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兩年前照的,現在他可能變了不少。」寸頭男聳聳肩，「但我覺得不會差太多。」
冬露：「……」請問這股盲目的自信你是從哪來的？
她又看了看照片裡的男孩，如果不是眉眼和沈宸有些像,她還以為是兩個人。
按時間推算,這個時候的沈宸大概十四歲左右,難怪這麼矮。
「吳孟周,你能不能別問了？丟死人了！沈宸早就不是我們學校的了,你找他幹嘛啊！」
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女生走過來，表情很是不耐。
她抓著寸頭男的胳膊想把他拽走,「好了，快走吧，趕緊辦完事走人,我沒時間在這裡耗下去！」
「別啊，好歹沈宸以前和我們是一個班的,你要不要這麼冷血。」吳孟周嘟起嘴，「好不容易有機會來九中了,我還想和他聚聚呢。」
「你想我不想,而且你這樣哪裡找得到人，你以為他還和以前一樣有名啊？」女生語氣不屑,說話帶刺,「你也太看得起他了，都淪落到在這個垃圾學校讀書，他混得能有多好……」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
一直沉默不語的冬露終於出聲，語氣平淡漠然,「這個人我認識。」
女生聲音一頓。
「真的嗎？」吳孟周表情一喜。
冬露點頭，「我和他一個班。」
「你在哪個班？」
「高二1班。」
「太謝謝你了美女。」吳孟周感激地笑了笑，然後揮著手和女生離開了。
他們和一中的人匯合，說話聲斷斷續續傳過來，其中兩個女生的吐槽聲又大又刺耳。
「這學校有夠爛的，教學樓又破又舊。」
「哈哈，大概經費不足吧，連翻新的錢都沒有，聽說這裡原來是一個鐵路中學，後來被人收購了。」
「如果不是聽說沈宸來了九中，我都不知道有這所學校。」
「我也是，我還特意查了一下它去年的升學率，全校竟然只有一個人考上了本科，還是二本，這也太恐怖了吧！怎麼會有學生願意在這兒上學？」
「中考考得差唄，不然誰來啊，教育局也是，幹嘛安排我們和九中比賽，這不是完虐嘛，根本沒看頭。」
「不一定，沈宸在這裡。」
「那又怎樣，他早就今非昔比了，更何況我們還有楚晝在，是不是啊，楚晝哥？」
女孩們笑聲如鈴，清脆悅耳。
……
冬露站在原地，眉眼冰冷，緊緊捏著書包帶，指甲掐進肉里。
她自認是生性涼薄的人，從來沒有校園榮譽感這種東西，可當自己的學校被人這樣貶低時，一團火就這樣從心底冒了出來。
嗯，還有那女的看不起沈宸的時候。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溢滿心田。
她弄不明白，反正就……
很生氣。
*
冬露能感覺到學校真的非常重視和一中的比賽，她第二天上學，才七點半不到，就看到校門口掛著一條紅色橫幅。
【熱烈歡迎一中校友光臨本校】
這還不止，她走進去，這樣的橫幅到處都是，比如：
【祝同學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敢拼敢搏，無所畏懼；不斷進取，力爭上遊】
【旋轉，跳躍，我不閉眼也不停歇！向前沖啊同學們！】
……
學校為了勝利已經連臉都不要了。
就連羅岳福上課時，都一臉嚴肅的提到了這件事。
「同學們，下周我們就要和一中比賽了，在學校大禮堂舉行，你們全都必須到場，一個都不能少！」
有學生嫌麻煩，「老師，我們去幹嘛啊，看學校輸得有多慘嗎？」
「就是，我們肯定贏不過。」
「比都沒比你怎麼知道？」也有男生不服，氣憤拍桌子，「要我說，一中那些人的嘴臉有夠臭的，你看看他們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看我們像看猴子似的，我真是操了，如果不是有人拉著，我早就衝上去給他們一人一巴掌！」
「就是，他們太氣人了！」立即有人附和。
「行了，都安靜，老師知道你們受了委屈，所以這次比賽我們絕對不能輸！」
羅岳福的表情異常凝重，像是到了學校生死存亡的時刻，「比賽當天，市里領導，校長老師，學生家長，還有電視台的人都會過來，比賽會在當地電視台直播，所以你們知道這次的比賽有多重要了吧？」
「我承認，九中這些年是沒落了，招不到學生，老師也不願來，但如果我們贏下了這次比賽，我們學校的名號將會被打響，上面還會撥一大筆經費下來，到時候蓋新教學樓，擴充生源，引進新設備，成為名校不是夢！同學們，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羅岳福慷慨激昂，吼得滿臉通紅。
「哦哦！」大家都被他鼓舞到了。
「那食堂的飯菜能多些花樣嗎？天天都是黃芽白我都快吃吐了。」
「還有宿舍能裝空調嗎？我看別的學校都有。」
「還有還有，操場的橡膠跑道什麼安排一下？一直都說要搞，到現在都還沒動靜。」
大家七嘴八舌的提著建議。
「放心放心，你們說的以後都有！」羅岳福敷衍擺擺手，「所以你們有誰願意報名？」
「……」
全班頓時安靜如雞。
羅岳福磨了磨牙，轉頭，滿含期待的目光直直落在某個人身上。
全班跟著他一起轉頭。
就連冬露也偏了頭，看著身邊的人。
沈宸從上課起就在神遊，手撐著下巴，漫不經心的望著窗外，像是在發呆，那麼多人看他都毫無反應。
自從知道一中的學生要來後，他的反應就怪怪的。
冬露忍不住推了推他，「沈宸，老師在看你。」
「怎麼？」沈宸收回思緒，淡淡望了講台一眼，「我沒睡覺吧。」
「我們在談和一中比賽的事。」羅岳福先斬後奏，「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記得好好準備比賽。」
沈宸挑眉，「我沒說要參加吧？」
羅岳福：「你說的不算。」
「行，隨便你報。」沈宸打了個哈欠，興致缺缺道：「反正我不會去。」
羅岳福怒道：「為什麼？你最好給我個理由！」
沈宸：「我那天會肚子痛。」
羅岳福窩火，「我都還沒說是哪天！」
「就比賽那天。」
羅岳福氣得口音都出來了，「我跟你說，這次比賽你去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莫得選擇！」
沈宸眯眼看著他，「你威脅我？」
沒等羅岳福回話，他又慢悠悠的把視線收回去，懶散道：「那我更不去了。」
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
冬露無語，第一次看到沈宸這麼幼稚的一面，像個小孩似的，任性傲慢，怎麼威逼利誘都沒用。
羅岳福喘著粗氣瞪著沈宸，礙於還在上課，他只說了一句：「下課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然後繼續上課。
冬露輕聲問沈宸：「你為什麼不願參加比賽？」
沈宸挑了下眉，似笑非笑，「你總算願意搭理我了？」
冬露閉嘴，有些懊惱。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原因。」沈宸聲音悠長而低緩，「只是覺得，他們來的人都是高三的，我們高二攪和進去，不合適。」
冬露一愣，原來一中那些人都是高三的啊。
也對。
沈宸和他們原來是同學，沈宸高一時出的事，兩年過去，他們高三了很正常。
如果沈宸沒出意外，今年也應該要高考了。
冬露看了他一眼。
少年眼睫低垂，面孔淡漠，看不出情緒。
*
下了課，沈宸還沒動身去辦公室，門口突然傳來一道響亮的叫聲——
「小宸宸！」
全班為之一愣。
沈宸聽到這個稱呼，身體明顯僵了僵，表情一言難盡。
冬露抬頭望過去，正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寸頭男，他迅速走過來，激動地盯著沈宸亂瞧，嘴裡不停念叨著，「天啊天啊，才過去兩年你就長這麼大了，我剛剛在門外差點沒認出來，以前的你跟個豆丁似的，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長不高了……」
「幸好你還能長。」吳孟周聊表欣慰。
冬露竟然在他年輕的臉上看到了老父親般的慈祥。
沈宸看著吳孟周，神色變換不定，看上去竟有些羞恥，臭著一張臉，「你竟然也來了？」
「是啊，不止我，方彤，雨夏，還有楚晝都來了，什麼時候有時間，咱們一起聚聚唄。」吳孟周笑眯眯道。
「沒時間，你可以滾了。」沈宸一口回絕。
吳孟周當沒聽到，看到冬露，眼睛一亮，「啊，這不是昨天的小美女嗎？原來你和小宸宸同桌啊，幸會幸會，昨天走得太匆忙，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吳孟周，是宸宸前同桌，單身，成績優異，無任何不良嗜好，目前徵集女朋友中，我們加個微……」
他話還沒說完，沈宸就扔了本書過去，冷笑，「你打她的主意試試？」
吳孟周愣了愣，拿下書，「宸宸，你不是吧，難道你……」
他的目光在沈宸和冬露之間轉了轉。
許久憋出一句：「可是你還這么小。」
「……」
冬露覺得，沈宸以前在一中一定被同學當孩子一樣養。
「對了，比賽那天你幾點到？我們賽前可以聚一聚。」吳孟周沒有糾結太久，問起了別的事。
「我不參加。」沈宸低頭玩著手機，淡道。
「啊？」吳孟周呆了，揉了揉耳朵，「抱歉，我沒有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不參加。」沈宸有點不耐煩，「知道了就快滾。」
「不，等等……為什麼啊？」吳孟周大吃一驚，表情嚴肅起來，「你知道楚晝也來了吧？本來九中根本不值得他跑一趟，可他一聽說你在這裡，主動向學校申請說要來，你們兩個當初在學校爭了那麼久，雖然楚晝每次都差你幾分，但這些年一中傾盡所有力量栽培他，他早就今非昔比了，你就不想和他比比試試？」
「不想。」沈宸無動於衷，說完就聽到有人叫他，「沈宸，老師催你過去！」
沈宸舌尖抵住牙齒，嘖了一聲，煩躁起身，理都沒理吳孟周，直接走了。
「怎麼這樣……」吳孟周喃喃，想到什麼，急急看向冬露：「你和他關係很好吧？能不能幫我勸勸他參加比賽？」
冬露搖了搖頭，「這是他的選擇，我無權干涉。」
吳孟周失望的走了。
他走後不久沈宸就回來了，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冬露一看就知道老師肯定還沒說服他。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下了第二節課後，羅岳福突然叫了她。
冬露到辦公室時，裡面不僅有羅岳福，還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精神矍鑠，不怒自威，他炯炯有神的看著她。
冬露認出了是九中校長。
這麼大陣仗，她隱隱猜到了他們找她的原因。
果然，羅岳福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冬露，你和沈宸關係很好吧？」
冬露眼角微抽，為什麼誰都要問她這個問題。
「一般。」
羅岳福：「怎樣都行，他太犟了，每次和他說話我都能氣得半死，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他，讓他參加這次比賽？」
冬露不願意，想拒絕，校長爺爺看出了她的想法，蒼老的手顫巍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懇切道：「孩子，學校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冬露：「……」
冬露硬著頭皮去找沈宸，猶豫著說：「那個……」
他在玩手機，聞言抬起眼皮，「嗯？」
「我想求你一件事。」
她有些難以啟齒，覺得羞恥至極，明明前幾天她還打算和他劃分界限。
「什麼？」沈宸唇邊勾起促狹的笑意，放下手機，好以整暇地看著她。
冬露不信他猜不到她的目的，直截了當道：「參加比賽。」
沈宸輕嘆一口氣，一副拿她沒辦法的表情，「既然連你都這麼說了，要我去不是不可以，只要你……」
他指了指嘴唇，笑得又痞又壞。
「……親我這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