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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傍晚時分,邊境俘虜營地……
「啊~好痛~痛死我了~」
「兄弟,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家裡還有五十歲老母前需要照料,真的不想這麼死啊~」
「各位大兄弟,各位軍爺,給口藥吧,我再也不會替花家賣命了,求你們了,別走啊,等等,求你們了~」
俘虜營內到處可聞那悽厲的哭喊求救之聲,令前來接手看管的一些輜重輔兵將士不由面目動容,但他們依舊忠實的履行著自己的看顧職責,努力做到視而不見。
「停下,快停下……」
一輛嶄新的四輪馬車在一隊騎兵護送下經過俘虜營地,車內傳出一陣悠揚悅耳的天籟之音,車外一名策與馬身之上全副武裝的年輕隊官,聞言立馬喝令馬夫停下馬車。
隨後那年輕的隊官翻身下馬,對著馬車拱手問道:「小姐,請問您有何吩咐……」
車內悠揚的聲線再次響起:「為何車外這麼多淒聲哭喊,發生什麼事了麼?」
那隊官回過頭看了一眼,隨後恭敬地說道:「回小姐的話,外面都是受傷的俘兵,打擾到了小姐的清靜,在下這就去讓他們都閉嘴。」
說完那隊官轉身跨馬就要去找俘虜營的主官,車內的聲音連忙叫住了他:「蕭隊官,傷兵本就痛苦難當,你讓他們閉嘴豈不是更要憋出病來,下車,我要親自去看望他們……」
車內女聲口中的蕭隊官,便是眼前這位名喚蕭煜的年輕將領,劉策紅顏知己宋嫣然的遠房表哥,去年加入邊軍,在冀州收復戰中因為膽識過人,親赴朔陽與胡奴談笑風生,特被劉策勝任隊官,此次隨軍出征河源,委以重任,在輔兵營中負責沿途保護劉策家眷的安危。
說實話,蕭煜本來對保護車上的女子,心裡是很有牴觸情緒的,畢竟車上女子的存在嚴重威脅到了宋嫣然在劉策身邊的地位,不過一路行來,車內這位出身豪門的大小姐沒有半點過分的要求,而且為人也和善,倒也讓他把那些牴觸的心緒給消弭了,盡忠職守的護在車旁。
不一會兒,側面的車門被移開了,車夫立刻下馬將一把馬凳放在車下,很快一襲極其亮眼的素衣裾服出現在眾人眼帘,一名姿態婀娜,有著傾城容顏的佳人,玉手扶著車把,輕抬玉足,緩緩踩在馬凳之上,步下了馬車,微風吹拂,帶起她螓間秀麗的髮絲,在晚霞映射下,姿態是萬分的優雅……
此女,便是隨軍出征河源,順路轉道神都皇城,準備冊封三品將軍夫人的姜若顏,二十歲,前軍都督劉策未來的夫人,大周第一豪門,遠東總督姜潯的愛女……
下得馬車之後,那陣陣撕心裂肺的呼喊直入自己耳畔,姜若顏螓首微蹙,對蕭煜說道:「蕭隊官,帶我前去探望那些受傷的將士吧,雖然他們都是俘虜,但也是我大周百姓,不應該承受這種折磨……」
蕭煜忙道:「姜小姐,俘兵營地惡臭難聞,且那些俘兵髒亂不堪,您千金之軀豈能親身前往,若被軍督大人知道的話,又免不了要責難在下了……」
姜若顏朱唇輕啟:「蕭隊官你直管帶我前去探望傷患,劉策那裡我自會與他明說,保證不會開罪與你……」
蕭煜正欲再勸,不想姜若顏對他瞥來一道不容拒絕的眼神,連忙把頭別開,避開那道逼人的視線拱手說道:「既然如此,還請姜小姐上車,讓在下送你過去……」
「不必了,難得走動走動,蕭隊官就請前面帶路吧……」姜若顏說完又轉身對車上說道,「沫憶,你願隨我一道走走麼?」
車上又傳來一道幽若動聽的聲線:「既然小姐相喚,沫憶又豈敢違命?」
很快又一有白衣裾裝,姿態萬千的佳人探出馬車下得車來,那佳人身段與姜若顏相比,仍在伯仲之間,只是她的面目被一塊上等絲綢所遮住,只能看到她那一雙楚楚可憐的美眸,令人觀之心生憐憫……
此女,薛沫憶,本命薛如鳶,與姜若顏並稱大周兩大盛顏美人,只是她的身世遭遇卻一言難盡,此次隨軍出征只為能探望一眼昔日的情郎……
二女在蕭煜六十名護衛的陪同之下,緩緩向關押俘虜的傷兵營走去,路上的士兵見到姜若顏,立馬遠遠的避開,立正以示尊重,這可是軍督大人未來的夫人,又有誰敢不敬?
離傷兵營地越近,那悽厲的慘嚎就越發的響亮,尤其到了一座安置傷兵的大帳之前,姜若顏的面色更是變的是十分凝重。
「呼哧……」
蕭煜指使兩名護衛,一把從兩側拉開帳簾,登時,那種撕心裂肺的哭喊直擊姜若顏和薛沫憶的心扉……
「好痛啊~」
「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吧,敷點藥,一點就好啊……」
「我的腿不能動了,救救我吧……」
望著入眼儘是血污遍地,躺在席間的士兵痛苦的慘叫,以及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姜若顏的眼圈有些濕潤了……
她踱步走向其中一個躺在席間只有十六七歲的傷患,還未靠近,蕭煜就連忙擋在她身前勸道:「姜小姐,這裡太髒了,您還是快回去吧,軍督大人若知道您來這種地方,肯定會責難在下的啊……」
「蕭隊官,你讓開,我就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說著姜若顏伸手要推開蕭煜,蕭煜一驚,連忙退開一邊。
「女……女菩薩……你是女菩薩麼……」那躺在席上奄奄一息的傷患一見到姜若顏的面容,立馬斷斷續續的發出聲音,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只能用菩薩兩字來形容。
姜若顏掛在眼眶內的金滴再也止不住滴落下來,上前俯下身子,伸出芊芊玉手想要安撫那年輕的傷患。
「別……別碰……女菩薩,我……我身上髒……弄髒你的手……不好……」見姜若顏的手伸來,那年輕的傷患連忙用盡全力驚恐的躲開,生怕自己玷污了這個美如天仙般的佳人……
「你才多大啊,我不是什么女菩薩,你現在很虛弱,不要亂動……」姜若顏將手輕輕放在那傷患的手上,那很明顯感到那年輕的傷患因為激動害怕在不停抖動。
「告訴姐姐,你哪裡不舒服,哪裡難受?姐姐給你想想辦法……」姜若顏顫聲安慰著那少年。
「真的麼?菩薩姐姐……」那傷患聞言,眼前一亮,「菩薩姐姐,我的腿被箭射中了,好痛好痛,俺娘還有俺妹妹正等著我回去,地里的活兒還沒幹完呢,你……你求求那些軍爺……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死了……俺娘就……就沒法活了……」
姜若顏聞言,這才向他的雙腿望去,只見雙腿上兩支箭杆被截斷的箭頭依然深深的插在少年的大腿之上,傷口處的鮮血還在順著褲管不同流淌到蓆子上……
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頓時讓姜若顏再也止不住,眼中是熱淚盈眶,連忙對著站在帳口的兩名士兵喊道:「你們還不去找醫官麼,去把救護隊的人叫來,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隨後取出身上攜帶的潔白絲帕立馬給他包紮起來,由於她從未乾過處理傷口這種事,又怕弄疼少年,只能格外小心的繞著傷口打完,還是薛如鳶看不下去,一起俯下身子幫忙才將傷口包紮好,望著繡帕上很快被血水浸透一片,二人都是心下十分難受。
帳口的士兵聞言面露難色地望了一眼姜若顏,然後齊齊低下頭沒有動作。
「我說的話你們沒聽到麼?」見帳口士兵沒有動作,姜若顏再次大聲喊道,「還不快去把醫官找來,快啊……」
「姜小姐,冷靜啊……」蕭煜連忙勸慰道,「軍督大人這麼做定是有他的緣由,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痛,好痛……」少年傷患痛苦的呻吟再次傳來,令姜若顏仿佛心如刀割一般難受。
「你們難道一個個都見死不救麼?」姜若顏被激怒了,衝著蕭煜大聲說道,「他才多大啊?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死去麼?」
蕭煜面露難色,望著那傷患想了想,隨後沖帳口的衛兵說道:「去把唐醫士叫來,快去……」
「但是……」
「還不快去,有什麼事我擔著!」
帳口的一名衛兵面露焦急的想說什麼,但馬上被蕭煜給喝斥了回去,他們想了想,終於拉開簾帳前去醫護營了……
「再忍一忍,大夫馬上就來了,忍一忍啊,馬上就沒事了……」
姜若顏輕撫著少年的額頭輕聲安慰道,卻發現他的額頭已經變的滾燙滾燙,不由面上神情是焦急萬分……
不一會兒,醫護隊副使的唐嵎便在衛兵陪同下進入了傷兵大帳,瞥了眼慘嚎的大帳,隨後來到了姜若顏身邊對她作揖行了一禮。
姜若顏起身指著已經陷入昏迷的少年說道:「唐醫士,你快看看他吧,他好像快不行了……」
唐醫士聞言,立馬俯下身子搭脈思索一陣,隨後又輕啟他的眼帘觀看,最後又觀察了傷口,少時起身對那衛兵不滿地說道:「你們怎麼辦事的?他已經快不行了,趕緊抬出去吧……」
姜若顏聞言滿臉不可置信,一把攔住唐醫士說道:「唐醫士,你說什麼?他不行了?你再仔細看看,還沒用藥呢怎麼就如此斷定呢……」
「姜小姐……」唐醫士躬身對姜若顏行了一禮,說道,「這傷患傷口已經發炎感染了,在下也愛莫能助……」
姜若顏怒道:「那其他人呢?沒用藥你如何斷定他們都活不了?你身為醫士大夫,怎能忍心見死不救?」
唐醫士拱手說道:「姜小姐,藥材有,但是必須留給真正需要救治的傷患,這些營地傷患都傷勢過重,無需費心救治了……」
姜若顏指著唐醫士說道:「你們怎能如此狠心,醫者父母心,難到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傷痛折磨死不成麼?我命令你,必須救治他們!」
唐醫士回道:「抱歉,姜小姐,若是您或自己軍中將士受傷,哪怕明知無力回天,在下也會捨命一搏將你們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但是眼下這些都是敵軍俘虜,沒有軍督大人的命令,恕在下難以從命!」
「既然這樣,我這就去找劉策!」姜若顏說道,「我不信劉策真的會這麼狠心,眼睜睜看著這些同是中原百姓就這樣妄死!」
話畢她大聲對帳內傷患說道:「諸位兄弟,請你們放心,前軍都督一定會救你們的,請你們稍待片刻,我這就去找軍督大人,請他來救你們,你們一定要挺住啊……」
姜若顏的話登時令那些傷患和蕭煜一隊人聞之一怔,下一刻帳內那些傷患齊齊朝姜若顏哭了起來。
「女菩薩,你真的是女菩薩啊……」
「太好了,我們終於有救了……」
「我們終於能回家了,不用等死了……」
望著帳內滿是對自己感激涕零的聲音,姜若顏雙眼朦朧,隨後掩面而泣向傷營大帳外走去。
「這下糟了,看來這頓罵是免不了了,罷了,豁出去了……」
蕭煜暗嘆一聲,趕緊帶著護衛跟了出去,以免姜若顏有個閃失,同時心中在盤算著如何跟劉策解釋,免得他把自己當眾罵上一頓,這樣會讓自己很沒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