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去長壽宮陪太后用了午膳,吃過飯後楚鳳元去御書房處理政事,傅湉則被太后留下來說話。
從旱災之後,後宮之中的用度便節儉了許多,太后體恤皇帝,甚至連戲園子也關了,平日裡就是賞賞花,或者去寺里禮佛祈福。
現在傅湉回來了,難得有個討人喜歡的孩子說說話,太后自然想趁機留他在宮中小住幾日。
傅湉聽說太后連最愛的說書也不聽了,便故意挑著在長流郡的趣事講給她聽,長流郡一行總的來說算是十分順利,傅湉又故意挑著好的說,沒一會兒就將太后逗得喜笑顏開。
留到下午又用過晚膳後,太后才依稀記起來小兒子還捎了東西回來,便讓王嬤嬤將包袱拿過來。
她笑著道:「鳳璋在邊關這麼多年,從未見他在戰事時往慶陽捎過書信,現在有心上人了,倒是越來越貼心了。」
傅湉眼睛發亮的接過王嬤嬤遞過來的包袱,聽著太后的打趣抿抿唇,有點臉紅。
太后看看他,笑著轉身回寢宮,「你自個兒看吧,哀家先回寢宮休息了。」
傅湉抱著包裹送她回去,等人走了才將包袱放在桌上,小心解開,裡頭軟綿綿的一團,也不知道裝的什麼。
包袱布被解開,最上面放著一封信,還鄭重其事的用火漆封了口,傅湉拆開,信紙上只有寥寥兩行字,是他熟悉字跡,但比平日規矩許多,「想你了,有沒有想我?」
以及一句,「等我回來。」
信紙上的字跡收斂許多,對比著以前狂放不羈的草書,不難看出寫信之人的認真,雖然只有短短兩句話,卻像一塊糖,一直甜到了心裡,連嘴角的笑容都壓不下來。
傅湉將信反覆看了幾遍,然後才仔細的疊好放在一邊,隨信封一起捎回來的還有一張白色的狼皮,狼皮已經硝制好,白色毛尖泛著隱隱墨色,狼皮不似狐狸皮柔軟,但卻厚實暖和,手掌撫上去,有種踏實的暖意。
在宮中住了一晚,傅湉便先回了侯府,太后本想多留他兩日,但是想到他家中還有母親等候,便改口叫他常進宮。
傅湉抱著暖和的狼皮回了康樂候府。
回來先去見了傅有琴,母子倆吃了飯,又將長流郡的事情講過一遍,傅湉才被放回去休息。
而帶回來的狼皮則讓代福鋪在了外間靠窗邊的矮榻之上,狼皮不夠柔軟,不適宜做衣物,但是做褥子倒是很厚實暖和,傅湉習慣在矮榻上看書,便乾脆鋪在了矮榻上。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雖然天氣不似去年寒冷,但是北方的冬天也絕對稱不上暖和,傅湉換上了輕便的衣物,代福在窗邊放上了暖爐,他便靠在矮榻上看書。
傅湉靠著大靠枕,腳底摩挲著厚實毛絨的皮褥子,再想到送褥子的人,嘴角便忍不住微微翹起來,連枯燥的農書也變得有趣了起來。
從長流郡回來,傅湉還順道收羅了不少先前沒有看過的農書,上頭多是講解一些耕種之法,少數的還有一些農田水利、耕種器具的著述。
現在稻子栽種方法多是靠農人口口相傳,將自己的經驗傳授於後人,倒是也有人將這些經驗匯集成書,但是大部分百姓卻還是依靠著代代相傳的經驗,很少有人去看書,反而是傅湉無意間發現了這些書冊,便都帶了回來慢慢看。
其實在長流郡時他便在想這個問題,記憶中的旱災在平楚八年才結束,明年的形勢或許會更嚴峻,而他囤積的存糧卻已經少了大半,國庫更是幾乎搬空,要想讓百姓安穩的度過這場天災,唯一的辦法是再想辦法讓稻子在這樣惡劣的天氣里活下去,產出更多的糧食。
如果明年能順利收成,那這場天災便能平穩度過。
所以他才找來了大量的農業書籍,試圖從前人經驗之中,尋找讓稻子生長的更好的方法。
既然老農獻上來的稻種能比之前的稻種長得更好產糧更多,那他也一定能培育出比現在長得更好的稻種出來。
然而傅湉將這些前人書籍翻遍,卻也沒有找出行之有效的方法來,放下手中的書籍,他有些疲憊的嘆了一口氣,下意識的伸手攥住垂在胸口的長命鎖。
銀質的長命鎖還帶著身體的溫度,傅湉不自覺的摩挲著,忽然靈光一現,猛地從矮榻上蹦起來,光腳跑進內室,將先祖留下的那本冊子又翻了出來。
這本冊子上記載了許多關於本源的事情,傅湉循著記憶翻過去,就見上頭一頁寫著,大妖本源可助其他同類開靈智,或者增加修為等等作用。
手指在那一行字上滑過,傅湉忽而想起自己先前曾經無意識讓一株牡丹提前抽枝生葉,如果……如果說他只用上一點點的本源之力,那是不是可以讓這些普通的稻種生長的更快更好?
心臟砰砰的跳動起來,傅湉找來繡花針,將長命鎖打開,取出了放在其中的本源果實的外殼。
這原本應該是一顆飽滿的果實,現在卻只剩下一層綠玉似的外殼,但是即使如此,它依然擁有強大的力量,本源之力能令同類開靈智,如果他妥善使用,說不定真的能讓這些稻種生長的更好。
妖族之中,若是開了靈智,便不可隨意殺害,但若是未開靈智,不論是人類還是身為同類的大妖,都可以隨意處置,如果按照妖族遵循的規則來解釋,可以稱作「命」。
傅湉攥著手心的「綠玉」,披上外袍急急往外走去,只要他控制好這個度,便能解現在的燃眉之極。
急急忙忙的叫上轎夫送他進宮,走到了半路傅湉才想起來要找個合適的理由,胡亂編了個理由進宮陪太后閒聊了半晌,他才找到機會溜到御花園去見老榆樹。
老榆樹許久不見他,再次見到很是高興,傅湉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先是轉達了先祖對它的期待,等老榆樹明顯高興了,才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雖然據說妖族對於未開靈智的同類並不在乎,但是傅湉拿不準老榆樹會不會在意,因此問的格外忐忑。
「你想利用本源之力讓稻子生長的更好,但是又不想讓那些稻子開靈智?」老榆樹詫異的問。
傅湉點頭,解釋道:「天氣久旱,囤積糧食也逐漸消耗,若是不想辦法讓稻子順利的收成,明年怕是很難過。」
老榆樹沉吟了一會兒道:「你不會控制本源之力,若是可以將慕丹的本源取出來,可以想辦法稀釋力量。」
傅湉訝異,「稀釋?」
老榆樹也有點不確定,「我只聽說吞吃了大妖的本源便可以獲得同它一樣的修為,即使只是碰上一下,那獲得的好處也不少。」
傅湉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下意識摩挲著頸間的長命鎖,片刻後對老榆樹道了謝,便又出宮,急匆匆的趕往城外的莊子。
莊子上的管事沒料到他會忽然過來,嚇了一跳之後才恭敬的將人迎進去。
這座莊子是當初給傅書月置辦嫁妝之後順便置辦的一座,宅子建的不算精緻,但也算過得去。
傅湉讓莊子管事給他騰了一個院子出來,又讓他準備了準備不少稻種送過來,為了方便自己試驗還特意讓管事在院子中間搭了個暖帳,帳內四角放了暖爐,裡頭則模仿水田,開墾出了田壟溝渠。
凡事都準備好後,傅湉將管事還有下人打發走,對外只說發現了新的育種方法,要嘗試一下。
確認人都走乾淨後,傅湉脫掉厚重外袍,將寬大的袖子捲起用布帶系住,親自去湖裡拎了一桶水過來,然後將本源取出來,在木桶中快速的涮了涮。
他聽了老榆樹的一番話後,便想出了這個辦法,因此才特意到莊子上來試試。
不知道如何掌控這個度,他便準備一點點的試,將本源在水桶中反覆涮了涮,也沒有發現什麼變化,傅湉忐忑的將稻種用透氣的紗布包裹住,淺淺的懸掛在水面以下。
帳里點了暖爐,十分溫暖,如果本源之力能起作用,應該很快便能出芽。
傅湉眼神一錯不錯的盯著水桶,過了大概三個時辰,再將稻種撈出來,就發現稻穀外殼已經出了白。
將稻種平攤在地上晾乾,再直接播種在就地開墾出來的小片田地中,灑上稻草灰蓋上,傅湉拍拍手,將沾上泥水的褲子也捲起來,臉上手上髒兮兮的也顧不上,拿筆在冊子上記錄好,然後又重新打了一桶水,依法炮製的浸泡了另一批稻種。
稻種水源田地都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只有本源在水中的浸泡時間,從片刻到半個時辰都有,傅湉做好記錄,忙到夜裡,才終於將稻種全部種下去。
莊子管事在院子外面戰戰兢兢的等著,東家忽然過來,也不說什麼事,就將自己關在了院子裡,連下人都不讓進去伺候,管事深怕他在裡面出了什麼事情。
傅湉一身衣裳全是泥水,他在此之前從未下過農田,就算看的書再多也只是紙上談兵,現在自己下地,雖然好歹成功播種了,但也差不多把自己滾成了泥猴。
管事看見他這個模樣一哽,心道難不成還真是來試種稻種的?
傅湉看他打著個燈籠站在寒風裡,笑了笑,抬手將身上的棉袍裹得更緊一些,「管事怎麼還在這裡?」
管事反應過來,趕緊上前給他照著前面的路,「我見東家還沒出來,有些擔心,便在這裡守著了。」
傅湉點頭,說了句多謝,將冰涼的手也揣進袖子裡,「沒事了,明日叫人看著帳子裡的暖爐跟稻田,田裡種了稻種,別凍著了。」
管事將人送回屋裡休息,伺候的下人送來熱水跟乾淨衣物。傅湉便趕緊抱著衣物去洗漱了,而管事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大少爺就是大少爺,雖然想法挺好,但也太不切實際了,哪有人會冬天播種育秧,就算有暖爐,這育出來的秧苗也沒處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