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均沾98
地牢昏暗潮濕,陰風陣陣,吹拂起那雪白髮絲。閱讀
聞墨望著站在中間的莫念歡,面容蒼白,白髮垂肩,雙眸纏上白布,昳麗面容沾染上病弱脆弱感,卻是淡若清風,毫不在乎,仿佛看淡了生死。身披著沉甸甸的雪白狐裘都能看得出清減許多,那還有當年位列仙班之首的意氣風發。
「你是誰?」莫念歡故作疑惑詢問,可心裡頭卻落下冷意。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不要說看到了,光是聽到這個聲音便仿佛感受到當年千瘡百孔的痛,還有這些年他和太陰幽熒受的苦,他恨當年自己的優柔寡斷,要不是他,又怎麼會被天帝這般利用。這恨之入骨聲音,再微弱他都聽得出。
他就說,究竟會是誰知道他會這麼做,還能夠破了共工布下的結界,這個結界當年他都廢了很大的力氣還讓自己受了重傷被鳳麟沈氏的人抓住關入水牢。
這天底下,還真的是除了天帝就沒人能不費吹灰之力破共工的天工之作。
現在還有臉喊他阿照?
他倒要看看天帝想要玩什麼把戲。
聞墨眸底盪開一層漣漪,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當年意氣風發的太陽灼照會淪落到如今這般弱不禁風,也沒有想到太陽灼照沒聽出他的聲音。
這是沒有想起他嗎?
可太陽宮分明有動靜了,太陽灼照的元神歸位,為什麼還沒有想起他呢?
「師兄,我是聞墨,你還記得嗎?」
沈淵玉表情微妙:「……」倒是沒想到天帝臉皮如此之厚,現在竟然還要來騙莫念歡認師兄?垂眸望著懷中的莫念歡。
「師兄?」莫念歡像是想起什麼輕笑出聲,手伸出衣袖,握上沈淵玉扶著腰的手:「師尊,熹兒怎麼記得我只有萬祈千俞百屹三個師弟呢,什麼時候您又收了一個師弟?」
沈淵玉淡漠道:「為師怎麼不知我又多了一個徒弟?」
「這位師弟,你怕不是認錯人了?」莫念歡似乎想像到天帝吃癟的樣子,肯定會大發雷霆,一時沒忍住笑出聲。
倚靠在沈淵玉身上,笑聲迴蕩在地牢里,宛若玉珠清脆落地,笑得酣暢淋漓。
聞墨見莫念歡笑時有那麼瞬間的晃神,可下一瞬便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見莫念歡在笑,面容仿佛籠罩上一層寒霜,慍怒在如墨般的瞳眸中暈開:
「太陽灼照,你好大的膽子!」
莫念歡笑著笑著低頭咳了起來,身體輕晃,雙臂被身後的沈淵玉穩穩托著這才沒坐下:「天帝,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然紆尊降貴下來當我灼照的師弟,真是莫大榮幸。」
語氣虛弱,諷刺之意字字刺耳。
「看來你早就想起來了。」聞墨察覺到自己失態,抿唇調整自己,一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放在身前,下顎微抬,他望著黏在一塊的兩人眸底儘是厭惡之色:「太陽灼照,太陰幽熒,你們兩人當真不知悔改!不知羞恥!」
視線落在兩人緊握的手,若隱若現間,姻緣結在彼此手腕上浮現,紅得刺眼。狹長眸子半眯,咬牙切齒。
「何來不知悔改,不知羞恥?」莫念歡緊握沈淵玉的手站直身,在這樣的人面前不允許他彎下腰,再累都不能有一寸妥協之意:「我做的事情從沒有錯,我愛的人亦是我此生所幸。我唯一做錯的,便是聽了你天帝的話,入了這個所謂的天界,遵循所謂的天道失去自由,這就是我最後悔的事情,沒有之一。」
擲地有聲,聲聲入心。
沈淵玉垂眸望著懷中之人,明明已經站不穩卻竭盡全力挺直腰板,一襲白衣之下宛若青竹,單薄卻有力量。說的話亦是撥動心弦,字字含情,皆是對了他的義無反顧。
如墨般的眸子薄霧覆蓋,倒映著莫念歡側臉的眸底深情悱惻。
他望向聞墨,眸中褪去僅對莫念歡的溫情,清冷淡漠,波瀾不興,仿佛看得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側身將莫念歡擋在身後,一翻袖,月無情出現在手中。
月無情通體銀白,寒光冷冽,劍如其人,出鞘必見血。
「當年我聽了灼照的話沒有殺了你,今日,如果你還想著要把我們兩人分開,我定會踏過你的屍體。」沈淵玉神色沉靜自如,聲音不疾不緩,目光篤定:「管你是誰。」
「果然,在鳳麟沈氏你就認出我了。」聞墨看著沈淵玉喚出月無情:「你這是對本帝動手了?」
沈淵玉另一隻手替莫念歡攏了攏衣襟,生怕人被陰風所傷:「認出你很難嗎?你既沒有易容,又是光明正大出現在我面前,生怕我不知道你是誰一樣。」
聞墨臉色倏然一黑,緊擰著眉宇,他朝著莫念歡伸出手:「阿照,我念在你曾經為我平定戰役的份上,只要你願意斷了姻緣結跟我回去,我過往不究。」
沉默間,便是暴雨來臨前的寧靜。
一旁的青龍傻眼的望著出現的天帝,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天帝竟然會下凡,而且還是人身下凡,怪不得之前回天界空蕩蕩的,搞了半天天帝都不在。
這又是在搞什麼,不是說了天界不得插手人間事否則天下大亂的嗎?
還別說天帝竟然親自下來找太陽灼照,可為什麼他總有奇怪的感覺,天帝只要太陽灼照不要太陰幽熒?
「斷了姻緣結?你這是要我的命。」莫念歡笑了笑:「你想都別想。」
沈淵玉聽到這句話眸色深了幾許:「青龍,百里殊途,護著你家主人。」
翻袖間,月無情破空而出,腳步移動衣袂翻飛,劍鋒凜冽猶如破竹之勢徑直刺向聞墨。
聞墨迎面而上。
雙劍抵上的瞬間,強勢逼人的劍氣劃破空氣盪開餘威,周圍的壁石『嘭』一聲頃刻間粉碎成粉末。
兩人對上眼,不甘示弱迸發出敵意。
刀光劍影,沈淵玉步步逼近,不費吹灰之力,他早已經恢復鼎盛時的實力,面對一個洞虛境的聞墨,綽綽有餘。
聞墨節節逼退,額間斂出薄汗,他忘了自己現在不過是凡人之軀,就算是洞虛境也抵不過沈淵玉在人間已經幾近天人合一的境界。
一個是新鮮出爐的洞虛境,一個是修仙界的天花板,勝負不言而喻。
「相柳!!」聞墨厲聲喚道。
『轟』的一聲,像是鐵鏈被粉碎的聲響,在地牢深處,一道巨大的影子漸漸浮現,一聲咆哮,震天撼地。
上古相柳蛇身九頭,通體混黑,模樣很是醜陋。
「見過天帝。」須臾間,相柳的九頭蛇身化為人形,與原身截然相反,長得是俊美妖異,風姿卓然。他又發現沈淵玉與一旁眼睛似乎受傷的莫念歡:「哦?這不是聖神與聖君嗎?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相柳,殺了太陰幽熒,我放你出來。」聞墨垂下手中的劍,儘管有些許狼狽也不允許讓他失了尊容儀態。
青龍和百里殊途連忙將莫念歡拉到自己身後,生怕現在弱不禁風的莫念歡被傷。
上古相柳左右端詳著身旁的人,他被關了許多年早已經不問世事很久,更不要說是被關在這個清心寡欲一樣的鳳麟沈氏地牢里。
要不是百年前下凡歷劫的聖君太陰幽熒破了此地的陣法,他還不知道原來外面已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
聖君聖神被貶下凡,一個成了魔尊,一個成了仙尊,曾經相愛的人被迫抹去記憶成了死對頭。
就因為天界不允許真心相愛。
而他不過是小神一個,是九天之上眾神中最底層的小神,愛上自己的義父共工被貶下凡,泯為凡人關押的畜生。
目光落向一旁的莫念歡,他看著百年前意氣風發氣勢洶洶闖入此地跟他打架的太陽灼照,當時是為了救誤入此地的太陰幽熒,當初他不過是小小的傷了聖君太陰幽螢,後來就被聖神太陽灼照差一點開膛破肚。
可如今卻變得脆弱不堪,甚至眼睛被蒙上白布,像是看不見了那般。
「聖神,你這是怎麼了?」
莫念歡微側臉,聽著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相柳?」
相柳察覺到莫念歡當真是看不見,他走到人跟前,探上莫念歡的脈搏,探到這脈搏微弱至極,油盡燈枯之像時難以置信地看向沈淵玉:
「聖君,原來你是這麼照顧聖神的,他快死了。」
沈淵玉臉色倏然一沉,收起月無情快步走回莫念歡身旁,伸手拍掉相柳的手:「別碰他!」
相柳抬起手退後一步,生怕讓沈淵玉誤會。
聞墨在聽到這四個字時亦然時表情微妙:「……快死了?為什麼快死了?」他緊蹙著眉頭走向莫念歡:「是不是太陰幽熒欺負你讓你受傷了?你看不見是誰弄的?為什麼一頭白髮?」
沈淵玉見聞墨靠近倏然舉劍對著他:「你過來做什麼?」
「阿照,這就是你所謂的此生不換?」聞墨沒有靠近,他凝視著莫念歡質問道:「你為了幽螢弄成這幅樣子,狼狽不堪,值得嗎?」
腦海里不由得浮現那一抹耀眼如火的紅衣,當年的天界,有多少神仰視著太陽灼照。
當年何其耀眼,現在便是何其黯然。
「我為了幽螢弄成這樣?」莫念歡覺得自己都已經說累了,而且還是對一個孤寡解釋:「天帝,我為什麼會弄成這樣最清楚的人不是你嗎?將我和幽螢貶下凡間,他成了萬人敬仰的仙門首座,我成了萬人唾棄的魔尊之主,是你讓我們爭鋒相對相愛相殺。」
「但是讓你失望了,無論我成了萬人唾棄的魔尊之主也好,還是成為廢物莫念歡也好,我的眼裡永遠只有幽螢。就算你千方百計想讓我們分開,我也無所畏懼。」
莫念歡笑著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在碰到灼熱傷口時薄唇微抿,強忍住痛楚:「這傷,是我用日灼劍捅了幽螢兩劍,為了報百年前幽螢被陷害捅我的那一劍,我們兩清了。但是我愛他,我不想讓他出事,於是我清醒後便將幽螢日灼劍的傷轉移到了我身上。」
沈淵玉見莫念歡臉色煞的白了,連忙抓住他傷害自己的手。
莫念歡反手將沈淵玉的手握住:「被日灼劍所傷,就算是神仙也難保,也多虧了我是太陽灼照,有滅世黑蓮護身。所以代價只是一夜白頭,雙目失明,內力盡廢。」
聞墨聽到沒忍住呵斥出聲:「阿照,你瘋了嗎!日灼劍會傷了你的仙骨,你不想回去天界了嗎?!」
「我稀罕嗎?」莫念歡唇角微陷,唯一有血色的唇昳麗如血:「天界與我而言不過是牢籠,曾經許諾我自由的天帝出爾反爾,我作何要回去?」
沈淵玉感受到莫念歡手心的冰涼:「別說了,不用給他廢話。」
「我要說的可不是廢話。」莫念歡笑得很是好看:「既然有人不惜攪亂四界也要將我們倆分開,那我們為何還要拘束?」
說著將籠罩雙眸的白布扯下。
眉眼如畫之下,不再有光亮的雙眸卻依舊能透出毅然篤定。
「既然我們的存在天理難容,那就耗盡最後一絲力氣,與這不共戴天拼個你死我活。」莫念歡憑藉著感覺望向沈淵玉,他笑道:
「不求與君同日生,但求與君同日死。」
胸口一陣劇烈疼痛上涌,唇邊溢出鮮血,卻依舊保持著笑。
沈淵玉感覺心口在發燙,緊握著莫念歡漸涼的手,眉眼間再無收斂,染上了毀天滅地的戾氣。既然這天道待他們如此不薄,那他們為何還要手下留情。
就算是死,也要將這份不公一一還回去!
「慕爾如星,願守心一人,從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頭。」
莫念歡聽到沈淵玉在耳畔的說的,笑而不語。
沈淵玉再次舉劍對著聞墨,眸底猩紅浮現:「既然這世間容不得我們,那我毀了便是。」m.w.com,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