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希,我們一起往回走,這樣你就在我前面了,這次換我追趕你,好不好?
病床上的人翻了個身,魚希睜著眼看向頭頂的天花板,直到眼睛酸澀她才稍微閉了閉,江靜白的話好似經箍咒一般在她耳邊不停響起,她爬坐起身,靠在病床前。
鍾晨已經被她攆回去了,江靜白也沒留下,公司有突發情況,她回去處理了,離開前她看著自己,魚希知道她在等一個回答,但是她當時太慌亂了,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她沉默以對。
韓宜司罵得對,她表面對什麼都狠得下心,實際上比誰都軟弱。
那些堅硬的外殼偽裝久了,她就以為是自己的,實際上她還是躲在外殼裡的膽小鬼,以前她每次想到江靜白總會打電話給韓宜司,聽著她那端罵人的話,她才能斷了一點點去想她的念頭。
而現在,韓宜司也不會罵她了。
魚希抱著雙臂看向窗外,燈光閃爍,晃晃悠悠,她盯著看了好一會才打開燈,從床頭柜上拿過江靜白遞給她的劇本,低頭認真的看著。
江靜白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兩點多了,她依照往常般走到魚希病房前時放輕腳步,走廊上沒人,護士站在盡頭,這邊只有魚希的一個病房亮著燈,江靜白沒停頓的走到門口,剛準備打開門的時候她從上方玻璃看進去,見到裡面燈光大亮,魚希並沒有睡覺,她低頭,正在看劇本。
半坐著身體靠在床頭,劇本散亂在床上,她看的很認真,似乎融入了劇本里。
江靜白握在門把的手慢慢縮了回去,她就站在外面,灼灼的看著魚希。
魚希清瘦不少,連續兩周的營養滋補並沒有讓她的身體有大好轉,反而越加消瘦,她以前總是嚷嚷著要減肥,說藝人的體重是標杆,不能超重,現在她不能演戲,倒也沒胖起來。
江靜白的目光觸碰到魚希的側臉時越加柔軟,那如被勾勒的面部線條,一點一點在她眼前,心裡清晰,兩人曾經歡笑,喜悅的場景跑馬觀花的從眼前掠過,江靜白雙手背在身後,悄悄握緊。
她沒進去。
江靜白站在門外獨自看了半個小時,見魚希依舊盯著面前的劇本,一頁一頁的翻閱,好似今晚打算看個通宵,她垂下眼,腳步放輕的從門口擦過,開車回去。
公寓有幾天沒回來了,一切尚算整潔,只是所到之處,好像都有魚希的影子。
她喜歡趴在沙發上翹腿晃悠,偶爾抬頭喊她江總,語氣很軟。
她喜歡在廚房裡搗鼓一陣,被油花濺到就生氣的站出來叫她江靜白,氣鼓鼓的樣子。
她喜歡在抱著零食窩在沙發里,喜歡看綜藝,還喜歡穿著她的襯衫從臥室走到客廳,在看電腦的她面前晃過去,故意道,江總,不睡覺嗎?
江靜白眼梢微微紅,不回來還好,一回來,這裡的美好記憶就能將她淹沒,她將公文包放在架子上,換上拖鞋,走到沙發邊,坐下,想學著魚希的那個姿勢卻發現怎麼都學不來,反而更想念了。
她剛剛不應該走的。
她應該進病房,抱著她。
可是魚希剛剛伸出一點觸角,她真的擔心又把她嚇回去,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明明她就在身邊,還能如此的想念,江靜白無奈搖頭,整個人躺在沙發上,思緒放空,她有種自己還在醫院的錯覺,身邊仿佛就躺著魚希,她觸手可及,江靜白伸了手摸向旁邊,只有冰冷的空氣,她倏地清醒過來,爬坐起身,去洗漱。
四月末的天氣陰晴不定,頭一天還艷陽高照,次日就烏雲密布,天色陰沉,魚希病房門被敲響的時候已經是隔日,她躺在床上喊道:「進來。」
鍾晨探了個頭:「希希,醒這麼早?」
以往她總是要在外面等個三五分鐘,裡面一直沒動靜才會悄悄打開門進來。
因為她怕江靜白,雖然撞上的機會很少就是了,但凡事有意外,所以她每次都敲門後等幾分鐘再進來。
鍾晨將早點放在柜子上,見魚希打著哈欠她問道:「怎麼了?沒睡好嗎?」
魚希:「沒睡。」
鍾晨立刻咋呼:「沒睡?」
「為什麼不睡覺啊?」
「是不是失眠?要不要我去問醫生?」
魚希看著她一臉緊張的樣子搖頭:「不用,我等會睡一覺就好,公寓那邊,你都整理好了嗎?」
鍾晨對她左右看看,又細細打量,確實不像是有事的樣子,她鬆口氣:「整理好了,昨天白姐已經給房東鑰匙了,你的東西都送你房子那了。」
說到這她下意識看向魚希,小聲道:「江總的東西……」
魚希垂眼:「放我那吧。」
鍾晨吐口氣,聲音稍揚:「好嘞!」
真奇妙,以前人人都反對她和江靜白在一起,鍾晨是如此,韓宜司也如此。
現在卻恰恰相反,她們都生怕她和江靜白分手。
魚希胡思亂想一陣後讓鍾晨扶自己去衛生間,回來之後她坐在床上吃完早點,等著醫生過來給她做了檢查之後她才開口:「今天可以出院嗎?」
醫生看眼病例,還沒說話鍾晨搶問:「希希,不是說好明天出院的嗎?」
魚希沒回她,仍舊看向醫生,年輕的醫生確認好病例後點頭:「可以,我聽說你預約了c城的療養院,我會把病例整理好,你一併帶過去。」
「謝謝醫生。」
「不客氣。」
等著醫生離開之後鍾晨才緊張兮兮的看著魚希:「不是說明天出院嗎?」
魚希點頭:「療養院那邊昨晚給我打電話,說幫我聯繫了專家,但他只有明天有空,所以要我提前過去。」
「你把東西都收拾下,我們下午出院。」
鍾晨原本就想著她明天出院,東西全部都收拾好了,但是聽她這麼說,她還是忙碌起來,正收拾床頭的柜子時她看到一個文件袋,鍾晨不解:「這是什麼?」
魚希側躺在床上,見到她手上的東西後伸手拿過來,神色平靜道:「劇本。」
她從文件袋裡拿出來,放在手上撫摸,很柔軟的眼神。
鍾晨原本漫不經心的重複:「哦劇本啊。」
隨後聲音拔高:「什麼?劇本?」
她激動的坐在魚希身邊:「什麼劇本啊?你要拍戲?」
「不對啊,你現在也不能拍戲。」
魚希聽著她碎碎念有些偏頭疼,立刻道:「好了,我要休息了。」
鍾晨看到她把劇本放在枕頭邊,原本還想問的話被掐斷,她只得乾癟的回:「那你先休息,我去辦出院手續。」
魚希點頭:「去吧。」
鍾晨離開之前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魚希枕頭邊的劇本,努努嘴離開病房。
出院手續辦的很順利,結束之後她順便從值班醫生那裡拿整理好的病歷表,折回去看到走廊上站了個人,鍾晨在原地站了幾秒,這裡的每層樓都是需要刷卡才能進去的,陶倚彤站在三樓,沒卡,她想讓護士來開門,但是遲遲沒動,半晌,身後有聲音:「陶小姐?」
陶倚彤轉頭:「鍾助理。」
鍾晨手上拿著出院的資料和病歷表,走到陶倚彤身邊,刷了卡之後進門,對還站在外面的陶倚彤道:「不進來嗎?」
陶倚彤頓幾秒還是進去了。
知道魚希出事時她正在國外拍v,封閉式的拍攝,所以她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拍攝結束後才被手機上消息炸了一臉。
半個月過去,魚希受傷的消息雖然不掛在熱搜上,但依舊是熱門話題,她很輕易就看到事情的經過。
道具出意外,魚希高空墜落,腿受傷了。
每個字都毫無感情,連起來卻讓人怵目驚心。
陶倚彤想先聯繫江靜白問問魚希的近況,但在車上想了會,她還是決定親自來看看。
「手術挺成功的,已經拆線了。」
「要堅持做復健。」
「最少兩三年。」
「應該會恢復和平常人一樣的。」
應該,陶倚彤聽到這個詞眸色漸深,鍾晨已經打開門了,問道:「要進來坐會嗎?不過希希睡下了。」
陶倚彤走進去:「還沒醒?」
鍾晨搖頭:「剛睡下。」
陶倚彤秀眉幾不可見的蹙了蹙,走到病床邊,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魚希面蒼白,身形偏瘦,放在床邊的手臂比以前更細,尖下巴都出來了,臉似乎也小了一圈,長發隨意的散在胸前,整個人像是睡著的瓷娃娃,讓人都不敢大聲說話。
鍾晨站在陶倚彤身後,氣氛著實有些尷尬,她還記得當初怎麼罵陶倚彤是小三的場景,尤其是現在面對面,更覺得氣氛怪異,左右不舒服,鍾晨走到窗戶旁,打開窗戶,一陣冷風吹進來,她打了噴嚏。
耳邊聽到陶倚彤的聲音:「這是什麼?」
她手指向魚希枕頭邊,鍾晨走到她身邊解釋:「希希說是劇本。」
陶倚彤詫異的歪頭看她一眼,聲音依舊溫柔道:「我能看看嗎?」
鍾晨立刻抓住她的手,剛剛魚希都沒給自己看,估摸也不想給別人看,所以她下意識的阻止陶倚彤:「還是別看了。」
陶倚彤的手腕懸在空中,被鍾晨緊緊握著,她迫於心急半個身體倚在陶倚彤身上,此刻姿勢很尷尬,鍾晨剛想乾笑兩聲緩解就有風吹進來。
放在枕頭邊的劇本被風揚起一頁,露出裡面的的四個大字,鍾晨和陶倚彤看到後面面相覷,臉色變了變。
劇本上寫著——蕭儷水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