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深水之下(7)

2024-09-03 07:31:47 作者: 鹿於
  在損失了三隻羚羊後,兩人終於有所收穫。

  漁網裡兜著黑乎乎一團,它的身體被水草和污泥包裹住,不斷奮力掙扎。眼見漁網的幾根繩子已經被掙斷,好不容易抓住的獵物有逃生的可能,秋栗心中一緊,顧不上被毒刺刺傷的危險,快步上前用雙手握住斷裂處,猛地往後一拽——

  漁網大半被拖上岸,她腹部的傷口承受不住壓力再一次崩開,新鮮血液的味道似乎刺激了網中困獸,它更加劇烈地掙動,滿背毒刺根根豎起,直直朝她撞來。

  電光火石間,一直緊張兮兮站在旁邊不敢擅自出手的夏紹森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般回過神,他高喊一聲,舉起木矛,不管不顧衝上前,扎進漁網內。

  秋栗有些狼狽地原地側翻躲開,掃了眼扎在剛才自己位置的毒刺,又看向被噴了滿臉污血的夏紹森,疼痛之餘扯出個笑,「謝謝。」

  「你沒——」夏紹森剛張口便吃了滿嘴粘膩噁心的污血,登時五官都扭曲了,伏在一旁乾嘔。

  秋栗好笑搖搖頭,捂著肚子起身。

  夏紹森的一擊幫了她大忙,雖力度不大,但那根木矛不偏不倚刺進了吸骨蟲最脆弱的左眼,直接命喪當場。

  錦鯉命還真好。秋栗看了眼正吐得昏天黑地的夏紹森,有些酸溜溜地想。

  重新處理好傷口後,秋栗將漁網割開,終於露出了網內困獸的真面目。

  這是一隻體型較小的吸骨蟲,只有秋栗晚上看到的那些吸骨蟲的三分之二,鱗片也算不上堅硬,甚至有些還沒有變成黑色,泛著淡淡的藍。

  「這應該還是只未成年。」她用匕首挑起一根毒刺仔細打量。

  夏紹森終於不吐了,但仍心有戚戚,他隔著幾米遠的距離看著這邊,嗓音微啞:「秋栗,吸骨蟲抓到了,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

  秋栗將匕首換了個姿勢握著,刀尖在鱗片上戳出一個淺淺的小圓坑,沒理會他的問題,「未成年吸骨蟲的鱗片就這麼堅硬,成年的更加難對付,靠武力肯定不行,靠運氣也不能保證每一次都精準找到它們的弱點」

  正面硬剛不行,趁夜溜走不行,也沒有飛行工具,那他們究竟如何才能度過這條河?

  她盯著平靜的水面沉思許久,無數個想法從腦海中閃過,忽然,她雙眼一亮,動作迅速地將吸骨蟲翻了個面,露出顏色較淺的腹部,用匕首沿著鱗片的縫隙刺入,緩緩劃開。

  夏紹森好不容易將頭髮上的污血擦乾淨,整理好情緒,想著不能讓秋栗一個人忙活,於是鼓起勇氣走到她身後,探頭:「秋栗,需要幫忙嗎?」

  最後一個「嗎」字的發音像是崩了弦的琴,顫抖中帶著尖銳的驚懼,他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腳步連連後退,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

  秋栗的神情也說不上好看——

  她在吸骨蟲的胃裡發現了一個人,準確來說,是一些斷肢和一個腦袋。

  腦袋裡沒有頭骨,皮肉軟趴趴成了一灘,眼球脫出眼眶,被牽連組織吊著,藍色虹膜中仿佛還殘存著對死亡的恐懼與絕望。

  地獄級副本的殘酷之處就在於,在副本內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嘔」夏紹森再一次匆匆逃離。

  秋栗回頭看他一眼,有些憐憫又有些哭笑不得,像這樣血腥殘酷的場景她見過無數次,早就練成心中「臥槽臥槽」面上平靜無波,可夏紹森顯然還是個雛。

  「隊友不給力啊」她嘆了聲,挖了個坑將斷肢和腦袋一起埋了,然後繼續蹲在吸骨蟲屍體旁琢磨。

  吸骨蟲的胃裡有其他玩家的屍體,意味著兩種可能——河的這岸不僅僅只有她和夏兩人,只是距離較遠他們無法遇到。或者,它們也會到對岸覓食。

  河對岸是城市,高樓聳立,建築物繁多。而剛才解剖時她發現吸骨蟲不僅有腮還有肺,它們完全可以在陸地上生存。

  假設吸骨蟲趁夜上岸,躲藏在建築物中避開陽光,那麼

  秋栗轉頭看看身後平坦開闊的荒野,又看看對岸的一線高樓,唇角勾起抹苦笑:這麼一對比,自己這邊反倒更安全了。

  因著這次新的發現,市中心的危險指數在秋栗心中被拔高了一大截,她不得不將原本的計劃抹除,重新制定新的計劃。

  她將吸骨蟲的內臟全部掏空後太陽已經高掛頭頂,藍雪開始融化,氣溫更低了。

  受傷失血讓她的身體比往常虛弱很多,她起身時腦袋一陣發暈,踉蹌幾步,右腳踩進半化的雪水中,寒意瞬間穿透皮肉刺入骨髓。


  她蹙了蹙眉,彎腰拍去沾在腳踝處的碎冰。

  秋栗忙的時候夏紹森也沒閒著,他新做了三扇「門」,「門」靠著蟻穴形成一個三角空間,比原先的木筏要小很多,但防風效果不錯。

  秋栗渾身僵硬地靠著蟻穴,感受身體在一點點回暖,疲憊地閉上眼。

  「你今天是不是還沒吃東西啊?」夏紹森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他手長腳長,下半身以一種十分憋屈的姿勢蜷縮著,上半身努力湊近秋栗,手中端著熟悉的羚羊頭骨。

  頭骨里裝著淺淺一層湯,湯上飄著幾段一看就是用指甲掐斷的野蔥。

  秋栗抬眸看他一眼。

  嗯弱雞隊友也不是那麼沒用。

  至少煮的湯很不錯。

  *

  一夜逃亡,上午又一直沒休息,秋栗的體力幾乎被消耗殆盡,喝完湯後都來不及對夏紹森交代什麼便沉沉睡去。

  她是被嗚嗚的風聲吵醒的。

  外頭天已經黑了,角落的火堆只剩下一點點微弱的光,被偶爾鑽進來的寒風吹得東倒西歪。

  秋栗鼻尖輕聳,抬手拎起蓋在身上的羚羊皮聞了聞。在腥臊味和汗液味中,她嗅到了不屬於自己的氣味。

  下意識看向夏紹森的方向,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腳居然被他抱在懷裡!

  難怪剛才那一覺睡得格外安穩。

  秋栗心尖一顫,慌忙將腿縮回來。

  陡然脫離溫暖的懷抱,裸露的腳趾被寒冷空氣一激,不適應地蜷了蜷。

  她緊張而愕然,刻意忽略加快的心跳,迅速穿上鞋襪。

  鞋子沒烤乾,似乎還帶著雪水刺骨的寒。

  秋栗的眼神不自覺飄向夏紹森,他睡得死,自己剛才那麼大動作都沒驚醒他。

  她鬆了口氣——她不擅長應付一些尷尬的情況,尤其是異性。

  秋栗躡手躡腳鑽出來,環視一圈確認沒有危險後直奔河邊。

  哪怕是地獄級副本,系統也不會毫無理由地將玩家傳送到某個地點,既然她和夏紹森都被傳送到這裡,說明這裡一定有生路,如果沒有,那就是她還沒找到。白天解剖吸骨蟲時她一直在思索這條生路,不經意間有了個猜測:河面上的路行不通,那麼,河面下呢?

  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她幾乎是肯定了——生路就藏在河水之下。

  而被掏空的吸骨蟲屍體,就成了她探索生路時最好的「偽裝」。

  經過長時間的暴曬,吸骨蟲的屍體縮水很嚴重,內部空間大概可以容納一個半成年男子,她進入後還綽綽有餘。

  秋栗就這樣藏在屍體裡,慢慢沉入河水。

  下沉到某個深度後她便發現自己周圍游著不少巨大的黑影,幸運的是它們對手電筒的光並不敏感,秋栗感覺到腳尖觸碰到了河底,便開始移動起來。

  她的水性一般,靜態屏息最長四十分鐘,動態就要大打折扣,尤其現在還是初級。為了延長在水下的探索時間,她儘量避免太大的動作,極其緩慢地挪動著。

  於是便出現了這樣奇怪的一幕:數百隻吸骨蟲在河水中悠閒地遊動,粗壯有力的尾鰭靈活地擺動,而在河底,一條格外瘦小的吸骨蟲「趴」在沙石上,動作笨拙,隔一會兒挪一點,隔一會兒又挪一點,有時候一不小心被水草纏住,便從底下伸出兩隻細細的「觸手」,飛快將水草割開。

  如果吸骨蟲會思考,大概此刻腦子裡已經滿是問號——這隻同類怎麼奇奇怪怪的???

  *

  秋栗在肺里的氧氣耗光前返回了岸上,她一無所獲,但並不覺得遺憾,至少已經證明她的方法是可行的。

  將吸骨蟲屍體放回原位,她哆嗦著返回棲身地。

  剛把火重新升起來,夏紹森便醒了,他驚訝地看著她渾身濕透的模樣,「你去洗澡了?」

  秋栗將自己今晚的行動簡略告訴了他。

  夏紹森聽完後滿臉震驚,好半天說不出話,最後無比欽佩地豎起大拇指,「藝高人膽大,真不愧是你!」

  秋栗心情好,笑著應了。

  感嘆完隊友的神勇,夏紹森忽然想到自己,眼神黯淡下來。

  秋栗正擰著自己的頭髮,偏頭時恰好看到他的表情變化,便問:「怎麼,你的水性不好?」


  他老實點頭,一臉無辜,「我是天生的旱鴨子。」

  秋栗驚了,頭髮也不擰了,「你是深河人,怎麼可能連游泳都不會?」

  夏紹森縮了縮脖子,訥訥道:「我以前下了苦功夫學,可就是沒有那個天賦嘛。」說完還特別委屈地癟癟嘴。

  秋栗:「」

  大哥,不會游泳你幹嘛要參加地獄級副本啊!這是真的會死人的啊!!!

  秋栗覺得自己真的很需要一粒速效救心丸。

  「那你會水下屏息嗎?最長能屏息多久?」她不抱希望地問。

  「啊?」夏紹森眨眨眼,歪頭想了想,然後盯著她陷入沉默。

  秋栗不知道他在幹嘛,但看他一臉嚴肅,也不自覺停下了動作,和他大眼瞪小眼。

  幾分鐘後,就在秋栗被盯得越來越不自在,忍不住要打斷他的沉思時,他忽然猛地喘了一口氣。

  「呼——四分三十七秒!」

  秋栗疑惑地「哈」了一聲,然後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敢情他剛剛不是在回憶,而是在現場展示呢!

  看著他對自己的「四分三十七秒」十分滿意且還等著誇獎的模樣,秋栗只覺一座無形的大山猛然壓在了自己肩頭。

  隊友太坑,能不能退出重來啊!

  她望天長嘆,「夏紹森。」

  夏紹森立馬坐得端端正正,乖巧得像第一天上學的小學生,「嗯嗯?」

  「從明天開始,我要對你進行——魔、鬼、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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