰霾一掃而空。

  姜景仁帶著一眾子女扶著靈車出了門,前腳剛走,蒲桃便去松柏院給姜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與兒媳雖說鬥了幾十年的氣,可她始終是個厚道人,哪怕隱隱明白兒媳是犯了什麼錯才被送去尼寺,她也不願看她就這麼命喪黃泉——她老婆子這不是命大沒事麼。

  年紀大了,見不得這些生離死別的事,姜老太太躺在床上,想起往昔的種種,心裡堵得發慌。

  蒲桃一身縞素地走到姜老太太床前,見她閉著雙眼,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輕輕地湊到跟前叫了聲老太太。

  老太太睜開眼睛,定神辨認了一會兒,這才認出是誰:「哦,是蒲桃啊,你來啦,這幾日辛苦你忙裡忙外了。」

  「是奴婢該做的。」蒲桃說著在姜老太太床前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用她肯定聽不清的聲音說道,「老太太,奴婢走了,您多保重。」

  姜景仁回到府中,忙活了半日,突然想起似乎有好幾個時辰沒見到蒲桃的影子,忙吩咐下人去找她過來。

  下人找遍了闔府也沒找著蒲桃,四處一打聽,都說有一會兒沒見著白姨娘了。

  姜景仁起初沒放在心上,以為她是在哪個偏院裡歇息,到了夜裡還不見她回院子,這才著了慌,挨到天亮派人去向京兆打聽,查了前一日的出城紀錄,並沒有姓白的女子。

  蒲桃就這樣突然不知所蹤。

  鍾薈讀完蒲桃留給她的信,把絹帛遞給衛琇:「這信不是寫給我的,是當日送去給曾氏的那封。」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