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掩飾驚訝的情緒。半晌後,她低聲說:「回來就好。你看到任務變更了嗎?」
「哦?」
莫雲剛才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還真沒有發現。池慕雲這麼一說,他才注意到視野左下角的那行小字變成了「活到黎明時分。」
他思索了幾秒,「這個任務的意思也就是說,我們能在別墅里待到天亮就算完成任務。它同時似乎也在暗示我們,等到天亮之後,狼人的危機就會解決。」
「嗯。」女孩點了點頭。
「還好,不算太難。」莫雲長出一口氣。
「你……你是怎麼殺掉狼人的?」池慕雲好奇地問,「還有,你為什麼能追上吉普車啊……你是超人嗎?」
「超人?」莫雲苦笑著搖搖頭,「要是那樣就好了,我不是超人,只是體質比較特殊,力氣比普通人大一點,速度比普通人快一點而已。」
「特殊體質嗎?」女孩若有所思。
「是的,話說回來,你也比普通的女孩要冷靜得多。」莫雲說,「還沒有問過,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我啊……我是學會計的。」池慕雲說。
「哦?怪不得這麼理智。」
「不過,我的愛好是唱歌和表演。」女孩低聲說。
「那你以後是想做會計,還是想去唱歌和表演呢?」莫雲好奇道。
「我還不知道,但我真的很喜歡唱歌。」
「那你能給我唱一首嗎?」莫雲問。
「嗯……好啊……」女孩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這樣,等到我們完成任務的時候,你再唱吧。」莫雲說,「我們一定可以活著回去,到時候,你再唱一首歌,那樣不是很有儀式感嗎?」他笑道。
「好的。」池慕雲認真地點點頭。
窗外寒風呼嘯,透過窗縫,冷風一絲絲地鑽進來,四面八方的山林里,能聽到此起彼伏的狼嚎聲。那聲音悽厲又婉轉,仿佛在訴說著什麼。
「凱特琳和格林呢?」
「應該在後門那邊吧。」池慕雲說。
「我去看一眼。」
莫雲站起來,穿過別墅的客廳,向後門走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格林與凱特琳兩人,他們正分別守在後門的兩側,透過窗戶的縫隙向外張望。兩人都是半跪在地上舉槍瞄準的姿勢,不得不說,從背影看上去,兩人相當般配。聽到他的腳步聲,兩人同時轉過頭。
「莫!你回來了!」格林驚喜道。
「嗯。」
「漢斯呢?」
「死了。」
「怎麼死的?」
「被狼人殺的。」莫雲嘆息一聲。
「唉。」格林搖搖頭,「沒有想到,漢斯看起來並不像是那種會背叛朋友的人。當初認識他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
「人總是會變的。」
「是啊。」格林也嘆息一聲,「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安全回來。」
莫雲剛想說話,守在窗邊的凱特琳突然驚叫一聲,「它們來了!」
他立刻扭頭,看向窗外。
別墅外的空地上,幾道高大的黑影正在飛速接近別墅,它們墨綠色的瞳孔在黑夜中閃閃發亮,速度極快,看起來並沒有受到寒冷天氣的影響。
莫雲感到脊背有些發涼。
「開槍!」
格林立刻端起手裡的獵槍,對準高速接近的身影,猛地扣下扳機。
子彈射出,火星迸射。
砰!砰砰!砰!
旁邊的凱特琳也舉起手槍,對準黑影開始點射起來。
不得不說,他們的槍法都非常精準。基本上每一槍都能命中狼人,但因為狼人的防禦力太過於強大,子彈只能延緩狼人的速度,而且如果不是正好命中要害部位,狼人還能保持相當可觀的行動力。
但幸好,別墅外是一大片平坦的空地,要想衝到別墅跟前,就要先穿越這一片沒有障礙物的空地。這對於槍法飛常準的格林和凱特琳來說,是非常有利的地理優勢。
「莫,你回去幫池吧,我們這裡能頂住!」格林喊道。
「好。」
後門外的狼人在格林和凱特琳精準的槍法下很難靠近別墅,看起來防守的可靠性相當強。莫雲立刻返回客廳,幫助池慕雲。
穿過走廊,他一來到客廳,就聽到幾聲槍響。只見池慕雲正半蹲在門口,利用門縫對準空地上的狼人射擊。
令人驚訝的是,她的槍法也出奇地准,幾乎每一槍都不空。
透過木板之間的縫隙,他看到正門外的空地上只有兩三隻狼人。它們在很遠的地方就被池慕雲的子彈阻隔,暫時還沒有接近到二十米以內。
「槍法很準。」
「是本能。」池慕雲低聲說。
砰!砰!砰!
子彈射出槍口,彈殼落地,發出兵乓的金屬碰撞音。
空地上高大的黑影似乎並未受到多少傷害,僅僅只是稍微延緩了腳步,就繼續向著別墅衝過來。正巧,池慕雲手中左輪手槍的子彈已經打完了,她眼中閃過焦急的神色。
如果換彈需要五秒鐘,那麼狼人可能已經衝到了她面前。
莫雲見狀,隨手抓起進門時豎立在門後的銀色長刀,衝進了暮色中。身後的女孩驚訝地注視著他的身影,像是出水的蛟龍,她仿佛聽到了一聲長嘯,那是潛龍升天的磅礴氣勢!
「殺!」
不管是為了完成任務,還是為了自己能生存下來,他都必須要大開殺戒。莫雲依循身體的本能,揮刀橫劈,刀光斬破了月色,劃出一道亮銀色的圓弧。
弧線所至,狼人的身體飈出一圈紅線,鮮血噴射而出。
血光、月光、刀光。
銀色與赤紅色交雜,莫雲的身影如同旋轉的長龍,龍吟虎嘯般穿過月光,化作一團死亡的黑影,與沖向別墅的墨綠色瞳光交融在一起。
鮮血不斷噴射而出,刀光不停閃爍。
只是幾分鐘的時間,別墅前就多了一具具橫七豎八的屍體。莫雲手持長刀,靜靜地站在中央的空地上,再沒有任何狼人敢衝過來。
月光從頭頂灑落,他身上的殺氣,仿佛連頭頂積累的陰雲也能破開。
池慕雲驚訝地望著月光下男人的身影,死亡與鮮血交織,營造出一幅絕美的畫卷。寒風呼嘯,血腥味還未升起就被凍結。
莫雲隨手揮刀,劃出一個半圓。
地面上多出一道圓弧形的血跡。
銀色長刀的表面乾乾淨淨,沒有沾染上一絲鮮血。
「這是第一波攻擊嗎?」
莫雲能感覺到,在遠處的山林中,還有更大的危險潛伏。但僅僅是這樣,已經不足以讓他感到危險和恐懼。方才的殺戮,解放了他的內心。他感到自己與這具身體已經幾乎完全融合。一舉一動都無比融洽,仿佛這個世界的自己才是真實的自己。
他走回別墅。
「離天亮還有六個小時。」女孩低聲說。
「好。」
他脫下被鮮血染紅的迷彩外套,換上格林取來的黑色風衣。這時他聽到後門處的槍聲也停下了,狼人似乎停止了進攻。
「我們去看看?」他看向女孩。
「好的。」池慕雲說。
兩人一同走向後門。
後門位置,原先格林封好的窗口已經破碎,地面上到處是木板的碎片。格林半蹲在地上,抱著凱特琳,低著頭。
房間中央有一具狼人的屍體。到處都是血污。
「發生了什麼?」莫雲大吃一驚。
「你為什麼沒有求援!」池慕雲驚訝道。
「我想求援的,但它們太快了,根本來不及反應。」格林抬起頭,滿臉悲傷,「她幫我擋了一下,傷得很重。」
莫雲看向凱特琳,這個金髮女孩此刻無力地倒在格林懷裡,她的胸口多出了幾道血色的傷疤,幾乎要將整個前胸劈開。
鮮血已經凝固,她的呼吸也很微弱,眼看是不行了。
「凱特琳……」
莫雲沉默了,雖然他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和這個金髮姑娘沒什麼感情,也根本不認識。但她已經是這支探險隊最後的倖存者。根據前面獲知的消息,她和自己以及池慕雲都是多年的好朋友,從上大學的時候就認識。
此刻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他心中也忍不住有些難過。
算上已經死去的龐貝和沙比爾,還有漢斯,他們原本七人的探險隊,此刻已經僅剩三人。就連凱特琳,也要死去了。
深山中孤獨的別墅,黑暗的森林,咆哮的狼人,滿地的鮮血,死去的好友和戀人……這是一個多麼悲傷的探險故事。莫雲也不禁為此情此景打動。
「先把她,抱到客廳吧。」
格林抱著女友,緩緩站起來,走向客廳。
莫雲側過身子,讓開道路。
「我和她,是大學時候認識的。」格林說,「大一的時候,我們一起參加了戶外活動小組,當時就待在一起,感覺什麼事情都聊得來,很有共同話題。後來她的父母反對她和我在一起,因為我的家庭是不完全的。但她誰都不聽,就是要和我在一起。」
他英俊的臉上寫滿了悲傷,他將凱特琳緩緩放在沙發上,讓她躺平身體。
莫雲沉默地站在一旁。
「要是沒遇到她就好了。」格林低聲說。
「這不是你的錯。」莫雲說。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格林喃喃道,突然神經質地笑起來,「你又知道什麼,要不是我組織了這次探險,龐貝和沙比爾也不會死,漢斯也不會,凱特琳也不會……」他痛苦地蹲下身子,抱住胳膊,聲音哽咽:「她也不會,她也不會……」
旁邊的池慕雲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這時,莫雲突然感覺後背一涼,頭皮發麻,仿佛有一根冰冷的手指划過他的後頸。
有危險!
他眯起眼睛,隨手捏住銀色匕首。
拔出匕首。
「鐺!」
一聲巨大的金屬碰撞聲響起,原本蹲在地上的格林突然拔出一把刀,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向莫雲撲過來,但被他穩穩擋住。
「你們在幹什麼!」池慕雲驚叫道。
「你是什麼時候發覺的?」格林的一縷金髮緩緩飄落,露出一雙墨綠色的眼眸,冷冷地問道。
「漢斯提到狼人的時候。」莫雲說。
「哦?」
「他提到狼人的時候,我就在想。傳說中,狼人是每到月圓之夜才會變身成半狼半人,而在月圓之夜前,都和正常的人類沒有什麼區別。當時我就考慮到了你是狼人的可能。但後面你經歷了月光的照耀也沒有變身,我就打消了對你的懷疑。」
「但你為什麼能擋住我的攻擊?」格林問。
「直覺。」莫雲聳聳肩。
「直覺?」
格林突然冷笑一聲,揚天長嘯。
他的頭顱飛快地變形扭曲,身體也在飛速膨脹,變高。幾秒之後,他就變成了身高兩米,半人半狼的怪物,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屋內的莫雲和池慕雲兩人。
女孩呆呆地站在一般,仿佛已經嚇呆了。
「你的演技真不錯,我都相信了。」莫雲感嘆一聲。
「你真的認為,我是在演戲嗎?」格林突然問。
「什麼?」
格林沒有回答,揮動利爪,化作一道黑影,猛地從高處向離他最近的池慕雲劈砍而下。女孩呆呆地望著他的身影,一動不動,仿佛被嚇傻了。
莫雲可以想像,她脆弱的身軀被利爪劈成碎片的慘狀。
「你敢!」
莫雲扔出手裡的銀質匕首,匕首化作一道銀光,將格林的巨大爪子格擋在一邊。
隨後,他抄起手邊的長刀,化作一道閃電,刀光再次揮舞而出。
詭異的是,格林的爪子舉起一半,就不再動彈。他靜靜地看著眼前如水一般的銀色刀光,將自己的身體淹沒。
呼啦——
木桌子腿從中間斷成兩截,天花板上的吊燈、木質椅子、刀光蔓延到的區域,所有家具全部被一分為二。
格林的身體蔓延出一道血線,他的心臟位置破開一個血洞,鮮血汩汩流出。
莫雲收刀而立,驚訝地看著格林倒在地上。
「你為什麼不躲開?」
他知道,以格林剛才展現出的移動速度,完全可以躲開他剛才的那一刀。但是不知為什麼,格林竟然完全沒有動,就在原地硬生生接下這一刀,像是送死一般。
格林跪倒在地上,露出一個悲傷的微笑。
受了重傷後,他狼人的形態正在消退。原本猙獰的狼頭緩緩變回正常人類的頭顱,兩米多高的身軀也在縮小,變回正常人類的身體,但心臟部位仍然有一個血洞。
「莫,你還記得嗎,我的中文名字,王朗,就是你起的。」
不知為何,莫雲心中一痛。
他用驚訝的眼神看向跪倒在地,即將死去的格林。
「你看我現在的樣子,還帥嗎?」格林苦笑一聲,「你知道每到月圓之夜,就變成怪物的感覺是什麼嗎?你知道我已經在人類的世界生活了二十幾年,但每到固定的一天晚上,就要屠殺同胞,生食他們血肉的感覺嗎?」
「你為什麼要引誘我們前來……害死其他人?」池慕雲問。
「這是使命,如果我不這麼做,就會被其他狼人殺死。」格林臉上露出一個解脫的微笑,「你們知道嗎?狼人,對我來說更像是一個詛咒。我厭惡這個身份,也厭惡這個世界。只有凱特琳……只有她是我唯一的依靠,是我的光明。」
「你……」
「莫,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如果我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的手裡。」格林看向莫雲手持的銀色長刀,「這把刀,是我的父親留給我的,讓我用它來殺死吸血鬼,吸血鬼是我們這一族最大的敵人。但我對那些沒興趣,我不喜歡打打殺殺。不過現在看來,用來殺死自己倒是一個最佳的選擇。」
莫雲低下頭,看向手裡的銀色長刀。
「呵呵……我死以後,你能把我和她葬在一起嗎?」格林的身體軟軟地倒下,但他的呼吸還沒有停止,即使心臟已經被破壞,依舊保持著行動力。他掙扎著,爬向凱特琳躺著的沙發,一路爬行,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鮮紅的血跡。
躺在沙發上的金髮女孩,已經停止了呼吸。
莫雲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感覺自己變成了木頭,動也不能動,說也不能說,只能默默看著。
格林掙扎著爬到了沙發下,伸出沾滿血跡的手,捏住凱特琳垂下來的手。
兩手緊握。
「如果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格林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垂下頭顱。
他死了。
……
夜色如水,寒風呼嘯而過。
莫雲將格林和凱特琳的屍體葬在別墅外,他親手挖開一個大坑,將兩人的屍體放在裡面,然後緩緩蓋上泥土。池慕雲在旁邊靜靜看著。
從別墅內找到一塊木板,莫雲想了想,在木板上刻下幾個字,當作墓碑,插在泥土中。
「這裡埋葬著格林與凱特琳,一對摯愛對方的情侶,兩顆真誠的心。」
……
「距離天亮,還有半小時。」
或許是被莫雲的殺氣以及別墅外的狼人屍體所震懾,狼人並未再發動進攻。兩人一直在別墅內待到凌晨五點半,也沒有狼人進攻。
莫雲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著天邊泛起一道暗紫色的亮光。
暗紫色慢慢變亮,化作一道橙紅色的光暈,從地平線上方緩緩擴大。
「我……想唱一首歌。」池慕雲乖乖坐在他身邊,輕聲說。
「好。」
女孩望著天邊緩緩擴散的光暈,輕聲唱了起來。
「Onlyknowyou'vebeenhighwhenyou'refeelinglow
只有在身處低谷時才遙想過去崢嶸
Onlyhatetheroadwhenyou'remissinghome
只有在鄉愁涌動時才痛恨旅途遙遠
Onlyknowyouloveherwhenyoulethergo
只有在已然放手後才始知那是真愛
Andyoulethergo
但你已放手讓她走
Staringatthebottomofyourglass
酒杯已空醉然凝視
Hopingonedayyou'llmakeadreamlast
希望有一天可以永遠沉醉於美夢
Butdreamscomeslowandtheygosofast
但你知道夢來的溫柔而醒的殘酷
……」
寂靜的山林中,歌聲隨風飄出很遠。
半晌後,莫雲緩緩道:「很好聽。」
「嗯。」女孩低下頭。
「其實我覺得,你可以往這個方向發展。」
「真的嗎?」
「保守的說,你的聲音有專業歌手的水平。」莫雲認真道。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池慕雲有些恍惚地說。
「我是認真的。」
「謝謝你。」
幾分鐘後。兩人的眼前同時浮現出一行清晰的文字:
「任務完成,即將離開生存遊戲。」
「倒計時一分鐘。」
莫雲轉頭看向女孩,「你還記得我之前說的話嗎?」
「什麼?」
「你的電話是多少?」莫雲問。
「呃……」
女孩一愣,接著展顏一笑,說出了一串數字。
「我的是……」
莫雲也說出一串數字。
「莫雲……你……」
女孩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黑暗已經入潮水般湧來。
天邊的光暈已經擴散到占據了一大片天空,一輪火紅的朝陽正從天邊緩緩升起,將溫暖明亮的光線帶給世界。
但莫雲的視野卻隨之黑暗下去,女孩的聲音也隨之暗淡,漸漸消失,一切都像是褪色的照片,又像是蔓延開來的灰色迷霧。
……
……
他緩緩睜開眼睛,自己還坐在家裡的沙發上。
面前的茶几上,一杯牛奶正緩緩冒出熱氣。
他站起身,走向窗邊。
遙遠的地平線上空,金色的日輪漸漸升起,照亮了整座城市。
「原來,現實中只是一瞬間嗎?」
莫雲還記得,自己剛坐下時,手裡還端著熱好的牛奶。
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讓溫暖香甜的液體流淌進喉嚨。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還真是有趣的經歷。」
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一串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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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