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破冰行動」,多地警方聯合行動,在廣東警方突襲塔寨取得階段性進展的同一天,遠在法國勒阿弗爾的朱鴻運落網,香港劉浩宇、黃達成落網,澳門方天逸落網,龍坪蔡繼賢、季筱桐落網。記住本站域名
從塔寨村倉惶掏出來的馬仔跟毒販被海警軍艦上全副武裝的武警抓了個正著,從塔寨出去的那些「百年好合」婚車被攔在國道關卡,所有毒販都被持槍武警當場抓獲。另有兩輛之前給塔寨送料頭的箱貨,被福建牌公安警車在賓館門外停車場查獲,兩名運送料頭的福建人被捕。
天蒙蒙亮的時候,馬雲波把李飛跟林耀東帶到了海邊。
他下車,林耀東也跟著下來,看了看空曠的海灘,「從海上走?」
馬雲波微微一笑,抽出手銬來,熟練地把他銬在了車門的內扶手上。
林耀東這才覺出不對來,「馬雲波……你什麼意思?」
馬雲波平靜地看著他,「帶你走之前得先來這兒一趟。」
「來這兒?」
馬雲波不理他,開了後門,把李飛嘴上的封條撕開,看著眼淚糊了滿臉卻哭不出聲來的李飛,黯然愧疚地閉了閉眼,不忍地避開他的目光,鑽進去給他把手銬打開了,「李飛,我很抱歉。沒能救出你的父親。但是,我答應你的事,現在完成了,我已經抓到了他,把他……交到了你的手裡了。」
李飛是第一個知道于慧死訊的人。
于慧自殺的那天夜裡,馬雲波給他發了一條語音信息——
「李飛……是我!我要告訴你,你……你嫂子……走了……自己走的!……不!……是我逼的!我逼的!聽著,記著今天啊!……以後……如果……如果我有什麼意外……你在這天,給你嫂子上個香……給我上個香什麼的……還有,記著……我答應過你的事兒……我一定完成!!!」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李飛給他回了電話,他幫他擋的那一槍,馬雲波欠他的一條命,他請他到塔寨幫忙救趙嘉良。
所有的人里,除了李維民、馬雯跟陳珂,馬雲波是第四個聽見李飛親口承認這件事的人。
明明是兩肋插刀的兄弟,最後卻走到了這個地步。
他爸……
李飛的手銬鬆開了,他坐在后座,頭抵著前面的座椅,臉埋進手掌中,半晌後,他忽然情難自製,懊惱又絕望,悲慟不已地抓住前面的座椅,腦袋就這麼惡狠狠地不停撞了上去……
車外面,林耀東盯著馬雲波脫下警服外套,整齊地疊好,將警帽莊重地放在衣服上,知道再無返還餘地的他竟然冷靜下來,「馬雲波……馬局……好吧……我願意為你夫人陪葬。來吧,打死我吧,我願意!」
馬雲波看了他一眼,走回車內,取出了槍,並且上了膛,「林耀東,你早就準備好也許會有這麼一天了,對吧?而且,你也早就想好了結局和歸宿。」
林耀東似是感嘆地笑了起來,反而看開了一切,很豁達的樣子,「你說的對,我從開始的第一天就想過今天,我選擇死。我是為林氏的族群而死的。」他仿佛自己真就是死得其所了,竟然釋然恬淡地笑了起來,「他們會明白我的意義、代價。所以,馬局,希望你能成全。」
馬雲波也笑了,沒什麼意義,嘴角勾起來也不像個笑的樣子,反倒有種報復得逞的快慰,「所以,我進了塔寨,」他說著,凜然地譏誚道:「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以為你可以死得其所?錯了,你死有餘辜。在你沒有把一切交待清楚、接受審判之前,你……沒有死的資格!」
林耀東沒想到他那槍里的子彈竟然不是給自己的,聽見「接受審判」這個詞,他一瞬間慌亂而憤怒起來,「馬雲波——!!!」
他咬牙切齒,馬雲波眼底終於真正有了淺淺的笑意。他走到坐在車裡埋著頭的李飛身邊,抬手重重地拍了拍李飛的肩膀——
「有你這樣的警員,我很滿足,很驕傲……回去記得幫我和我師父說聲對不起,我這個當徒弟的讓他失望了!」
李飛頭仍然頂在椅背上,沒看他,聲音帶著哽咽,發著抖,「你跟我一起回去,你自己當面和他說。」
馬雲波卻搖搖頭,「我就不回去啦……我沒臉見他了。」馬雲波寥落悲哀地苦笑一聲,他長嘆口氣,又拍了拍李飛的肩膀,看著他的目光有殷切的期待和鼓勵,「李飛,記住,沒有什麼能制住你,除了你自己!所以……」
所以什麼,馬雲波說不下去了。
囑託也好,安慰也罷,一切到這裡戛然而止,成為一個小謎團,小懸念,也好。
至少你偶爾好奇地糾結起問題,還會想到我。
說到底,還是我對不起你。
馬雲波苦笑一聲,收回握著李飛肩膀的手,狠狠抽氣,轉身要走,李飛終於抬起頭來,猛地要下車追上去,卻被馬雲波異常堅決地摁了回去。他眼中隱有懇求之色,欣慰、絕望而釋然,「……讓我和你師娘單獨待一會兒。」
「……」李飛說不出話,眼睛通紅地看著他佝僂著的背影,滿身疲憊、孤零零的走向正在漲潮的海邊。
看著他掏槍,看著他拿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然後……槍響。
「砰」地一聲,痛苦幾乎要將李飛撕裂,他牙齦都咬出血來,滿嘴的血腥味里,聽到遠處警車蜂鳴而來……
飛馳而來的蔡永強沒給他難過的時間,從車上跳下來,將一張逮捕令鄭重地交給了李飛,他接過來,動作緩慢地下車,仿佛身體就是個空殼子,靈魂都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木然地走向林耀東,看著他的眼裡從仇恨到憤怒再到空茫,半晌後,他漠然地宣布——
「林耀東,根據東山市檢察院1309號《批准逮捕決定書》,因你涉嫌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罪,涉嫌故意殺人罪,現依法對你執行逮捕。」
至此,海面明艷耀眼的紅日升起,天光破曉,照亮了連日來陰雲籠罩的東山大地。
一切,在鮮血鋪就的底色中,塵埃落定。
破冰行動,抓獲了製毒販毒的最大頭目以及182名犯罪嫌疑人,搗毀製毒工廠77個,繳獲冰毒製成品2.5噸,製毒原料15噸,K粉800公斤,槍枝9支子彈62發、手雷1枚、管制刀具弓弩及製毒工具一批。
行動創下了一次性搗毀製毒工場數、一次性繳毒總量、一次性抓捕毒犯數的全國紀錄,同時成為亞洲範圍內破獲的最大宗族製毒販毒案件。其繳獲毒品數量之巨,涉案人數之多,震驚世界。
經過漫長的審理期,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做出終審判決,認定原審判決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頂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予以維持龍坪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結果。
塔寨村製毒販毒系列案件中,主要涉案人員——
被告人林耀東,犯故意殺人罪及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罪,其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數量巨大,主管惡性深,人身危險性極高,社會危害性極大,數罪併罰依法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被告人林耀華,犯故意殺人罪及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罪,其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數量巨大,鑑於其有受人指使參與毒品犯罪之情節,同時,歸案後認罪態度良好,能夠對案情如實供述,有從寬處罰情節,數罪併罰依法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被告人林燦、林天昊,犯故意殺人罪及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罪,鑑於其有受人指使參與毒品犯罪之情節,同時,歸案後認罪態度良好,能夠對案情如實供述,有從寬處罰情節,數罪併罰依法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被告人林小力,犯故意殺人罪,因其系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未成年人,且認罪態度良好,符合未成年人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的法律規定,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被告人林景文,犯走私罪、包庇罪,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兩年。
被告人陳文澤,因嚴重違紀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因犯職務包庇罪、濫用職權罪、受賄罪,數罪併罰,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八年,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罰金人民幣三十萬元,對其受賄所得贓款(折合人民幣)187.5萬元,予以追繳,上繳國庫。
被告人蔡繼賢、季筱桐等人一起,均因犯濫用職權、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等罪,被判處為期不等的有期徒刑和數目不同的罰金。其中,同樣被雙規的「老爺子」蔡繼賢,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下半輩子所有的日子,幾乎都要在監獄中度過。
染著血的巨幕落下,查抄馬雲波家的時候,警員給李維民帶回了馬雲波整理的所有林耀東集團的犯罪證據,和親筆懺悔信……
「師父:
您要的高汁靚湯的材料我終於給您備好了,而且……是活的。所有的錄音證據,我的……犯罪記錄,也留給您了。因為,我想看到他的伏法。
請原諒我不能當面向您道歉了。……我知道,人都會犯錯,但有些錯只要犯了,就是無法原諒的,只能補贖。我不知道的是我這樣的做法算不算是補贖,但,我知道……至少我可以對于慧是一種補贖。
師父,最後一次這麼叫您吧。其實我恨過您,恨過您把我派來東山。是因為您認定了我是英模,可以信任。其實,錯了!我的英模當中有于慧,有李飛,有許許多多的人。而您卻沒看出來我的虛榮,已經全然忘記了他們的存在。……我已經放不下這個稱號了,我視之為我的生命。當于慧用他的性命告訴我,我錯了的時候……我已經失去了放下的意義。
好吧,我不是英模了,但我還想是個警察。無論大家承不承認,我只能用這種告別來表白,我曾經是個警察。我用我最後的行為告訴我自己,我是名警察。
此致,
敬禮!
罪人:馬雲波」
馬雯還躺在醫院的ICU里,據說已經脫離了危險期,醫生說她很爭氣,傷情恢復得不錯,情況比他們原來想像得樂觀些,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真的能夠醒過來。這是一連這麼多日子以來,李飛聽到的唯一能讓他感到一瞬間的輕鬆,讓他笑一笑的好消息,不過李飛暫時沒有勇氣去看她。
趙嘉良……不,李建中的追悼會在林耀東等人正式移交檢方後才舉行,父親下了葬,一連多少天始終恍惚沉默一句話也不說的李飛就忽然失蹤了。
沒人知道他在哪裡,也沒人知道他接下來會幹什麼,李維民在知道他出走的消息後,再也撐不住地大病了一場,住了一個禮拜的院,出院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圈,天生歐式雙眼皮的眼睛顯得更大了,兩個大燈泡似的,在省廳已經有了「看誰誰打怵」的威懾力,不過狀態好了不少,人也終於重新打起精神,回到了表面上的正常工作和生活的狀態。
肅清了毒品的東山太陽升起又落下,所有的傷痛,都在每一個這樣的輪迴中逐漸沉澱。
直到半年後,陳珂收到了一封來從新疆寄來的信。
信上手寫字體龍飛鳳舞,她坐在海邊聽著波濤洶湧的浪潮,看著朝陽逐漸衝破海面照亮大地,輕輕地拆開信封,珍而重之地把那封信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下來——
「陳珂,你還好嗎?我在新疆,很好,勿念。馬雯怎麼樣?有好轉嗎?記得每天在她床邊放杯水,她很愛喝水。新疆很遼闊,也很美,只是……我有點想念廣東的生菜、海鮮、甚至颱風。看著眼前一望無盡的戈壁灘,有時候我會恍惚,恍惚我眼前的這片沙海,就像東山的大海。有時間的話,替我去海邊走走,感受一下濕潤的空氣,感受海風的吹拂……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還能再看到那片海,因為我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會再發生,但是放心,和以前相比,我沒那麼莽撞了,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
那封信沒署名,信封的地址只籠統地寫了「新疆省」,別說詳細地址,就連城市名都省了。
可陳珂知道那是誰寄來的。
坐在礁石上的女生染著酡紅的臉上恬靜地漾開笑意,她站起來,赤著腳走在海灘上,背對著那片霞光,輕輕把鬢角散落的碎發別在了耳後——
不管你在哪裡。
不管你在做著怎樣的事。
不管你要離開多久。
我等你回來。
或者,
這一次,換我去找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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