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老師怔了怔,很快皺眉斥道：「怎麼可能是懷孕？這種話亂說不得！」
羅岳福訕訕，「最近發生了一起這樣的事，我就有點擔心……」
冬露默默看向沈宸不語,羅岳福懷疑他們有姦情,會有這種猜測也情有可原,可沈宸為什麼也會這麼覺得？
腦袋秀逗了？
他們做沒做他不清楚？
冬露的表情一言難盡。
沈宸在她仿若看智障的眼神下逐漸清醒過來,尷尬地咳了一聲,「抱歉，我把夢境和現實弄混了。」
夢？
他夢到了什麼？
冬露睜大漂亮的眼,羞惱地瞪他。
「就是那樣的夢。」沈宸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笑吟吟道，「還挺真實的。」
「……」
冬露挺佩服他的,敢在班主任面前公然開車，也是沒誰了。
幸好羅岳福在和醫護老師說話,沒心思管他們，他還是不放心：「楊老師,冬露她真的不是懷孕嗎,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楊青蘭簡直對他無語了，乾脆問冬露：「你是不是痛經？」
「嗯。」冬露點頭。
「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
她們這一問一答,立刻打消了羅岳福的疑慮,頓時慚愧不已，大姨媽來了就意味著不可能是懷孕，他誤會了。
沈宸涼涼瞥他：「老師，你是不是要道個歉？我脖子剛剛都快被你掐斷了。」
羅岳福沒好氣,「那我問你時你心虛什麼？說明你就是心裡有鬼！沒做過也一定肖想過！」
沈宸：「……」
連想一下都不可以？他的女朋友這麼可愛，他要是沒感覺還是不是男人了？？
楊青蘭懶得理這兩個幼稚鬼，柔聲問冬露：「除了痛經外，你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冬露臉色依舊蒼白，病懨懨的，沒什麼精神，她如實道：「頭有點暈，胃不舒服，想吐，有種噁心的感覺。」
楊青蘭若有所思：「是只有今天這樣？」
冬露搖頭，「很久了，大概有一個禮拜。」
沈宸聞言皺眉，「你不是說已經好了？」
他做甜點給她吃，她也吃了不少啊。
冬露低聲：「騙你的。」
沈宸不說話了，眉頭皺得越發緊，不用問也知道她為什麼不說，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寧願難受到死也不想給別人造成負擔。
太要強了。
羅岳福憂心忡忡：「果然還是要去醫院看看，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楊老師，冬露是什麼病啊？」
楊青蘭：「不是病，應該是考前焦慮症，壓力太大導致的。」
羅岳福和沈宸同時一愣，羅岳福又看了看冬露，波瀾不驚的面容，淡然自若的氣質，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影響。
「不可能不可能！」羅岳福立即搖頭，「誰都有可能焦慮，冬露不可能會！」
他就沒見過比她更淡定的人了。
現在班上學習就跟打仗似的，學生們無論上課還是下課都抓緊一分一秒做卷子，不敢有任何懈怠，其中冬露卻還是保持著以前的步調，不急不緩，仿佛勝券在握。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有焦慮症？
沈宸深深看著冬露，倒沒什麼意外的表情。
「什麼不可能？」楊青蘭不悅看著羅岳福：「我都見過好幾個這樣的學生了，都是因為高考壓力太大內分泌失調，有的比她還嚴重，羅老師，你不能只抓學生的學習，更要關心他們的心理健康！」
「是是，我知道了！」羅岳福連連點頭。
「而你現在就是要放平心態，不要緊張。」楊青蘭又對冬露道，「高考雖然很重要，但並不是人生中的唯一選擇，看開點，平時可以吃點酸辣食品刺激食慾，多吃水果和蔬菜，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嗯，謝謝老師。」冬露乖乖點頭。
*
冬露身體沒有大礙，想回教室繼續上課，被羅岳福制止，「你今天就先回家休息吧，不要太過勞累了，還是身體重要。」
沈宸點頭，贊同他的話，「沒錯，我送你。」
說完，不等羅岳福反應，他背起姑娘就走了。
「哎等等，站住！你不能走！」羅岳福橫起濃眉，怎麼可能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連忙攔住他，「你快回教室，我送她回去。」
「你等會兒還有課，怎麼送？」
沈宸看他一眼，義正言辭道：「馬上就高考了，現在是學生最關鍵的時期，少上一節課就可能少一分，你要對他們的未來負責。」
羅岳福才不會被他嚇到，「你怎麼不怕少那一分？」
沈宸：「我的分又不是你給的。」
羅岳福：「……」
也是，沈宸現在的成績上不上課都無所謂，他已經教不了他什麼了。
「可是……」羅岳福還在猶豫。
冬露靠在沈宸的背上，忽然捂住嘴故意咳嗽了兩聲，虛弱道：「老師，我頭疼。」
羅岳福一聽，立刻同意了，擺手放行，「那你快回去吧，到家後記得給我打電話。」
他警告地看著沈宸，「你要是敢對她做什麼，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是是。」沈宸敷衍，背著冬露走了，心想要是他想做什麼，哪會等到現在。
冬露趴在他背上，一路上都很安靜，乖巧聽話的模樣。
沈宸卻沒有放過她，「現在可以說說了吧，你在焦慮什麼？」
成績明明那麼好，他實在想不出她焦慮的理由。
「不清楚。」冬露臉貼在他溫暖的背，看著天邊的雲，悶悶道：「我心理承受能力本來就不好，初中就是這樣，發揮失常，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三年努力功虧一簣。
沈宸：「總會有什麼理由，考砸了就考砸了，怕什麼，還是說你怕以後找不到工作？」
冬露：「不是。」
「怕和我不是一個大學？」
「……不是。」她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那就只有一個理由了。」他靜靜說，「你怕考不好，讓所有人失望。」
冬露被老師和學校寄予厚望，壓力是普通學生的幾倍。
冬露沒作聲，垂下眼睛，揪緊了他後背的衣服。
是的，這是她最怕的，羅岳福在她身上傾注了那麼多心血，萬一考砸了，肯定會非常難過。
「我不是你，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有拼命努力才有安全感。」冬露小聲喃喃，「可越努力也越不安，怕達不到自己的預期，怕付出和收穫不成正比，然後……和你越來越遠。」
「想多了，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沈宸的聲音沉穩有力，咬字緩慢清晰，「無論你考怎樣都是我媳婦，別想賴帳。」
冬露：「可我爸就是因為和我媽差距越來越大才離婚。」
「那是你媽，不是我。」沈宸淡淡說，「每個人追求不一樣，你媽的事業心比她的家庭重，所以她拋棄一切也無所謂，可對我來說，任何人都沒你重要，就算你考了0分也是一樣，你的價值和分數沒關係。」
冬露怔怔，少年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流淌：「還有，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你的上面還有我，學校那邊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所以你想怎麼考都行，天塌了我替你撐著。」
*
回到家後，黃建華一聽冬露有考前焦慮症，緊張地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
當時冬露心態已經平穩了很多，醫生問了幾個問題她都正常回答了，面容平靜。
醫生看著結果很奇怪，對黃建華道：「你女兒不像有焦慮的樣子。」
黃建華神色擔憂，「醫生你再看看，我還不知道她，這孩子最會裝了，一把槍指著她她都能面不改色，但心裡指不定怕成什麼樣。」
冬露無語搖頭站起身，「別操心了，醫生都說了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她頓了一下，將臉側的髮絲撥到耳後，語氣有些不自然：「從學校回來的路上我其實已經看過醫生了。」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黃建華迷惑：「可沈宸說是直接送你回來的，沒看過病啊。」
冬露微微揚起下巴，「他那麼笨，知道什麼。」
*
冬露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在沈宸還有家人的鼓勵下，慢慢恢復元氣。
高考一點點迫近，剩下的時間不到三天，黑板左下角的倒計時終於到了尾聲，因為高考前放三天假，所以今天是他們在學校待的最後一天。
而上完了一天課的他們，即將迎來最後一節班會課。
班上瀰漫著淡淡的傷感。
周瀟涵對冬露唏噓道：「時間過得好快啊，今天過後，我們就各奔東西了。」
「是啊。」冬露看著桌上小山堆似的課本卷子習題，緩緩搖頭，伸了一個懶腰，總算都要結束了。
周瀟涵：「你想好報什麼專業了嗎？」
「還沒。」冬露轉著筆，她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不像沈宸那樣有清晰的目標，現階段她除了知道學習，對未來有些迷茫。
「我也是。」周瀟涵嘆氣，「感覺我什麼都做不好。」
「別想那麼多，集中精神高考，考完了再慢慢想。」
「也是。」
冬露揉了揉太陽穴，一天下來，腦袋有些發脹，她趴到桌上閉上眼，「我先睡一會，老師來了叫一下我。」
周瀟涵：「好。」
沒過多久，一個人影偷偷摸摸出現在她旁邊，手上拿著一隻馬克筆。
周瀟涵看到來人，剛要張嘴叫，對方食指放在唇邊，笑著發出一個音節：「噓。」
*
冬露醒來時，看到周瀟涵眼神怪異地看著自己，一副憋笑的表情。
「怎麼了？」
冬露茫然地拿手蹭了蹭臉，食指竟沾到了黑色的墨水。
她心裡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預感。
「撲哧——」
身後傳來熟悉的笑聲。
冬露轉頭，沈宸就站在她旁邊，忍笑舉起一塊鏡子照向她：「抱歉，小朋友，看你睡得太香了，一時沒忍住，你不會生氣吧？」
冬露看著鏡中的自己，左右臉都被畫上了三根鬍鬚，小貓的紋路。
「你、說、呢？」她沉下臉，掰響指節。
沈宸見勢不好，趕緊溜了。
冬露隨便拿了只筆追上去。
兩人圍著教室轉圈圈，班上傷感的氣氛消失殆盡，一片笑聲。
「又開始了。」
「沈宸真是不怕死，天天惹冬露。」
「哈哈哈哈。」
在鈴聲打響的最後十幾秒，冬露終於逮到了沈宸，拿筆在他臉上也畫了鬍鬚，還畫了一隻豬，這才滿意地收手。
沈宸任她畫，笑道：「這是不是就是夫妻相？」
「滾。」冬露白他一眼，用紙巾把自己的臉擦乾淨，才轉身回座位。
她坐下不久羅岳福就進來了，他一眼就望見了沈宸那張五花八門的臉，「沈宸，你臉上都是什麼鬼？」
沈宸笑得吊兒郎當，故意拖腔帶調，「這是愛的印記～」
又惹起了一陣笑聲。
冬露羞惱，低下頭咬牙切齒。
這傢伙！
羅岳福直覺肯定有鬼，但看在今天是最後一天的份上，懶得和他計較。
他看著底下一眾學生，內心百感交集。
分別的時候終於到了。
「同學們，今天是你們坐在這裡的最後一天，我有幾句話想說，高考固然重要，但不是人生的全部，盡力而為就好，你們這幾個月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老師由衷地為你們感到驕傲！」
羅岳福緩緩說道，一字一句發自肺腑。
全班慢慢安靜下來，都抬頭望著他。
羅岳福慷慨激昂：「好好考，我看好你們，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好的一屆！」
「老師，這句話你是不是每年都要說一遍啊？」錢浩在下面打趣道。
他這話一出，氣氛輕鬆下來，其他人紛紛附和：「是啊，膩不膩啊？」
「反正每一屆都是最好的。」
……
「我樂意不行啊？」羅岳福吹鬍子瞪眼，「如果有用，要我說一千一萬遍我也願意！」
然後他又交代了一些高考的注意事項，都是老生常談的話。
「一定要記得帶身份證和准考證。」
「提前半個小時……不，一個小時到考場。」
「不會的先空著，做下一題。」
「考後不要對答案，認真準備下一場。」
……
全班沒人插科打諢，連一向不正經的沈宸都不自覺挺直了背，靜靜地聽著。
這時，放學的鈴聲打響。
羅岳福深吸一口氣，很難得的，也是最後一次沒有拖堂，大聲喊道：「好了，我要講的就是這些，下課，同學們再見！」
「唰——」
全班同學都站了起來，深深對著他鞠躬，聲音整齊又響亮。
「老師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