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恙19
岑虞失明以後, 因為之前有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所以很快就接受了這一事實。Google搜索
除了一開始分不清白天和晚上, 以及應付生活上遇到的一些不方便的問題之外, 慢慢便也適應了。
雖然協和眼科的劉主任覺得很可惜,沒想到她的視網膜色素性變,那麼早就發展到了最後失明的階段。
岑虞倒是心態很平靜, 看病時, 一直攥著沈鐫白的手不放。
離開時,劉主任還是忍不住地安慰她, 用她慣用的說法——
相信未來科技與醫學的發展。
岑虞對她眼睛未來能不能恢復, 沒有多樂觀, 但是對待生活卻還挺樂觀的。
畢竟她已經擁有的夠多的了, 沒必要去自怨自艾。
沈鐫白怕她總是待在家裡煩悶, 每天乾脆帶著她一起去上班。
一天的生活很有規律, 也井井有條。
早上沈鐫白開車,載著岑虞,一起送眠眠上學, 有時候刻刻也會跟著。
然後再去到公司上班。
沈鐫白在外面辦公, 岑虞就窩在休息室里, 偶爾陪刻刻玩, 有時候聽一聽電影, 下午的時候,就用鍵盤打字, 寫一些東西, 零零散散的小事件, 類似劇本的雛形。
雖然拍不了電影了,但岑虞依然可以做一些別的嘗試, 不至於感到無聊或者失去了價值。
偶爾能聽見沈鐫白在外面罵人,措辭冰冷,一點不留情。
自從她失明以後,沈鐫白好像變得更忙了,有開不完的電話會議,很多是跨國的會議,有時候因為時差,半夜兩三點還要開會。
辦公室里終於安靜下來,傳來了小心翼翼的關門聲。
沒一會兒,沈鐫白打開休息室的門,走了進來。
初春的天氣。
暖氣還沒來得及停,室內暖烘烘的。
岑虞穿了一件奶白色的毛衣,懶洋洋地坐在地毯上,刻刻在她的懷裡打著滾。
大狗體型龐大,岑虞仰著頭,被它腦袋上的毛蹭得痒痒,不自覺地笑起來。
她的聽覺在長久的黑暗裡被訓練得很好,轉過臉看向門口,「你剛剛在發什麼脾氣呢。」
沈鐫白原本冷著的臉在看到她的瞬間柔和了下來,朝她走過去,「沒什麼,新遊戲的開發進度不太理想。」
他拍了拍刻刻的腦袋,大狗機靈得緊,乖乖地跳出女主人的懷裡,老老實實去到陽台邊趴著,發出一聲嚶嚶。
「不理想就不理想嘛,也沒必要那麼凶嘛,以後誰還敢和你匯報工作。」
岑虞感覺到男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攬著她的肩膀靠過去,「而且你都做那麼多款遊戲了,也該停下來歇一歇了吧。」
沈鐫白一聲不吭,耐心地聽她數落,他低聲細語地『嗯』了一聲,「我下次注意。」
其實懷宇這兩年,新出品的遊戲很少,在他的戰略下,把更多的資源和金錢,砸進了一個看起來遙不可及的遊戲科技革新里。
他想要實現像很多科幻電影和小說里描述的未來遊戲那樣的虛擬真實,通過將數組電極直接刺激人的大腦,使人可以不通過眼睛作為媒介,直接在腦中看到世界的樣貌。
但因為這樣的想法放到現在,實在是太新太難,他手裡的技術團隊頻頻受到阻礙,沈鐫白不得不在世界範圍內,多方尋找研究腦電的實驗室合作。
當然這些東西,在沒做出來之前,沈鐫白沒打算讓岑虞知道。
他抬起手,將她落至側臉的碎發別到了耳後,輕輕吻上了她有些失了光彩的眼角。
「春天來了,你想出去看看嗎?」
他問。
—
他們走在公司樓下的小花園裡散步。
懷宇公司工作氛圍一直比較彈性,雖然現在是工作時間,也有零零散散的人,工作累了來到花園裡散步。
連打羽毛球、桌球的都有。
初春的天氣,溫度還有些涼,好在陽光足夠溫暖,在無風的時候,穿一件毛衣也就夠了。
岑虞右手牽著狗繩,左手被沈鐫白牽著。
她聽見桌球噠噠噠滾落在地上來回彈起,聽見人聲吵吵鬧鬧。
公司樓下小花園的路他們走得很熟,繞了一圈又一圈。
過了一個又一個春天。
期間發生了很多的變化——
眠眠從小學畢了業,上了初中,小傢伙長大以後,開始進入青春期,多了很多不想讓大人知道的小秘密和想法。
也不讓爸爸媽媽再送她上學。
結果她自己去上學的第一天,就睡得遲了,求爸爸再送她一次,被沈鐫白無情地拒絕。
眠眠咬著麵包跑出門之前,湊到了岑虞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媽媽,我愛你。」
沈鐫白雖然嘴上說不送,但還是走到了陽台邊,往樓下看時,看見了路口有個踩著黑色山地自行車的少年。
少年的長相清秀,唇紅齒白,穿著和眠眠一樣的南臨初中部校服。
沈鐫白過目不忘,一下就認出了他,是以前眠眠上小學時的同桌,程卓一。
緊接著,從樓道里跑出來的眠眠跳上了他的車。
山地車沒有后座,她兩隻腳踩在車輪外的腳撐上,雙手搭著少年的肩膀,嘴裡塞滿了麵包,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什麼。
少年的嘴角輕輕勾起,腿上使力,載著她就那麼騎遠了。
可把沈鐫白氣得夠嗆。
上班的路上,炸了好久的毛。
「她怎麼能上別人的車呢?」
岑虞覺得好笑,「那誰讓你不肯送她。」
「你別插手眠眠交朋友,才初中,男生女生在一起玩很正常。」
沈鐫白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
岑虞對程卓一這個孩子的印象一直很好。
眠眠上了初中,依然不是讓老師省心的分子,沈鐫白也就只會在岑虞面前做做樣子似的管教。
倒是程卓一,小學和初中都和眠眠一個班,乖巧懂事,偶爾也能把眠眠的性子往學習上帶一帶,也懂分寸,不會什麼事都由著她亂來。
所以眠眠和卓一玩,岑虞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意見。
再到後來,岑眠上了高中,上了大學。
大學她出乎意料地報了國外的學校,還申請的是哈佛大學神學院。
沈鐫白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擰了擰眉,由著她折騰去了。
岑眠剛出國念書的時候,有個包裹寄到了家裡。
寄件人的名字只寫了一個『一』。
岑虞給她打電話,問要不要給她寄過去,小姑娘的語氣冷淡,只讓她把包裹丟了。
岑虞大概能感覺出來有哪裡不對勁,但孩子的事,做大人的也插不了手,最後她讓沈鐫白把那個包裹放進了家裡地下車庫的儲藏間裡,然後就那麼被遺忘在了角落裡。
在度過了第十二個春天的時候——
事情突然出現了很大的轉機。
協和眼科的劉主任興奮地打來電話,說她的眼睛,有了治療的辦法。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沈鐫白一晚上沒睡著覺,查了很久很久的資料,關於手術的。
手術安排在了來年的初春。
春寒料峭的午後,陽光和煦,室內溫暖明亮。
岑虞坐在病床上,等著護士一圈一圈拆掉蒙在她眼睛上的紗布。
白色的光一點一點滲透進來。
她攥著沈鐫白的手也越來越緊。
沈鐫白回握住她,拇指指腹在她虎口處摩挲,無聲地安撫。
紗布全部拆下來前,護士提醒道:「先閉著眼睛,別睜開,過五分鐘再睜。」
岑虞的眼睫微顫,隔著單薄的眼皮,眼前是紅色的光亮,是她許久不曾有過的光感。
她聽見護士推著小車離開,門闔上,病房裡安靜下來。
牆上的掛鍾秒針噠噠噠地走,催得人難捱。
「時間到了。」
男人低低沉沉的聲音響起,語氣里也攜上了難得的緊張和顫音。
「......」
岑虞眼球動了動,緩緩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白色襯衫上的第三顆扣子,襯衫乾淨整潔。
她怔了怔,仰起頭。
沈鐫白眼眸低垂,漆黑的眸子灼灼地凝著她,一如記憶里的模樣。
只是四十五歲的沈鐫白,眼角周圍,多了細細的皺紋,鬢角也有了銀白色的頭髮,身上桀驁不馴的氣質斂去了許多,變得比年輕的時候更加沉穩。
明明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岑虞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他白頭髮的時候,一下子破了防,鼻子酸酸的,眼淚就冒了出來。
沈鐫白一愣,慌慌張張地去扯桌上的紙巾,揉成一團給她擦,「好端端的怎麼了,醫生說你不能哭的。」
岑虞抱住他的腰,把臉埋了進去,小聲地哽咽,「你老了。」
「......」
沈鐫白的動作微頓,而後無奈地回抱住她,「能不能說點好聽話,剛睜眼就嫌棄我了?」
他的襯衫被水打濕,岑虞依然死死地錮著他不肯鬆手,貼著他的胸口,聽見了有力的心跳聲。
窗外不遠處有鳥的叫聲。
是燕子從南方飛回來了,每一年冬天飛走,每一年春天回來。
只有她的燕子,一直留在原地永遠陪她。
不論年老、疾病或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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