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五去其一,朝上自是不可能毫無動盪,自問有點兒資格的,都盯上了那個空出來的宰相位子,自己一邊盯著的同時,還暗戳戳地揣測誰有資格同自己競爭,一時間,東宮、鎮國公主府走動的人都驟然多起來,朝上的各種爭鬥也驟然多起來,反正御史們是挺忙的,今天參這個,明天奏這個,黑料滿天飛,參得厲害了,還會在朝上吵架,搞得每次輪值當任殿中御史維持秩序的大臣也挺憂愁,每天下班嗓子都是啞的。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皇帝李旦似乎也對太平公主愈發信重起來,但凡有大臣去稟事,大多會問一句『是否稟報過鎮國公主』的話,在朝上的時候,還會垂首詢問太平公主的意見,顯得極為看重。
而張昌宗則是趁著大臣們瞄準空出來的宰相位子,御史忙著參人的時候,趁機扔了些黑料出去,不止太子系的人馬,就是太平公主系的人馬,也有好幾個中招,不止被貶斥,還有被治罪流放的,倒是趁機搞了一番優勝劣汰。
皇帝李旦也有了變化,更加的信重太平公主,但凡有大臣參奏事項,多會問一句,可詢問過鎮國公主或是可知會過鎮國公主,更為看重太平公主。
在這樣的紛紛亂亂中,張昌宗出人意表的上書,奏請晉封鎮國太平公主匡政一職,輔國理政。
這一本奏表扔出來,爭得快成烏眼雞的各路人馬皆愣住了,包括太平公主一系的大家只想著公主為了爭權,應該會推出本派的人馬出來做宰相,完全沒想到張昌宗居然腦洞大到直接把公主推出來,哪怕是同一派系的人,也忍不住想跟著朝臣們問一句——
張金吾你節操被狗吃了?
太子一系,朝臣一系的人,也都愣住了,愣住之後,反應過來就是拼命地反對,太子一系是不想太平公主的權勢擴大,朝臣們則是不想開婦人掌權做官的先例。
「匡政一職,出自高宗朝,改自尚書僕射一職,位高權重,非大功者不可享,非德高者不可居,更無婦人任職的先例,臣反對!」
這是朝臣一系反對女人當官的。
張昌宗只想呵呵,女皇帝都出過了,在場的大多在女皇朝任過職,大家節操早都丟了,現在才來說女人不可以掌權,早幹什麼去了!
反對的要是有魄力學裴炎,那張昌宗還敬他是條漢子,可惜大家都曾臣服於女皇御座之下,做了威武就屈的大周朝臣子,就不要講什麼節操不節操的了。想也不想的撩袖子,當場就給人懟回去:「早先無先例,那是因為早先沒有如鎮國公主這等於國有大功的婦人和公主!現如今有了鎮國公主,異於前朝諸公主,自該封賞也與先前不同。」
說完,頓了頓,就開始數起太平公主的功勞來,從先前女皇朝時,暗中接濟、照顧中宗和現任皇帝李旦開始說,一直說到支持太子政變,誅殺韋後,力挽狂瀾,一樁樁,一件件,細數過來,全無虛假。
張昌宗直接道:「當年神龍政變,因為復辟李唐之功,五異姓者封王,鎮國公主之功,自是不敢與五王相比,只是,這樣的功勞,只是獎勵食邑、上尊號便足夠了嗎?難道鎮國公主之功是假的嗎?明明是於國有功之大功臣,今日卻要在這裡受諸位同僚質疑,陛下稍有厚待,還要受非議,這是我朝對待功臣應有的態度和待遇嗎?這是要功臣傾盡心血之後,還要性命不保嗎?」
「張金吾慎言!鎮國公主於國有功,天下皆知,然身為公主,陛下已然賜與足夠之封賞,還以公主之身位列朝堂,如此尊榮,亘古未有,見所未見,何以得寸進尺,置禮法於不顧?」
「所以,因為是公主,在為國為民立功之後,便應該功成身退,退位讓賢嗎?合著這位大臣的意思是,流血流汗的危險活兒,公主應該做,功過賞罰的時候,公主就應該靠邊站,位置讓出來給你這樣的人嗎?閣下臉皮之厚,良心之黑,節操之差,令堂知否?說實在的,本將軍活到這麼大,歷經三朝,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那大臣直接被懟了個倒仰,手都起抖了,若不是旁邊的同僚扶住他,怕是當場就要氣暈過去。
張昌宗還不放過他,繼續道:「前些時日,姚元之被參,宋相公還說,不可只論過,不論功,否則,非是賞罰之道。今日何以只論身份,不論功勞呢?」
就差明說一句,你們這麼雙標,要臉不?
宋璟被張昌宗拉出來掛在牆頭上,不得不出聲道:「長公主於國有大功,天下盡知,然縱觀古今,確無婦人做官之先例,宗法不可改,禮法不可廢,論功行賞,長公主已有鎮國封號,如此殊榮,已是亘古未有,於公主已是尊榮。」
張昌宗直接冷笑以對:「所以,宋相公的意思是,立下功勞,給點兒虛名就行了嗎?」
宋璟素來為人正直,重名節,這話只要他敢承認,張昌宗就敢把偽君子三個字糊到他臉上去。
「原來宋相公是這般想的,難怪敢與姚崇密奏,讓皇兄把本宮貶到洛陽去,人說宋相公正直,鐵面無私,今日看,不過如此。」
卻是太平公主忍不住插話了。
李旦瞬間不禁苦了臉,太子怔了一下,也低頭苦笑起來,朝臣們則驚訝者有之,恍然大悟者有之,難怪姚崇直接被貶斥出京。
宋璟一臉嚴肅,躬身道:「臣所奏,乃是對長公主的保全之策,並無私心。」
太平公主冷笑:「如此說來,本宮還當感謝宋相公你才是?」
宋璟再度躬身:「臣不敢。」
「不敢?不是不該,看來宋相公自認是對的了?」
「回長公主,正是。」
宋璟不避不讓,太平公主冷眼看他一眼,扭頭就朝著李旦跪下了,哭訴起來:「皇兄,求皇兄賜臣妹一碗鳩酒,白綾三丈,讓臣妹先去吧。」
「這……這……皇妹何出此言?」
李旦慌了一下,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太平公主哭訴道:「皇兄尚在,臣妹於國也有些微薄功勞,如此情況之下,朝臣們便謀奪著貶斥臣妹,若有朝一日……臣妹只怕難逃身首異處之下場,與其來日受辱受難,不如皇兄今日賜臣妹一死,總好過來日下場淒涼。」
「胡……胡說!有愚兄在,怎會讓皇妹落到如此地步!」
李旦又驚又怒,連忙說道:「你們……當朕是死人嗎?朕當面,何以對長公主如此無禮?」
皇帝發怒,朝臣們自然不敢再說什麼全都嚇得跪地請罪。現在的朝堂上,敢犯言直諫,不懼生死的,已經死絕了。
張昌宗舉起笏板,道:「啟奏陛下,非是鎮國公主爭權,也非是鎮國公主有異心,臣之所以上書為鎮國公主請封,實是保全長公主之道。陛下信重長公主,倚重長公主,甘願冒著異議之聲,准長公主位列朝堂之上,陛下賞罰分明,不拘一格降人才之舉,實乃有道明君方有之氣魄和肚量。」
張昌宗彩虹屁不要錢的往外吹:「臣雖年輕,細論起來,也是經歷過三朝的老臣,實事求是的說,天后朝,中宗朝,皆有禍國亂政之亂臣賊子,江山社稷因此遭禍,天下萬民不安。直至陛下登基為帝,開恩科,改官制,納諫如流,朝政才慢慢穩定下來,一派中興之相。眼看著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了,不正該是封賞功臣,治理天下的時候嗎?何以竟有人謀算功臣,這是要陷陛下於不義,試想,千秋之後,史書會如何說?過河拆橋嗎?」
「六郎!」
太平公主喝止了一聲,搖搖頭:「莫要放肆,不許危言聳聽。」
張昌宗拱手道:「岳母大人,非是小婿危言聳聽,小婿自問於國也有幾分微薄功勞,前車之鑑,後事之師,若岳母大人這等有功於江山社稷之人,也無法得到應有的封賞和待遇,那小婿不免要想一想,為國為民立功者,功勞過後,是不是要先立個遺書,或是主動退位讓賢?是不是實打實的功勞,還比不上滿口宗法、禮法的利嘴?」
「臣等不敢!」
張昌宗這帽子扣得太大,呼啦啦,朝堂上就跪倒了一片請罪的人。功過賞罰,是一個國家的律法基礎,是道義,若是這個都動搖了,那就是朝綱敗壞,法紀敗壞的開始,是亂政的開端。
太平公主聞言,又大聲哭了起來,似乎是悲不自禁。李旦愁眉苦臉的看著,柔聲安慰道:「皇妹莫要傷懷,你的皇兄還沒死呢,還不至於護不住朕的小阿妹,若是連對朕有恩的阿妹也護不住!太子,三郎,難道你便這麼看著你姑母受辱?袖手旁觀看她被欺負嗎?」
「陛下息怒!」
太子李隆基早就跟著群臣一起跪下,這刻被自己老爹點名,連忙道:「兒臣不是不管,實是為難。大臣們所言,也非無理之言,宗法、禮制不可不顧,涉及禮法,不可不慎,然姑母於江山社稷又是有功之臣,如何平衡……兒臣愚鈍,實無辦法,請陛下治罪。」
李旦頓了一下,也跟著猶豫起來:「太子所言也是道理,確實為難。」
天家父子為難上了,大臣們自然更是吵作一團。張昌宗口舌便給,一人懟了群臣一陣,公主黨的人也反應過來,加入進去,幫著張昌宗懟人,一時間,偌大的金鑾殿,吵得跟菜市場似的,亂成一團。
維持朝會秩序的殿中御史愁得臉都請了,嗓子都啞了,乾脆的放棄,只默默地掏出小本本,記下有哪幾個大臣不顧體統,違反了朝會的紀律,等朝會結束,定要罰他們。
李旦也愁啊,太平公主怕下場淒涼,想爭該有的待遇,這是正常的;朝臣們抓著禮制宗法不放,也是道理。雙方都有理,就看李旦怎麼判,就看他有無魄力、決心,一時間,委實難以決定,乾脆休了朝會,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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