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東山警力都沒有參與這次行動,但馬雲波從家裡出來的時候,換上警服,開著警車,一路跟著數輛偽裝過的卡車、亮著燈的消防車和救護車往塔寨方向去的時候,沿路關卡,也沒人攔他。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因為每個單位和小組都只知道有任務,但是具體任務是什麼,都要在人員就位後等通知,相應的,他們也不知道都誰才是參加行動的人。
通往塔寨的路上,有幾輛號牌上掛著「百年好合新婚快樂」字樣的接親車從塔寨的方向開了出來,馬雲波面色沉冷,換擋超車,闖著紅燈直接把車速開到了極限。
林宗輝在思過室待了一天一夜。
林耀東、林耀華帶著林燦、林小力走進祠堂的時候,發現他正直直地跪在牌位前。
林耀東失望地搖搖頭,走上前去躬身給牌位上了柱香,這才回過頭去問他,「聽說你把自己關在思過室一整天了,說說,都在想什麼?」
林宗輝沒什麼表情,連語氣也是平平,整個人仿佛都透著認命的死氣一樣,「我在想,這些年我都幹了什麼……如果見到祖宗,我該說什麼……我是不是林家的叛逆,我,很後悔,好人做的不徹底,壞人也沒有做徹底。」
林耀東難得黯然,「宗輝,我理解你的心思,但你要想想,以前的塔寨什麼樣?龍坪東山最最窮困的村子!村里到處是沒人住的空房子,一片破敗!連這祠堂都快塌了……」
「我寧願這祠堂塌了!」林宗輝突然爆發,幾乎崩潰地大喊,「現在的塔寨是散發著惡臭的塔寨!你以為村子裡沒有人吸毒這個村子就不受毒品的傷害?!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去看看那些人,一個個地習慣了賺這份製毒的快錢,誰還願意去老老實實勞動賺錢?!你再看看塔寨這些孩子們,凡是製毒的人家,哪個孩子有出息?不是跟著製毒就是販毒!林耀東!塔寨就要徹底毀在你的手上了!你趕緊收手……我跪了一天,我就等你來,我要告訴你,我已經把所有製毒的人家信息都交給了警方!」
趙嘉良從後面繞出來,悄悄地站在了祠堂的側旁,藏匿著身形,靜默無聲地躲在暗處看著這一切。
林耀東愣了一下,霎時間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林宗輝幾乎痛哭流涕,「這全是你逼的!我不能看著林家斷子絕孫。塔寨的毒,必須清除!」
「你瘋了!」林耀東嘶吼,聲音幾乎都破音了,他從來沒有這麼失態過,他提防著外賊,防來防去,卻不成想竟然是林宗輝在他背後捅了他這最致命的一刀,「你這是出賣!你你出賣了你的族親!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我不是!」林宗輝慘笑一聲,「我和塔寨的人都被變成了鬼!我去見祖宗了!我要向祖宗告你的狀!」
他從家裡出來就抱了必死的決心,到了這個份兒上,也不想再跟林耀東糾纏下去,話音未落,他人已經一頭撞向了石柱,他撞得滿臉鮮血卻沒有死,昏沉沉地想爬起來再撞一次,可是卻沒力氣了……
在場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做這樣的選擇,連林耀東都傻了眼,林宗輝伏在地上艱難地翻了個身,仰面看著林耀東,眼睛裡帶著哀求,虛弱地喊他,「東……東哥,再叫你聲東哥,幫幫我,我要去見祖宗……幫幫我……」
林耀東猝然倒退一步,那一瞬間,已經啞了的嗓子竟然微微的打顫,「我……我手上不沾血,更不沾林姓族人的血。」
林宗輝笑笑,有點嘲諷,甚至有點憐憫,「你……你沾的還少嗎?勝文、勝武、我家三寶……還有……還有這個……」他勉強抬手指了指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林小力,「他才多大……你是怕我告狀吧,放心,你見不到祖宗,你沒資格……」
這是在戳著林耀東的心說話。
憤然火起,林耀東一把搶過林燦的槍,惱怒地扣了扳機——
一聲槍響,林宗輝再無氣息,林耀東怔了怔,膝蓋一軟,倏地跪在了他的身前,半晌後,慢慢地拂過他的眼睛,幫他閉上了眼。
凌晨三點發起總攻之前,所有警力在各個點位集結完畢,60名突擊組隊員全副武裝,騎著摩托車準備闖入塔寨之際,整個塔寨猝然斷電,正在村民家中收穫的林天昊察覺不對,拿出手機要給林耀東打電話,卻發現手機顯示竟然是無服務!
「壞了,出事了!」林天昊猛地站起來,看著烏漆嘛黑中愣神的村民,急得怒吼,「愣著幹什麼!能銷毀的冰都銷毀了啊!」
「100多公斤,怎麼銷毀?!」
「操,」林天昊目光一愣,率先抄過手下人帶過來的獵槍,拎在手裡直接沖了出去,「跟他們干!」
其實沒電沒信號的不止是塔寨。
塔寨周圍方圓三公里,除了必要的市政設施外,其餘全都斷了電。
網吧里打遊戲的小年輕們在停電的掃興里罵聲一片,渾然不知外面有幾名突擊隊員悄然經過,等網吧老闆用了自己的發電機去重新通了電之後,電腦重新亮起,前後腳開機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同一時間發現——電腦的網絡也沒了。
打電話要報修,發現手機也沒信號,老闆瞪著眼睛,往外面不見一點光亮的夜幕中看了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壞了,出事了。」
祠堂里,自覺大勢已去的林耀東給香爐里重新插了香,恭敬地朝著牌位拜了拜,直起身來的時候,卻看著上面供奉著他們林氏列祖列宗的各個牌位發呆,「耀華啊……我錯了嗎?」
他聲音里透著從未有過的疲憊和滄桑,林耀華心中一痛,看著地上林宗輝的屍體恨恨地說:「哥,是他先背叛了家族,他死有餘辜!」
帶著人一路打一路退的林天昊連滾帶爬地衝進祠堂,人還沒進門就一疊聲地喊東叔,「警——警察!」
跑的太急,他根本說不出像樣的話,拿出手機給他們看,「沒、沒信號了!」
林耀東愣住,大腦充血,眼前都黑了一瞬,他晃了一下,林耀華這次卻比他反應更快些,「快!能銷毀多少算多少!快!!!」
兩噸冰毒,這麼短的時間,能銷毀多少?
林耀東聲音有點不穩了,他閉了閉眼,把心一橫,豁出去地抓住林耀華,「快,耀華!去把帳本燒了……然後通知村里,儘量拖延時間,組織大家,儘量銷毀!如果被抓,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一切跟你沒關係!」
「大哥……」
林耀東怒吼催促,「快去!!!」
林耀華不得已,轉身快步往外跑,林耀東看著愣在當場不知所措的林燦,抓著他手腕的手青筋暴起,「阿燦,聽東叔說!你可能會進監獄,但是出來之後一定要記得,挑起家族的擔子,讓塔寨東山再起……」
「林書記這是打算自己扛了啊!」看夠了好戲的趙嘉良從祠堂後面走出來,氣定神閒,甚至是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巴掌。
林耀東轉身,看見他的一瞬間一下子全明白了……
塔寨村各處,監控鏡頭有的被突擊隊員剪斷了線,有的乾脆乾脆被蒙上了黑色塑膠袋,梁歡率領突擊小分隊,飛檐走壁占據了制高點,用帶電擊頭的弩將修車鋪里打麻將的、打牌的數名壯年男子擊倒,兩名男子企圖反抗,杜力上前肉搏,悍然將之放倒,梁歡隨即匯報,「二號哨所——村北修車鋪已控制。」
村南暗哨小賣部里,發現手機沒信號的馬仔破門而逃,被突擊隊員堵了個正著,帶隊的組長匯報:「三號哨所已控制。」
深夜的指揮中心燈火通明,指揮中心內所有人都在忙碌,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大屏幕上是塔寨全貌地圖以及抓捕現場傳回來的實時畫面。地圖上村口位置被標紅,村內明哨、暗哨也已被全部標出,播音設備里再度傳來現場匯報的聲音,「突擊組已全部就位。」
大屏幕上代表村內明哨、暗哨的紅色標示隨著突擊隊員的匯報聲一一熄滅,設備里傳出杜力的聲音,「報告王廳、李局!塔寨村所有明哨、暗哨已全部清理乾淨,各組已按原計劃開赴塔寨村。」
李維民緊緊盯著大屏幕,「各組到位後迅速進入塔寨!突擊小組繼續往塔寨內部滲透!」
「是!」
塔寨祠堂,林燦撿起林宗輝身邊的槍,林耀東慢慢地走向中堂,看著趙嘉良,聲音幽冷幽冷的,「在塔寨,趙先生花了不少心思吧……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吧?」
趙嘉良沉下臉,慢慢眯起眼睛,眼底浮現刻骨的仇恨,「你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的一個故人,鍾素娟?」
林耀東愣住。
「我是他的丈夫。」二十多年了,趙嘉良終於可以重新把這些話堂堂正正地說出來,「我找了你二十多年,另外,我還要告訴你,李飛,是我們的兒子。」
錯愕震驚之餘,林耀東放聲大笑「我就說你很眼熟……兒子是緝毒警,老子是臥底……你們這一家子和我還真的是有緣!」
趙嘉良活動了下手腕,他看著自己的手掌,片刻後,吊兒郎當地抬起頭,幽幽地冷笑,「那林書記,咱倆的帳,今天算算?」
林耀東轉身踱步,林燦心領神會地舉起槍指著趙嘉良,趙嘉良眼睛也沒眨一下,林耀東再次轉身的時候眼睛卻已經充血了,「那我整個塔寨的帳怎麼算?!我苦心經營那麼多年的塔寨!怎麼算?!你告訴我?!怎麼算!!!」
在面前正好截住了要去毀帳本的林耀華的李飛,拿槍抵著林耀華的腦袋,從門口進來,冷然看著拿槍指著他爸的人,「當然是一起算!」
讓人沒想到的是,林燦不僅沒有放下槍,反而上前一步,以同樣的姿勢控制住趙嘉良,並結結實實地把槍抵在了趙嘉良的頭上,他這動作,連他親爹林耀華都沒想到,他有點慌,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起來,「阿燦,李警官,別衝動,有什麼話我們先商量……大哥……」
林耀東不看林耀華,死死盯著李飛,林耀華見林耀東不說話,徹底慌了,「大哥……你說句話!阿燦……阿燦!把槍放下!」
林燦卻像是沒聽見林耀華的話,猙獰地瞪著眼睛咬牙切齒,「李飛,我們人多,你就一個人……有本事你就把我爸打死,我們一起開槍,一命換一命,沒本事,你就鬆開我爸!」
李飛慢慢眯起眼,手更緊地勾在了扳機上面,「你開槍試試!」
「我賭你不敢開槍——但我敢。」林燦冷然而瘋狂,大批警察堵在了家門口,林燦知道弄不好他們塔寨林氏今天誰都沒有好下場,那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別?拉一個墊背的更好!林燦獰笑,已然瘋了似的,竟然不顧林耀華死活,「……爸,對不起,但他們毀了塔寨!」
他說著,竟然真的打開了手槍的保險。
在林燦手裡的趙嘉良臉上半點懼色都沒有,他就是看著李飛心裡湧起一陣複雜的遺憾和不舍,片刻後,卻豁達地笑了一聲,微微仰著頭,仿佛林燦槍口下的人不是自己一樣,悍然地對李飛喊:「仔!別怕!記得給我和你媽上香!」
哪可能不怕?
李飛對敵的時候就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他拿捏不准林燦那瘋子是不是真的敢開槍,但他的確是真的不敢。
……他沒有哪個定力,敢拿他爸的命來賭。
他猶豫著,試探著也慢慢拉動槍栓,他試圖在林燦臉上看出一點心虛或者做戲的端倪來,然而讓他的心不斷下沉的是,林燦從始至終眼睛裡竟然沒有半點猶豫!
劍拔弩張針鋒相對間,林燦野獸一樣盯著他,「李飛,我數三個數,數完我就開槍!」
李飛沒有回答,眼睛死死盯著林燦手裡的槍,而與此同時,林燦竟然真的開始倒數——
「一……!」
李飛握槍的手攥得更緊了。
林燦扣著趙嘉良的手也更緊了,「二……!」
汗從李飛的額頭流下,林燦放在扳機上的手指開始慢慢使勁,李飛的視線從林燦的手移到林燦的臉,在他準備數三的時候,心理防線崩潰,他沮喪地放下了槍,鬆開控制林耀華的手。
……他看出來了,如果他不放,林燦真的會開槍。
林燦能舍下林耀華,但他不能放棄趙嘉良!
李飛鬆開桎梏,此刻也看出兒子意圖的林耀華不敢置信地頹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樣鬆了口氣的林燦槍口下,趙嘉良閉上了眼睛……
林小力衝上前,搶過李飛手上的槍,不客氣地把他一腳踹倒,林耀東冷笑的看著趙嘉良,轉頭對林燦開口,「押過去。」
林燦用槍頂著趙嘉良的腦袋,把他和李飛各自用手銬銬上,一起押到祠堂中,強行摁跪在牌位前,李飛還不服不忿地掙了一下,趙嘉良根本連掙都懶得掙。林宗輝滿臉是血的屍體就倒在不遠處,趙嘉良轉頭去看李飛,李飛卻垂下頭,「對不起……我算到了一切,我沒算到這個。」
他沮喪頹然,但這個時候,趙嘉良在他臉上反而看不見害怕了。
他越發欣賞這個兒子,雖然心裡暗怪他不聽話,但李飛的血性讓他感到無比自豪。
他輕笑起來,抬頭去看心虛到不敢去正視林耀華的林燦,輕蔑地冷笑著奚落,「毒品真有意思,能讓人六親不認。」
林燦被踩了尾巴似的,發狠地動手要想教訓這個坑了塔寨的罪魁禍首,林耀東卻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來,站到了趙嘉良和李飛面前。
「耀華、阿燦,今天我是走不掉了,但祖宗這邊必須要有個交代!」他話是對林耀華和林燦說的,但目光卻始終陰狠地盯著地上的趙嘉良父子,他說著,舉起手裡李飛的配槍,走近了趙嘉良……
千鈞一髮之際,李飛掙扎著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趙嘉良,趙嘉良卻比他更快,用力掙開背後的林燦撞開了李飛,李飛紅著眼睛,拼命的想要起來,卻被趙嘉良飛身一撲,死死的壓在身子下面!——
林耀東冷漠地看著眼前好一出父慈子孝徒勞掙扎,殘酷而嗜血地勾起嘴角,「——林氏今天這個劫是你們父子給的,好吧,你們陪著我一起上路吧!」
他說著,掰開了李飛手槍上的保險,李飛拼命掙扎想把身上的趙嘉良弄下去。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趙嘉良為救他而死,而他卻還活著!
難以名狀的巨大恐慌讓李飛不顧一切地掙扎,可趙嘉良強硬地不肯妥協,反而在他的掙扎中,用身體將他更嚴實地保護了起來……
林耀東的手勾在了扳機上,眼看就要扣下,危在旦夕之際,門外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傳來,人還沒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卻打斷了林耀東的動作——
「林耀東!」
聲如洪鐘的一聲爆吼,林耀東倏地抬頭,驚疑不定地朝祠堂外望去,來人破門而入,沒想到,竟然真是馬雲波。
他舉著槍自外面走進來,槍口對著林耀東,而那邊的林燦瞬間調轉槍頭,對準了馬雲波的腦袋。林耀東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此刻臉上慣常閒適的神色是沒有了,不過他依然很冷靜,「馬局長,你這什麼意思?我有些看不懂。」
馬雲波舉槍,只是冷冷問他:「林耀東,你想不想走?」
「走?」林耀東驚疑不定,在一瞬間,卻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來。
「警方已經圍死了塔寨!想出去,現在只有我能帶你走!」馬雲波指了指外面的警車,看著林耀東開始出現猶豫的臉,加大了籌碼,「走嗎?!也許……還有未來!」
林耀華聞言趕忙走到林耀東近前反語速飛快地勸說:「哥!你得走!為了塔寨,你不能死!你死不得!」
林耀東看著也是老淚橫流痛苦不已的弟弟,猶豫一瞬,微微眯起眼睛問馬雲波:「條件呢?」
馬雲波指了指李飛和趙嘉良,「我得帶著他們兩個!我已經被你拖下水了,做不了好警察了……但我至少能做個好人……我欠李飛的……得還!」馬雲波餘光掃了下手錶,行動組隨時可能攻入,而他也不想在這個地方伏法,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緊緊地看著林耀東,手心已經開始冒汗,他仰頭催促,「最多還有十分鐘!你走不走?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片刻僵持後,林耀東深吸口氣,轉頭看著他身邊的所有人,「耀華,記住,所有的事,都推在我身上,和你們沒關係!阿燦!塔寨的未來就在你的肩上了!不要給祖宗蒙羞,要光宗耀祖!」
都這個時候了,林燦還有什麼未來?塔寨還有什麼未來?他竟然還做著光宗耀祖的美夢!馬雲波心裡又是唏噓又是冷然,揚聲催他,「交代完了嗎?抓捕小組估計已經進村了!」
「帶他們倆上車。」林耀東把心一橫,跟林燦點點頭。現在的情況,馬雲波主導,而他已經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馬雲波對他們沒有信任,始終舉著槍戒備著,看林燦給帶著手銬的李飛和趙嘉良嘴上貼好膠帶,率先一把拉起李飛推進他開過來的警車后座,想了想,害怕李飛在半路上對林耀東不利,一手拿槍抵著李飛的腦袋,一手拿鑰匙打開了其中一隻手銬,單手將手銬穿過后座車窗上面的扶手,又拿槍威脅著強行將李飛的另一隻手銬了回去——
雙手被吊在車頂的李飛全程不屑地冷然盯著他,這種時候林燦也顧不上別人看他都是什麼目光了,鎖好了李飛,就要回去如法炮製趙嘉良。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轉身,身後卻槍聲驟響,「砰」的一聲,幾乎讓整個祠堂內外在一瞬間沉寂下來。
林燦驚疑不定地猛然回頭,李飛側身讓過他,同時朝他身後望去,緊接著,他猝不及防地看見了表情倏然凝固,胸膛慢慢洇出血色,目光牢牢看著他的臉,顫抖著嘴唇,想要說什麼話,最終卻緩緩向下一頭栽倒的趙嘉良——
不……不!!!
李飛一聲嗚咽嘶嚎全被膠帶堵在嗓子裡,他瞠目欲裂地下意識地想衝過去,可是所在車上的雙手限制著他甚至連警車都出不去……
時間仿佛都凝固了,除了他的含混的嗚咽悲鳴,現場包括林耀東在內,所有人都怔愣了足足幾秒鐘。
誰也沒想到,這麼個節骨眼,林耀東都已經妥協了,竟然還有人不肯放過趙嘉良。
他們更想不到,躲在人群後面持槍殺了趙嘉良的……竟然是林小力!
甚至還沒滿18周歲的林小力!
趙嘉良倒下,躲在他後面還舉著槍的林小力全身顫抖,從趙嘉良胸口湧出來的血幾乎要在無形中染進李飛的眼睛,他眼中迸出道道紅的極其駭人的紅血絲,瘋了一樣一腳踹倒愣在車門前也沒反應過來的林燦,林燦踉蹌地向前撲了一步,他死死地看著脫手飛出去的手銬鑰匙——
給我打開——你們他媽把手銬給我打開!!!
……沒有人理他。也沒人能懂他交代下吱吱嗚嗚的動靜到底是實在說什麼。
本來都要上車了的林耀東鐵青著臉大步走回去,抬手狠狠甩了林小力一巴掌,他震鄂至極,又驚又氣到打人的手都是抖的,「為什麼殺人?為什麼!」
「他害了東叔!」讓林耀東感到害怕的是,林小力這個半打孩子殺了個人,竟然沒感覺到怕。他把這一切看得如同砸碎了誰家玻璃或者跟誰打了一家一樣稀鬆平常,被林耀東打了一巴掌質問,他竟然還理所當然的理直氣壯,「他把東叔害成這樣!他該死!他該死!!!」
有那麼一瞬間,林小力的反應讓林耀東感到絕望。
這是他塔寨的下一代。
可是他們的下一代怎麼會變成這樣?
真是他創造的這個環境改變了人,讓所有人都變得貪得無厭麻木不仁嗎?
可如果真是這樣,這幾年,塔寨人過上的好日子又該怎麼算?
算不清了。
林耀東嘆了口氣,他扳住林小力的肩膀,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告誡他:「那你也不能殺人!以後你的手上不許再染血!聽到沒有?聽東叔的話,回家!趙嘉良是我殺的,這裡的一切都和你沒關係!回家!!」
林小力開槍沒害怕,卻在林耀東的幾句訓斥規勸中鼻涕眼淚一道流了下來,「東叔,我要跟你走!我要保護你!」
林耀東猛地往外推他一把,「走!!」
林小力哭著飛跑了出去,在他們爭吵送,馬雲波迅速跑到趙嘉良身邊,摸向他的動脈,血還在往外滲,可人已經死透了。
他遺憾、愧疚而心疼地看了一眼車上瘋狂掙扎著、腳在車外身體卻怎麼也出不來的李飛,目光落在他轉眼已經被手銬勒出兩道血肉模糊駭人血痕的腕子上,半晌後,似做了什麼決定,攥緊拳頭,朝李飛走過去。
李飛惶然求救地看著他,馬雲波顫抖著吸了口氣,儘量用沉定的語氣使他暫時能找回一點理智,至少,能聽懂他的話,「……你總得先會車上坐著,我才能給你解手銬。你這個樣子,把車門都堵了,你讓我怎麼進去給你開鎖?」
李飛呆了呆,表情空白呆滯地依言坐回了車裡,手銬隔得皮肉模糊的手腕上,鮮血順著胳膊染紅了一宿,他卻渾然未覺似的。
馬雲波扶著車門,看他把腿拿進車裡,扭過身子等自己給他解鎖,咬咬牙,在他急切哀然的目光中,決然地把他那邊的車門關上了。
——他不僅關上,他還回頭喊了林耀東一嗓子,在林耀東迅速上車後,摁著中控鎖,把車門都給鎖死了……
后座上,李飛猛地掙紮起來!
——馬雲波!你放下我下去!停車!停車!!那是我爸!是我爸!你讓我去看看他!!!
他始終沒法開口管趙嘉良喊一聲「爸」,現在他終於克服了心理障礙,可是這聲「爸」,被膠布堵著,依然說不出來,而他爸永遠都失去了聽見這個字的機會……
「你現在下車沒有任何用處。多則生變,你……得先跟我走。」馬雲波心裡也不好受,聲音發悶,態度卻很強硬,「出了塔寨,以後你會有機會看他……最後一眼的。」
不管他如何嘶吼掙扎,馬雲波依然掛上檔,踩著油門,堅定地帶著他和林耀東離開了塔寨……
后座上的李飛瘋了一般頭狠狠撞擊著玻璃,直至目光再也看不見趙嘉良的身影,直至出了塔寨跟不斷朝這個方向湧入的車流逆向而行,很久後,他始終乾澀的眼睛,終於落下淚來……
他分明看出來了,趙嘉良倒下去的時候,坐著口型跟他說的最後四個字是——
兒子,保重。
………………
…………
馬玉波的車剛離開塔寨,塔寨上空就有三架直升機開著頭燈由遠及近呼嘯而來,牽著警犬的邊防武警、帶著防爆裝備的公安特警,大批警力不斷聚集,越來越多的行動組按地圖標註點進駐塔寨,無人機俯拍視角中,進駐塔寨的警車車燈從村子外圍的各個路口亮起,宛若一條浩瀚長龍,同時朝著塔寨的中心逼近、匯聚。
與此同時,林小力在村子裡面瘋狂的跑著,每個他經過的房子都奮力敲打房門,一邊敲一邊高聲喊著,「南井村和河前村的人來村子裡尋仇了!都出來護村子!快啊!!」
林小力經過的房子,一戶戶都亮起了等,有人拿著鋤頭、有人拿著砍刀走出了屋子,村子裡的狗開始不停的狂吠,就如同最初李飛和宋楊也闖塔寨的那天一樣,家家戶戶的男人們操著不同的農活工具悍然上街聚集,包團地朝逼近的警方迎了上去……
另一方面,已經帶領一隊突擊組成員來到祠堂的蔡永強,進門看見趙嘉良胸部中槍倒在地上,蔡永強急忙上前檢查而趙嘉良的情況,摸了摸脈搏後,他沉痛地閉了閉眼,看了一眼祠堂里倒著的林宗輝屍體,他臉色極度難看地通過對講跟指揮中心匯報:「……突擊組1隊報告,祠堂內發現……發現了趙嘉良和林宗輝的屍體。李飛不知去向。重複,祠堂內發現趙嘉良、林宗輝的屍體,李飛不知去向。」
蔡永強的聲音通過指揮中心的擴音喇叭,將趙嘉良的死訊傳給了在場的所有人,李維民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所有人都呆住了,片刻後,李維民猛然又臉色煞白地站起來,嘶吼著喊艾超,「艾超……艾超!把李飛的定位畫面給我調出來——!」
艾超行動極快,片刻後,將準確的信息打到了主屏幕的一處分塊地圖上,澀著聲音向李維民匯報:「李局,這是我們根據李飛定位調出來的交通監控畫面,李飛應該在這輛警車上,根據車牌號,這是馬雲波的警車,李飛生死不明,是否派出小隊支援?」李維民站在大屏幕前,看著各個小組的行動畫面,看著李飛距離塔寨越來越遠的紅點,狠狠咬牙,「——追!!」
塔寨內,警察們飛速在村道里穿行著,各個行動小組按倒行動計劃書朝著自己的目標逼近,一扇扇門被踢開,一組又一組警察們沖像不同的目標,2號抓捕組在一戶民房前用破門錘破開院門,隊員隨即進入,隨隊的公安記者在後面訓練有素地迅速跟了進去,抓捕小組直接衝進了臥室,毒販驚醒剛要起身,抓捕組直接撲了上去,同時組長通過對講想指揮中心匯報,「2號到位,2號到位!」
另外一組抓捕小組,按照導航奔赴目標地點,還沒到達,就遠遠的看到目標樓房的陽台上,一名男性毒販正在往外傾撒著毒品——
「別弄了!弄不完了,走啊!命重要!」林天昊扯過還在試圖銷毀毒品的馬仔,一行人剛走出,就看到路面上手電筒的光亮,前一天還說要跟他們幹的林天昊這會兒卻慌不擇路地想找東西堵住大門,抓捕組破門而入,林天昊的槍口對著面前,卻忽然有人自後突襲,直接將他制服!
「11號到位,11號到位,目標人物林天昊在我的位置,已被抓獲。重複,林天昊已被抓獲!」
林耀華的家內,他往行李箱裡拼命塞著現金,剛要出門,第三抓捕組破門而入,林耀華還想做最後抵抗,卻被衝進屋的武警三兩下摁倒——
「3號到位,3號到位,發現目標人物林耀華,已經抓獲。重複,林耀華已經抓獲。」
塔寨之外,盤旋在上空的直升機頭燈明晃晃地照亮村子,直升機的喇叭朝村里越聚越多的村民們持續進行著喊話,「村內的犯罪分子,你們已經被包圍,無路可逃!必須立即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如有反抗,警方將堅決依法嚴懲!」
憤怒的村民們手持著東西在狹窄的道路上和武警對峙,有些過激的村民甚至開始朝武警扔石頭,衝撞防爆盾,特警們列隊舉著防爆盾,僵持中對著手台匯報:「村民情緒開始失控,請求空中支援!」
其中一台直升機根據定位而來,盤旋在撒潑的村民頭頂,「——襲擊,毆打執法人員,破壞執法車輛和設備,哄搶涉案財物,甚至實施打砸搶燒等極端行為,已經嚴重威脅人民群眾和執法人員生命財產安全,警方將依法採取斷然措施,嚴懲犯罪分子。請無關人員立即離場回家。」
隨著直升機的喊話,失去昔日能在前面給他們壯膽後面給他們撐腰的主心骨,村民們的氣勢漸漸頹了,特警趁機將他們徹底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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