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之前,江靜白還是給盛閒打電話了,那端有很久都沒接電話,b市也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砸在車窗上,泛起水光波瀾。閱讀
就在江靜白以為那端不會接電話時,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很明顯,不是盛閒。
是她的助理。
「江總?」助理握著手機:「盛總不在,您有事嗎?」
那端似乎有雨砸在窗戶的聲音,很清晰,江靜白瞥眼窗外,默幾秒:「沒事。」
她原本是想打電話給盛閒告訴她不用追加注資了,但是電話真的通了,她又自嘲笑笑,說是不用盛閒的任何資源,但是carl,陳老那邊介紹的客戶,哪個不是和盛閒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她雖然不在這個圈子大半年,但是消息從沒落下,想無視,做不到,想抗拒,沒能力。
那人總是能將一切都安排好,用正當的名義。
魚希的嫁妝。
多誘人,她怎麼捨得拒絕?
這大概就是她和盛閒最大的差距吧,人心,也在她的算計之內。
江靜白握著手機頓幾秒道:「麻煩幫我轉告盛總。」她咽下到嗓子口的酸澀苦悶,胸口燙的五臟六腑都在疼,她咬牙:「我接受。」
助理掛斷電話看向盛閒,淺聲道:「盛總,江總說她願意接受。」
「還有裴律師說都安排好了。」
盛閒靠在車背上,歪頭看窗外,療養院的一切在雨絲下都開始模糊,以往會推著輪椅出來的人今天也沒出來,她看兩眼收回視線,啟唇:「知道了。」
助理皺眉:「您確定這樣做保險嗎?」
見盛閒看過來,助理低頭:「我就怕魚總會幹涉。」
畢竟她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近來也很嗜睡,有兩次是直接送進急診,饒是如此,她還不肯住院,也不接受過多的治療,雖然她這個病治療也不過是在拖時間,但沒有人想看到她先離開,助理跟了她這麼多年,尤為不舍,都勸過好幾次了,盛閒巍然不動。
她總說不能決定自己的生,但怎麼死,得由她自己掌控。
執拗的讓人害怕。
助理的話讓盛閒淡淡收回目光,揚唇笑:「他干涉不了的。」
「那孩子很聰明,你只需要給她一個機會,一筆資金,她就能玩轉整個圈子。」
「這就是她的資本。」
助理聽到這話詫異抬頭,看眼盛閒,這還是她跟了盛閒這麼多年,頭次從她嘴裡聽到如此誇讚的話,這個圈子什麼人沒有,但能入盛閒眼的,沒有幾個,現在江靜白不僅入她眼,還得到如此盛讚,助理錯愕幾秒。
她一直以為,盛閒接受江靜白是因為魚希的原因,現在想想,她錯的真夠徹底,如果江靜白自身沒有能力,怕是盛總寧願讓魚希回去,也不會輕易交在別人手上。
她略微點頭,沒吭聲。
盛閒盯著窗外道:「不出三年,全球就要走下坡路了。」
這是她一輩子用心血建起來的城堡,也是困在她身上的枷鎖,助理瞥眼她神色:「魚總會好好管理的。」
「他沒那個實力。」
全球太大,也是塊人人想吃的糕點,如果她不在了,能保證三年不走下坡路就已經是奇蹟了,而她,素來不相信奇蹟。
助理顯然聽懂她的意思,這大概也是為什麼盛閒頻繁聯繫陳老和carl的原因,她願意轉讓自己的資源,是因為她知道,這個曾經的輝煌,會在她離開之後徹底倒塌。
車裡一時蔓延上傷感,盛閒半輩子沒體會這種情緒,她手在車邊摸索兩次轉頭:「煙。」
助理蹙眉:「醫生說不讓你抽。」
「行了給我吧。」盛閒毫不在乎的語氣:「將死之人,還有什麼讓不讓的。」
助理心頭犯堵,難受的她在車裡轉個身,咬牙道:「您進去吧。」
見盛閒挑眉看自己,她道:「您進去看看吧。」
「您不是一直想進去嗎?」
「魚小姐看到您,想必也會很開心的。」
車裡傳來輕笑,香菸的白霧裊裊升起,盛閒吸了口,熟悉的煙味在肺部打轉,悠悠吐出來,她開口道:「魚希從小就和我不親。」
「她怕我,每次我回去抱她,她都會哭鬧的厲害。」
「你知道,我很怕吵。」
尤其是當時的全球正在擴資,她恨不得把二十四小時揉碎當四十八小時用,每天根本沒多餘的時間,所以回去見到吵鬧不休的魚希,她選擇放棄。
這一放棄,就直接到她上學,常年的不親近,兩人的母女關係只是擔個虛名,後來魚京濤工作有調動,她那年身體也不適,半休養在家,所以接了魚希過來。
那是她唯一和魚希待在一起最長的時間。
一個暑假。
魚希對她漸漸的不那麼生疏,開始盼望她回家,開始給她打電話,開始問她行程,給她發消息,甚至在離開公寓的前一晚,魚希精心準備了生日禮物。
可她還是錯過了自己的生日,那晚她臨時出差,隔日才回到家。
而魚希已經回去了。
桌上放著已經熄滅蠟燭的蛋糕,還有個小小的禮物,那是魚希第一次為她慶生,也是最後一次。
盛閒談論往事時神色如常,不見絲毫悲傷,只是看向窗外的雙眼,還是隱約有一絲悔意,如果她當初早一點回家,也許她就會擁有第一次女兒給自己慶生的機會,可她錯過了。
助理見她又點燃一支煙,勸她:「還是進去看看吧。」
她說著拿掉盛閒手中的煙:「我陪您進去。」
盛閒偏頭看她,沉默幾秒,助理大著膽子打開車門,撐傘站在車外,盛閒咳嗽兩聲,還是打開了車門。
魚希坐在長廊上看外面的雨絲,這個城市似乎總是飄著綿綿不斷的雨絲,來不過一個半月,下雨天占一半,好在大部分都是毛毛雨,一把傘就可以出門了。
鍾晨不在,她沒辦法出門,只得轉動輪椅坐在長廊上,周邊偶爾有護士走過去,見到她會甜甜的打招呼:「魚小姐,還沒回去呢?」
她笑:「還沒呢。」
護士笑容更甚:「天冷,早點回去休息,你腿也不能受寒風的。」
差不多六月份的天氣,並不算寒冷,但是雨絲吹在身上還是有些許涼意,魚希用毯子蓋著雙腿,笑著應下:「謝謝,我會的。」
護士見她還想再坐一會,只得點點頭去忙碌了。
盛閒站在幾米之外的樹下看她,比在b市的醫院看起來豐腴幾分,身形沒那麼消瘦,臉上也多了點肉,笑起來眉眼褪去郁色,添了平靜和從容,還有優雅和貴氣。
畢竟是魚希,在城堡里成長的公主,不管何時,她從內而外的氣質,都是難以磨滅的。
見魚希從輪椅邊拿了紙張似的東西出來,她看好幾眼才放下心,對助理道:「走吧。」
助理還以為她是要去看魚希,當即準備往長廊那邊走,反被呵斥:「回來。」
雨水拍打黃色雨傘,空氣中噼里啪啦聲漸響,助理懵幾秒:「您不去見魚小姐了嗎?」
盛閒搖頭:「不用了。」
助理還想開口,盛閒率先走出去,大雨瞬間就淋濕她,助理沒轍只好跟在她身後,回車上時盛閒坐在駕駛室,對外面撐傘的助理道:「你自己打車回去吧。」
「那您……」
盛閒雙手握著方向盤:「我開車回去。」
助理還站在雨下,深深看她眼:「那您路上小心。」
盛閒歪頭:「煙給我。」
助理捏著煙盒,遲疑幾秒還是遞給她,眼底已經浮上水光,盛閒皺眉:「去打車吧。」
「你知道應該怎麼做的。」
助理扒在車窗縫隙口:「一定要這樣嗎?」
盛閒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氣,面色平靜道:「早晚都會如此。」
她說著發動引擎,偏頭,側臉繃緊道:「再見。」
助理的一句再見堵在嗓子口,遲遲沒能說出來,她看著黑色轎車逐漸消失在雨簾里,和景色融為一體,低頭,眼眶溫熱。
盛閒很久沒有開過車了,她將車窗開著,雨絲吹進來,灑在臉上,她眯了眯眼,微濕的衣服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黏膩,從前的她何曾如此狼狽,現在卻想放縱一回。
車裡音響開著,輕緩的音樂在耳邊迴蕩,盛閒將車直接開到b市,到快要下高速時她伸手探進包里摸索,沒兩分鐘,摸到一個稍硬的盒子,還沒手掌大,是個錄音盒。
盛閒低頭看,神色複雜,這是魚希送給她唯一的生日禮物。
幾秒後,她按下錄音盒,清脆又稚嫩的聲音隨之響起,她歪頭看眼盒子,解開安全帶,腳下加速,車飛馳而去!
雨簾密集而下!空氣中只聽見巨大的聲響!
「砰!」
一輛黑色轎車直衝撞在欄杆上,車身嚴重變形,瞬間車前玻璃裂開,有個身影從裡面甩出來!隨之而甩出來的是一個音樂盒,裡面隱約還能聽到聲音:媽媽,你怎麼還不回來,我在等你回來過生日,我想……
盒子摔在地上發出咯吱聲,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江靜白還是沒趕上和魚希見面,等她到療養院時才知道一個小時前,魚希收到消息,盛閒出事了,她想到那最後一通電話拍了下方向盤。
那時候盛閒就在魚希這邊吧?
她們——見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