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流郡在灃水以南,位於大楚中間靠南的位置,周邊還鄰著四五個郡縣,加上靠近運河,土地肥沃,每年的收成都十分不錯,因此百姓生活也算富裕。
這次大旱,長流郡因為靠近運河,水源充足,百姓們又在地方官的帶領下換上了新稻種,因此旱災對長流郡的影響有限,大家雖有擔憂,但開墾種植都井井有條,眼看著快要收成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卻不料蝗災忽發。
遮天蓋地的蝗蟲從遠處飛來,落在田地間、草叢上,所過之處寸草不留,金黃的稻穀被飢餓的蝗蟲啃食乾淨,只剩下光禿禿的莖稈立在田地之中。
吃飽的蝗蟲或成群結伴向遠處飛去,或落在田地間再次產卵繁育。
滿心期待的農人們只能對著顆粒不剩的田地跟滿目的蝗蟲痛哭失聲,這些糧食是他們今年唯一的盼頭,現在被蝗蟲吃光了,他們的盼頭也沒了,農人們哀痛過後只剩茫然。
然而過境的蝗蟲卻尚未停止,大片的蝗蟲繼續往周邊的郡縣飛去,每過一個郡縣,都要將田地間的作物啃食乾淨,只留下一片狼藉跟無數吃飽的蝗蟲。
接連四五個郡縣受蝗災所害,地方的奏摺一道接著一道送上去,楚鳳元還未來得及的處理,邊關又再次告急。
大旱之年,不論是楚人還外族,都避不開這場災難,逐水草而生的外族更是如此,缺衣少食的外族被穆拉部落聚集起來,集中了兵力進犯大楚邊界,想要從大楚掠奪足夠的食物。
楚鳳元召集了幾個將軍商議,神色難掩疲憊,「穆拉部落的老首領去世,二子穆拉乞力繼位,他繼位後便對幾個部落發動了戰爭,幾個部落亦接連落敗,都被他收歸麾下,尊他為王。」
這次進犯邊關,便是穆拉乞力下的命令。
穆拉乞力不似他的父親守成,他為人狡猾,手段殘暴,偏偏還十分有野心,繼位後,借著大旱缺衣少食,鼓動了各個部落的情緒,將所有部落整合成一隻數量龐大的騎兵,進犯山豫關,意圖從山豫關打開缺口,侵占大楚的土地。
「張儀行身為一軍之將領,鎮守山豫關,卻妄自尊大,行事冒進,不聽勸阻進而中了外族計謀,出戰的八千將士折損一半!若不是副將及時封鎖城,怕是連山豫關都守不住!」
楚鳳元拍案大怒,「這便是我大楚的將軍!」
「四千將士的仇誰能去討回?!」
凌冽的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除了楚向天,其餘人都羞愧的低下頭,邊關已經平靜了多年,他們也跟著養尊處優,早就忘了戰場殺敵的熱血激.情。
「臣願出戰,以穆拉乞力的首級,祭奠四千將士亡魂!」楚向天單膝下跪,脊背挺直,目光堅定的看向面露失望的楚鳳元。
楚鳳元早知會是這個結果,閉了閉眼在他肩膀輕拍,「戰事緊急,你即日出征,山豫關兵馬由你統帥。張儀行就地處決!」
一想到張儀行他就怒極,若不是他好大喜功,四千將士也不會白白犧牲,犯下如此大罪,不殺他不足以平眾怒。
楚向天點頭領命,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御書房之中,楚鳳元神情轉冷,看向鵪鶉似的不敢說話的幾個老將軍,冷冷道:「幾位將軍年事已高,不便再操勞,今後軍中事務便另安排人處理,各位將軍在家中好好休養。」
「好好休養」四個字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這些人尸位素餐,平日裡領著俸祿,到了用人時卻個個都往後縮,與其留著礙眼,不如趁機解決了。
幾人躬身謝恩,不敢再說什麼,退出御書房,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便匆匆離開。
楚向天出了宮便策馬直接往城外大營點兵,戰事緊急,一刻都耽誤不得,他點夠兵馬,又讓人傳信周傳青,命他隨後準備糧草支援。
臨行前想到傅湉或許還在家裡等著,匆匆讓人帶了個口信回去,便帶著兵馬往北方疾馳而去。
等傅湉收到口信時,楚向天已經帶著人離開了好一會兒,雖然不是第一次,但驟然聽見消息時他還是有些懵。
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問戰事的具體情況。
帶口信的小兵知道的也有限,「聽說外族一直圍在山豫關下,試圖強行突破關口,戰況十分緊急。」
傅湉心裡緊了緊,壓抑住心中的擔憂,給了賞銀打發士兵離開。
第二日,又傳來消息,周傳青清點人馬,押送糧草也趕赴山豫關。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次戰況緊急,反而是楚向天帶著人先走,周傳青落在了後面。
待到城外大軍拔營趕赴山豫關,外族進犯大楚的消息也終於傳開。
天災加上**,百姓人心惶惶,甚至不知道從哪裡傳出的流言,說這是天罰,要皇帝下罪己詔,向天請罪,方能平息上天怒氣。
尤其是幾個剛剛遭受蝗災的郡縣,百姓們看著屋外漫天飛舞的蝗蟲還有顆粒無收的田地,對這樣的說辭越發信任。
天罰的流言越傳越廣,甚至有人深夜帶著黑狗血潑到官衙大門之上,地方官員甚至不敢再隨意出衙門,生怕有激憤的百姓動手傷人。
朝堂之中亦有人勸楚鳳元開宗廟祭祀祈福,楚鳳元大怒,怒極的模樣看起來比有殺神之名的煜王還要瘮人。
「查!給朕查!有人暗中散播流言,蠱惑百姓,爾等不思如何查明源頭,反而助長流言氣焰!朕要你們何用?!」
朝堂上鴉雀無聲,恐慌的沉默蔓延,站在前方的刑部尚書出列請命,「臣願為陛下分憂,查明流言。」
隨後刑部侍郎亦出列,「臣願往!」
兩人站在朝臣之前,目光堅定,一往無前。
楚鳳元掃過滿朝文武,凜冽的目光逼得方才提出祭祀祈福的大臣頭皮發麻,良久,他才冷冷出聲,「准!」
秦吏與衛鞅任命為欽差大臣,手持御賜金牌,暗訪長流等郡縣,查明散播謠言蠱惑百姓的流言源頭。
既然是暗訪,兩人便準備低調出行,不料臨行前卻意外被傅湉尋了過來。
傅湉帶著兩個精壯男子,拎著自己的包裹施施然攔住馬車,笑道:「二位順道載我一程?」
衛鞅皺眉攔住他,「長流郡現在亂的很,你不能去。」要是把人弄過去,再出了什麼岔子,楚向天能鬧翻了天去。
秦吏倒是知道一點,「聽說昨日侯爺進宮了?」
傅湉點點頭,如今天災**不斷,楚向天奔赴戰場殺敵,他不想只在家裡避難,就想著也為百姓盡一份力。
長流郡以及周邊幾個郡縣的蝗災他倒是有些想法,便進宮主動跟皇上提了願意前往長流郡救災。
楚鳳元思慮良久,才同意他的請求,為了安全,還派了兩個侍衛隨身保護他。
衛鞅瞅瞅他身後跟著的兩個侍衛,心累的擺擺手,「走吧走吧,不知道你要來,馬車有點小,我們擠一擠。」
兩個侍衛騎馬跟在一側,三人上了馬車,緩緩往長流郡行去。
三人在馬車上也沒閒著,而是翻閱長流郡傳來的一些消息。
長流郡從爆發蝗災後,雖然官府已經迅速開展救災,但是外面的蝗蟲鋪天蓋地,出門都要包的嚴嚴實實的,加上農田被毀,不少百姓心灰意冷,當地郡守貼過幾次公告,鼓勵百姓們參與撲捕蝗蟲,效果都不甚好。
後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一行僧人,打著佛|教的幌子為民祈福,這群僧人一開始設法壇祈福。施粥飯救濟災民,郡守見他們確實是在救助災民,便沒有阻止。
但是天長日久的,卻發現這群僧人所作所為越來越不對勁。天罰的流言最開始就是從這些被救濟的災民中流傳出來的,災民甚至還將這群僧人捧成了救苦救難的活|佛,即使家中已經揭不開鍋了,也要將僅剩的米糧財物捐給「活|佛」攢功德,讓他們祈福,讓災難早些過去。
秦吏收起手中的書信,冷聲道:「愚蠢!」
衛鞅嘆氣,「天災**並行,這些百姓總要找個寄託才能過下去,才會被這群邪僧趁虛而入。」
「看書信中,這些僧人應該在長流郡有了一定根基,我們不宜正面衝突,長流郡也有傅家米鋪,到時我們先到米鋪落腳,再圖其他。」
兩人都沒有異議,加快了速度往長流郡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