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金陵城如今百廢待興,事務繁雜,故而永寧公這天晚上直接宿在了衙門,並沒有回府。閱讀М
只是派了個衙役,專程回來給君懷琅傳了話,告訴他一切安好,沒有出任何問題,讓他只管好生休養,不必擔憂。
君懷琅知道,他父親很不會處理親密關係,這看似冷冰冰的幾句安排,實則藏了他父親太多的關切了。
君懷琅笑著應了那衙役的話,又讓他從府中帶了些糕點吃食去,以防他父親忙到太晚,衙門中又不會在夜間安排飯食。
做完了這些,君懷琅便坐在床邊,尋來了一本書,靜靜地守著薛晏。
薛晏一直到半夜打過三遍更時,才幽幽醒了過來。
聽見床帳中低低地嗯了一聲,君懷琅側過頭去,就見薛晏緩緩抬起一隻手,拿手背遮住了眼睛。
應當是光太亮了,君懷琅便要起身去,將燭火熄滅些。
可他還沒起身,手腕就被薛晏攥住了。
「去哪?」薛晏嗓音沙啞。
君懷琅說:「不亮麼?我去滅兩盞燈。」
薛晏卻嘖了一聲,把他往回拽了拽。
「不亮。」說著,他便撐著胳膊坐起身,將君懷琅一把拽進了懷裡。
不等君懷琅反應過來,薛晏的胳膊已經橫在了他的腰上,將他整個圈住了。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薛晏說。
君懷琅原本要撐著起身的手便收了回去。
薛晏靜靜抱著他,一時間,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薛晏低聲笑了起來。
君懷琅抬頭看他,就見薛晏低下頭來,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居然是真的。」薛晏低聲笑著說。「剛才還以為是在做夢呢。」
他雙眼深深地落在君懷琅的臉上,眼裡藏著幾乎要溢出來的笑意。
君懷琅耳根微紅,輕輕拍了拍他。
「原是睡糊塗了。」他說著,坐起了身。
薛晏仍舊盯著他笑。
「不糊塗,清醒得很。」他說。
君懷琅坐在床沿上,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腦門。
「清醒?」他道。「那怎麼受了傷還一聲不吭地,不跟人說?」
薛晏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已經被重新包紮過了。
他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屁大點的傷口,貓撓的似的,誰這麼多嘴要告訴君懷琅?
君懷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正色道:「誰也沒告訴我,我自己發現的。」
薛晏的氣焰頓時消了一大截。
「……他們多嘴。」他嘟噥道。
君懷琅沒說話,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就見薛晏立馬道:「我只是忘了,不會再有下次。」
端著藥進來的進寶正好撞見這一幕,差點笑出聲。
面前這個又慫又乖的,真是他那個閻羅王似的親主子?怕不是被哪個成精的狗奪了舍,也學會撒嬌搖尾巴了吧?
進寶撇嘴憋著笑,將藥端了進來。
薛晏看見藥,立馬看向君懷琅:「你還沒好?」
君懷琅說:「這不是我喝的,是給你喝的。」
果然,薛晏的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我沒發熱。」他說。
君懷琅看了進寶一眼,就見進寶正在使勁拿眼神示意他,那模樣,一看就是自己不想開口,要君懷琅來勸。
君懷琅有些好笑地看向薛晏。
「以防萬一。如今金陵全城人都喝了這藥,神醫說,即便是身上染了毒,尚未發病,喝這藥也能治好。」
薛晏卻說:「病了再喝。」
君懷琅噗嗤笑出了聲。
「進寶說你怕喝藥,原是真的?」他說。
薛晏聞言,神色一變,衝著進寶就要起身。
這奴才還真是得意忘形了,生了這麼大的一張嘴巴,什麼都亂說?
怕喝藥,老子像是怕喝藥的人?
這破藥又不是刀子,誰他娘的會怕?也不過是苦了點……誰喜歡喝這種把五臟六腑都泡出苦味的破玩意啊!
進寶一眼就見,薛晏目中滿是怒色,一看就是被揭了短,在惱羞成怒。
看這樣子,立馬將他斬在劍下都不是沒可能。
進寶嚇得小聲哎喲了一聲,雙腿都開始打顫,腳卻又釘在地上,跑都沒法兒跑了。
卻見君懷琅站起了身。
這下,薛晏起身起的動作停住,進寶的腿也恢復了知覺。
就見君懷琅從進寶手中接過了那碗藥,說道:「你先出去吧。」
菩薩來救人了。
進寶感動壞了,連連應是,端著空托盤就跑了。
君懷琅回身,在床邊重新坐了回去。
就見薛晏坐在床上,雖沒什麼表情,卻一眼瞧得出,像匹垂頭喪氣的大狼。
「我沒有……」他還小聲嘟噥著要反駁。
君懷琅輕輕笑道:「怕也沒關係。」
薛晏看向他,就見君懷琅拿湯匙盛出了一勺藥,吹涼了,遞到他嘴邊。
這就是要親手餵他了。
君懷琅從小照顧慣了君令歡,這樣的事信手拈來,流暢得很。
他卻不知,自己這幅模樣,在燈下有多好看。
薛晏的眼神都變了。
殊不知,在君懷琅的眼裡,薛晏不過是個耍性子鬧脾氣的孩子,可薛晏的神色,竟不知不覺變得有些危險。
「餵我?」薛晏問道。
君懷琅端著藥,恍然未覺:「是啊。」
薛晏定定看著他。
君懷琅見他半天都沒張嘴,有些疑惑地看向薛晏。
就見薛晏正看著自己,淺色的眼睛,像貪婪的獸。
「……怎麼了?」君懷琅這才覺察到幾分危險。
卻見薛晏抬手,握在他拿湯匙的手上,輕而易舉地將他的手調轉了個方向,將藥送進了君懷琅的口中。
君懷琅一時不備,被餵了一嘴的苦澀。
但緊跟著,一隻手按在了他的後頸上,將他往前一拉。
君懷琅措手不及,只來得及穩住手上的藥碗,沒有讓溫熱的藥汁潑在兩個人身上。
他唇上一熱,便有溫熱的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接著,那人便野蠻地撬開了他的嘴唇,舌尖侵入了他口中。
藥汁分明被全然裹走,什麼都沒剩下,那唇卻貪婪地不肯離開,深深地吻他,像是在同他索取什麼。
片刻之後,吻停了下來。
薛晏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滿眼笑意,深深地看著他。
「倒是不苦了。」他低聲道。「甜的。」
——
等薛晏將一整碗藥喝下去,君懷琅的耳根已經燙得不成樣子了。
他垂著眼收起藥碗,中氣不足地斥了薛晏一句「胡鬧」,換來薛晏幾聲得意的低笑。
二人白日裡都睡了很久,此時到了深夜,反倒誰也沒什麼困意。
君懷琅將藥碗放回去,就被薛晏纏著抱到了床榻上,塞進了懷裡。
「左右無事,讓我抱會兒。」薛晏理直氣壯道。
君懷琅在耍賴這個方面,向來不是薛晏的對手。
他只得讓薛晏摟著,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話來。
兩人說著說著,就說道了金陵此番的疫病上。君懷琅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薛晏,薛晏聽了之後,也深以為然。
「當年封這個雲南王,就是不動腦子。」薛晏不以為然地說道。「圖省事,又怕守軍割據一方,就直接把邊境的土地分封出去。」
他嗤地笑了一聲:「不知道被什麼沖昏頭了。」
君懷琅拍了他一下。
世人重禮法,世間人人做事的時候,都要想想會不會以後沒臉去見老祖宗,哪裡有人會有薛晏這麼大的膽子,隨口便妄議太祖。
薛晏閉了嘴,卻仍舊不以為然。
「留著雲南王,早晚都是個大患。」君懷琅接著道。
薛晏點了點頭。
「這會兒皇上還在氣頭上呢,正想著辦法要把許相扳倒。」薛晏冷笑了一聲,道。「也是那個老頭藝高人大膽,能讓皇上都顧不上平衡前朝了。」
君懷琅嗯了一聲。
這次,許相確實觸到了清平帝的底線,但同時,又讓清平帝束手無策——即便他清楚地知道,事情是許相的人幹的,卻又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那個官員做的事和許相有關係。
這下,許相就是讓清平帝吃了個啞巴虧了。
「所以,如果皇上知道了雲南王的事,就一定會全力將雲南王解決掉。」他說。「至於許家,即便不會立馬就倒,也會因此失了聖心,斷了臂膀。」
薛晏嗯了一聲。
君懷琅又陷入了沉思。
「只是,許相如今雖遭重創,爪牙卻仍舊遍布朝野。怎麼才能讓奏摺順利送到皇上手上,再讓他順利下這個聖旨呢?」
畢竟奏摺送去皇帝手裡,本就要經過層層的官員。到了皇上手裡,又難免在朝中有一番討論。屆時朝中的官員再拿國計民生、拿太祖太宗施壓,清平帝剿滅雲南王的聖旨,也不會這麼輕易地下達。
卻聽薛晏低笑了一聲。
「這不用你操心。」他說。「等調查結果一出,我就派錦衣衛回去,直接送到皇帝手上。」
君懷琅詫異地看向他。
就見薛晏低低一笑,看上去像是個跟人炫耀的孩子。
「他早下了密旨,我的奏摺,可以通過錦衣衛,直接送去他手裡,不用經過任何人的手。」他說。
君懷琅聞言,頗為訝異。
清平帝是個多謹慎多疑的人,他是知道的。朝中的大臣在他的眼中,就是相互制衡的工具。他不會特意偏袒誰,也放任他們爭鬥,能不能辦好事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不讓任何人對他有威脅。
他怎麼會對薛晏這般偏寵呢?
薛晏看出了他的疑惑。
「因為他以為我的命格不會要他命了。」他緩緩一笑,混不在意地道。「其餘的,就全看在我母妃的面子上了。」
他看向君懷琅。
「之前我也不懂他是怎麼想的。」他說。「不過現在,我好像懂了。」
君懷琅不解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就見薛晏低下頭來,和他親昵地碰了碰額頭,又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語氣里全然是曖昧的戲謔。
「你要也有本事替我生個小子,即便他是個成天惦記著要我命的小畜生,我也不會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