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均沾97
荒蕪的田野冷僻無人,道路兩側雜草叢生,不遠處的斷壁殘垣也被瘋長的野草覆蓋著,還有一口殘破的銅鐘。野草肆意生長,模糊了上邊的字跡,裊裊白霧繚繞圍繞著此地的雜樹蔥蘢,透出一派淒涼之色。
車軲轆路過此處被小塊的石子顛得搖晃,只聽到一聲細微的悶哼聲,馬車戛然而停。
「青龍,停下。」
帘子被掀開,一隻青白如玉的手映入眼帘,興許是過分蒼白顯得弱不禁風,緊接著便是一張能令世間萬物皆失色的面容,雙眸卻被白布纏上,三千白髮如雪,唯有那一抹點絳唇有顏色。
莫念歡被路上的小石頭顛得難受,只能叫停歇息。
過了會,他掀開帘子,像是在感覺著什麼,如今他體內毫無靈氣,又看不見想要再去尋覓什麼都非常的吃力,但卻會有感覺。滅世黑蓮是他的坐蓮,是與他的血液相容的存在,這份刻在骨子裡的熟悉無需任何靈氣維繫,只要靠近便能夠感知。
沈淵玉生怕莫念歡被石子顛得難受,下了馬車,彈指間將路面上的石子全部粉碎。他側眸看著掀開帘子的莫念歡,雙眸籠罩上了白布,是害怕光線傷了眼,卻又添了幾分病弱感,日光耀眼,落在這人身上仿佛要將人融化。
心頭一緊。
他不敢想像自己能否承受得了莫念歡在自己面前離開。
百年前差點瘋魔了一次,那這一次呢?
「到幽域谷了嗎?」莫念歡微抬頭。
「到了。」沈淵玉收回視線落在莫念歡身上的視線,神色莫測,他環視著周圍的荒涼淒清,不遠處那處斷壁殘垣上被雜草覆蓋的字跡便有幽域谷三個字,卻被劃了無數道痕跡:「不過變了樣。」
殘壁上有很新的劃痕,就像是被人瘋狂的劃弄而過,很顯然,已經有人比他們先來一步。
視線落在腳邊的草地上,若有所思。
「我下去看看。」莫念歡起身便想下去,主要也是能有這個出去的機會他不得趕緊把握,在屋裡一直待著他都快悶死了,都怪沈淵玉哪裡都不讓他去。
沈淵玉見況立刻上前將人抱入懷下馬車:「做什麼,我不是在這裡麼,也不怕摔了。」
嘴上說著,動作卻輕柔得不能再輕柔,生怕把懷中人捏碎了。
「那不至於。」莫念歡被沈淵玉這股緊張勁弄怕了:「之前你沒醒的時候我一個人也是這麼過來的,摸著摔著也就習慣了。」
說完他發現沈淵玉還是沒把他放下來,頓時間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太對。
「莫念歡,你是要我生氣嗎?」
頭頂傳來沈淵玉清冷慍怒的聲音。
莫念歡抿了抿唇,心裡頭暗罵自己幾句,手往上抬摸到沈淵玉的下巴,像是逗人似的撓了撓:「我錯了,別生氣。」
「以後不許說了。」
「好。」莫念歡哄道。
沈淵玉這才將人放下,攏了攏莫念歡身上的狐裘,生怕這裡的陰風吹傷了他,再順勢牽上手。
「你剛才說幽域谷變成什麼樣了?」莫念歡回憶著百年前看到的幽域谷,青山綠水,風簾翠幕,鬱鬱蔥蔥,一點都不像是封印著上古相柳的地方。
「雜草叢生,斷壁殘垣,一副破敗之像。」沈淵玉記得當年破了結界闖入幽域谷時的模樣,絕非是現在這樣:「應該是很久沒人來了。」
「我記得當初來救主人的時候這裡可不是這般荒涼。」坐在馬車前的百里殊途環視著周圍景象,試探的嗅著有沒有危險,臉上露出狐疑:「奇怪,我竟然探不到任何氣息,上古相柳被封印在何處?」
莫念歡想往前走。
「去哪?」沈淵玉一把將人拉回來,神色警惕,儼然一步都不許人離開自己身旁。
莫念歡被沈淵玉這樣過分緊張弄得無奈:「我就是想往前走一走,走這一兩步我還是可以的,又不是病入膏肓一走就倒。」
剛說完忽然一陣涼風颳過,莫念歡便打了個噴嚏。
「……」
沈淵玉將人攬入懷中,垂眸看著莫念歡又白了些許的臉色:「我不是不讓你走兩步,我是怕你走。」
聽似尋常的語氣愣是被莫念歡聽出沈淵玉好像是要哭的樣子,默默的把沈淵玉的手抓緊,不想讓沈淵玉總是想著他身體的事情,故作輕鬆語氣:「我記得之前幽域谷是有個地牢的,明面有個入閣處,看著就像是寺廟裡頭的僧人撞鐘那樣的閣樓。」
青龍從馬車上跳下來,嫌棄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就這荒郊野嶺哪裡像個谷啊,別說什麼地牢了,屁都沒有。」
說著嘴邊還嘀咕著天界的那種牢才叫漂亮。
「你又是什麼東西,我主人說有地牢就是有地牢,你懂什麼?」百里殊途對這個半路出現的傢伙早就看不順眼了,現在終於找到機會吐槽一番。
青龍瞪大眼,抱臂看著百里殊途:「誒嘿,我是什麼東西?小龍我出生的時候你連個毛都不是呢,還敢說小龍我是什麼東西?我是青龍,青龍,聽過沒有啊魔道的土鱉。」
百里殊途聽到青龍竟然說自己是土鱉神色大變:「你知道我是誰嗎?竟敢說我是土鱉?」
青龍一副對百里殊途是誰完全不在乎的樣子,撇了撇嘴:「我需要知道你是誰嗎?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百年前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沒點數嗎?還敢在我面前說是誰?」
百里殊途話音戛然而止,微抿唇,顯然是被青龍戳到痛處。
「你們倆吵了一路了,不累嗎?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你們可是陪我來拿回滅世黑蓮的。」莫念歡聽得都覺得耳朵疼,他抓著沈淵玉:「上一回我是用日灼劍破開的結界,你是仙門的人,這個結界又是鳳麟沈氏結的,你應該可以破。」
沈淵玉輕聲應道,雙手抬起在虛空中結印,手腕翻轉衣袖微落,眼神倏然一沉,結印落在不遠處的斷壁殘垣之上,虛空中盪開一陣波紋。
機關啟動的轟響聲傳來,只見原本的斷壁殘垣處一道通往地牢的關口出現,卻沒有意料之中的破開結界,開啟異常簡單。
沈淵玉眸色深沉,是誰來了?又是誰會知道他們來比他們先來一步?
「怎麼了?」莫念歡偏著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沒事,結界打開了。」沈淵玉牽上莫念歡的手。
「這麼簡單?」莫念歡有些疑惑,想當年他為了救沈淵玉光是破這個結界就差點被反噬,是因為立下這個結界的神官手段尤其陰險。
「你還不相信我?」
莫念歡聽出沈淵玉語氣中的意思,笑了笑:「相信相信,我只相信你。」
心裡卻想著,實在不太可能那麼簡單就破開這結界,沒有被這個結界機關算盡都算好的了,又怎麼會這麼平靜。
沈淵玉看了眼青龍和百里殊途,他們兩人立刻明白了沈淵玉的意思,青龍走在前護在莫念歡前邊,百里殊途則護在莫念歡身後,三人十分默契的護著莫念歡,避免有任何措手不及的事情發生。
現在的莫念歡是傷不得的。
四人往地牢關口走去。
通往地牢的是一道幽暗的階梯,越往下走越是陰寒潮濕,甚至還聽到傳來的滴答水聲,不過除此之外倒是安靜得詭異。
直到四人走到地牢深處,空蕩寬敞的地牢牆上垂掛著粗大的鎖鏈,還有散落四處的白骨枯草,氣味刺鼻,除此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
更不要說還有上古相柳的影子,這麼龐大的存在又怎麼會不見影。
青龍看著這骯髒至極臭氣熏天的地牢忍無可忍的捂住鼻子:「好臭,感覺好像進了糞坑,上古相柳竟然被關在這樣的地方。」
百里殊途表情也有些微妙,沒想到當年主人勇氣可嘉,這麼臭的地方都進來救沈淵玉,這就是愛情嗎?
沒忍住乾嘔了幾聲。
莫念歡確實也是聞到這樣的氣味覺得有些難耐,臉色白了白:「怎麼這裡變得這麼臭?」還是他之前救人心切哪裡顧得上這裡臭不臭,現在反正是受不了。
沈淵玉生怕莫念歡踩到什麼髒東西想將人抱起,不過被莫念歡拒絕了。
「我還不至於有人護著還會摔倒。」莫念歡擋下沈淵玉的手緊緊握著:「你牽著我就可以了。」
沈淵玉垂眸看著莫念歡潔白的衣擺處染上污穢眸色深了幾許,他可不想莫念歡再沾上什麼髒東西,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還莫念歡一個清白。
莫念歡認真的捕捉著不遠處傳來的微弱聲響。
看不見後聽力變得尤其的好,只要他靜下心便能夠聽到較遠傳來的聲音,就好比此時,地牢顯然空蕩得不尋常,就連水滴的聲音都能夠聽清楚又怎麼可能尋常。
地牢本無水,不過有水的聲音就說明上古相柳就在這,這個老東西蛇身九頭,食人無數,所到之處,盡成澤國,身上的水取之不竭。
可為何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確實是很奇怪,唯一能夠解釋的便是有什麼東西是上古相柳所忌憚隱藏起來了。
但又有誰是上古相柳所忌憚的,百年前這傢伙可是連他和沈淵玉都不怕,簡直是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存在。
奇怪至極。
「沈淵玉,這不對。」
沈淵玉聽莫念歡所說眉頭微擰,其實他自己也有這樣的感覺,進來得太過於順利:「確實是不對勁,上古相柳不可能掙脫得了這煞天鎖鏈,這是共工打造的鎖。」
他和莫念歡雖為太陰幽熒和太陽灼照,但也不是什麼都是他們能夠破解的,更不要說這鎖是情鎖。
上古相柳是共工的義子,不倫之戀天理難容,共工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義子狠了心將相柳關押在人間,並用煞天鎖鏈封印在此,由鳳麟沈氏鎮守。
共工也被關押在天界,那又會是誰?
「剛才你怎麼那麼容易就打開結界了?這結界並不是那麼容易打開的。」莫念歡還是覺得奇怪,他扯了扯沈淵玉的衣角:「你老實說,這個結界真是你打開的?」
過於順利,才有蹊蹺。
「結界被人破了。」沈淵玉說:「有人比我們先來了一步,應該在不久前,因為殘壁上的劍痕很新。」
莫念歡有些詫異,這就奇怪了:「難不成是有誰知道我把滅世黑蓮藏在上古相柳的身體裡?不可能,應該就只有我知道的,我連你都沒有說呢?」
這個局他是反其道而行,目的就是很簡單,就是想利用滅世黑蓮攪亂仙門,想利用這些仙門正派所謂秉持的大道無情之路有捷徑,想讓他們自相殘殺讓世人看看這就是所謂的仙門正派,也不過如此。
會被猜測到他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有人提前入了幽域谷。
「所以啊,這天底下,最了解你的莫過於我了,阿照。」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莫念歡愣怔片刻,像是難以置信那般,緩緩轉過身。
聞墨慢步從黑暗處走出,只見他身著一襲冰藍色祥雲錦袍,玉冠束髮,楚楚君子之姿。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不遠處一身雪白雙眸被白布束縛的莫念歡身上,眸底浮現複雜神色。
沈淵玉臉色驟沉,側身擋住聞墨落在莫念歡身上的視線。
四目相對,沉默便是敵意。m.w.com,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