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腳下
【有一個拿破崙-波拿巴挑選將軍的故事，我很喜歡拿來和別人分享。
據說在他最好的將軍去世後，拿破崙派出了自己的一個侍從官去尋找能接替將軍職位的人。
幾周後，這名侍從官回來了，他描述了一個能接替去世將軍的完美人選，這個人有著豐富的軍事知識，而且善於管理。
侍從官說完後，拿破崙看著他說：「聽起來很不錯，但他的運氣好嗎？」
在我取得真正的成功之前，泰克斯-溫特時常會安慰我說，「你缺少的只是一點運氣。」
這聽起來有些傷人，有時候我自己也會這樣安慰我自己，我缺少一些運氣。
籃球比賽里有很多情況是你無法控制的，這也是為什麼要把大部分精力集中在自己能控制的事情上。
你沒法避免球員受傷或者其他壞事降臨到球隊身上，但事實上，在公牛的經歷中，我們沒有遇到這樣的壞事。
我想我們真正的壞運氣就在於，有人總是先我們一步，爬的更高，走的更遠。
我一直認為，還有另一種信仰比運氣更為重要——我們所有人在思想的同一個層面相互理解，互通有無，從而超越了感性的那種信仰。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讓球員們安靜地坐在一起。安靜地坐在一起，不受外界干擾，讓人之間產生更深刻的聯繫。
如弗里德里希-尼采說的：「那些看不見的細線，才是最結實的紐帶。」
在我的職業生涯里，曾幾次見證過這種紐帶的誕生。
這些細線像蜘蛛網一樣，密布在球員之間，將他們聯合在一起，產生強烈的兄弟情，能夠產生一股巨大的力量，掃清一切對於失敗的恐懼。
不過有個球隊是個例外，波特蘭開拓者。
他們也有細線，但不是蜘蛛網，而是提線木偶。
一個巨大的身影站在所有人背後，用細線連結著每一個人。
這是一個令人恐懼的畫面，這是我為什麼一直厭惡鮑比-貝爾曼的原因之一。
然而我必須承認，他的運氣比我好的多。】
——2014年出版，菲爾-傑克遜自傳《基督、嬉皮士、印第安、禪宗與籃球》，節選。
時間進入了1992年的6月份，美國官方公布了一項經濟報告，全美失業率在1992年達到了7.8%，這是近10年來的一個高峰。
上一次美國達到如此高的失業率，要追溯到1984年3月份，那時候里根正在爭取第二個總統任期，甘國陽正在爭奪他的NCAA總冠軍。
經濟周期像波浪一樣起伏，美國在經歷了80年代裡根時代的騰飛後，在90年代初迎來了衰退，這個社會需要新的增長點。
經濟環境的糟糕，讓喬治-布希的民調數據並不理想，雖然在他的任期內發生了很多改變世界格局的大事，但民眾在選擇總統時，還是更關注自己的切身利益，而不是遙遠的伊拉克，和一直被樹立為敵人的蘇聯。
而在大洋彼岸，中國，市場經濟在艱難起步中，領導人前往南方進行巡視，在各地發表重要講話。
巡視的時間選的很巧妙，正好在波特蘭開拓者在季後賽高歌猛進的時候，領導人在講話中時常引用這位籃球英雄的例子。
甘國陽帶著開拓者很給面子，一路殺入了總決賽，第二次連續三年站在了最高舞台，衝擊他的第二次三連冠。
在西部決賽結束後，甘國陽在新聞發布會上公開表示，自己將代表中國男籃參加1992年巴塞隆納奧運會，為國爭光。
同一天，領導人在深圳發表講話，「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經濟發展快一點，必須依靠科技和教育。籃球就是一個好的例子，一位了不起的運動員用自己的成績證明，在科學的，合理的培養下，中國人可以取得非凡的成就。我們還是各方面落後了一點，要抓緊追上。」
「發展的目的是解放生產力，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先富帶動後富，達到共同富裕。就像先進的籃球技術，帶動後進的籃球水平，最終達到一個高水平。」
在這重要的講話中，再度兩次將甘國陽作為例子融入話題中，甘國陽在中國體育界的地位可想而知，他已經是一個難以企及的標杆，註定要被寫進歷史書的人物。
另一邊，東部，芝加哥公牛以大比分4:2擊敗了克利夫蘭騎士，連續第二年殺入總決賽，再度和波特蘭開拓者會師。
騎士隊又一次成為了公牛和喬丹的背景板。
全美球迷期待了一整個賽季的總決賽如期而至，雖然過程中略有一些波折，但總體而言沒有懸念，公牛和開拓者在各自的分區無人能敵。
賽前，關於甘vs喬的話題被熱炒上天，幾乎每個電視台節目都在討論這一話題，比1991年還要熱鬧。
其中還加持了美國奧運男籃國家隊和中國男籃之間可能相遇的話題，以及美國和中國之間的對抗——1992年蘇聯解體後，中美關係開始發生變化。
相當一部分的美國球迷依舊支持阿甘，從1982到1992，10年時間，這傢伙是許許多多人的籃球青春記憶。
如果不刻意強調的話，有些人都不認為阿甘是個外國人，直到他在西決後明確表態要代表中國參加奧運會，大伙兒才恍然大悟：阿甘是中國人，不是美國人。
這讓喬丹開始獲得更多支持，他是美國人，將代表美國參加奧運會，更重要的是，大家希望喬丹能拿一個總冠軍。
「桑尼已經有5個總冠軍了，讓喬丹獲得一個，我認為會更加平衡一些，這才是兩人實力的真實對比。我們希望喬丹vs阿甘，是魔術師vs伯德，哪怕是拉塞爾vs張伯倫，張伯倫也在1967年淘汰拉塞爾拿到了總冠軍。總之，我認為是時候了，麥可理應獲得一次總冠軍。」
類似的言論大量出現在《體育畫報》、《體育新聞》、《場邊》等知名雜誌媒體上。
《內幕消息》、《體育中心》等電視節目對開拓者、公牛進行了許多採訪，為1992年總決賽造勢。
NBC電視台在賽前採訪了甘國陽夫妻兩人。
甘國陽一如既往被問到很多問題，而今年的問題比過去聽起來更加尖銳。
「你在總決賽還會出手打人嗎？」
甘國陽在總決賽的武鬥記錄無人可比，不過這個問題明顯不懷好意。
「我是否動手，永遠取決於我的對手怎麼打球。你應該問問公牛的球員。去年的總決賽已經證明，我們之間的比賽競爭激烈，但非常乾淨，我沒有必要動手。」
甘國陽做出了很好的回應，並強調自己動手是因為對手犯渾，事實上他兩次大打出手，面對的都是活塞隊，對陣凱爾特人、子彈、公牛，都沒有發生衝突。
「為什麼你一直不加入美國國籍？你完全可以做一個美國人，這會為你帶來更多方便。」
這個問題同樣尖銳且無禮，考驗甘國陽回答問題的水平。
「美國已經有許多像我一樣高水平的籃球運動員，多一個我，美國的籃球水平不會有本質提高，美國國家隊還是世界第一。但我在中國，可以讓中國籃球水平，以及整個世界的籃球水平提升一些。所以我將國籍留在中國，代表中國參加奧運會，對籃球的發展更有意義。」
甘國陽巧妙避開了種族、文化、政治話題的陷阱，將焦點牢牢集中在籃球上，化解了這一難題。
除了甘國陽之外，王撫西也接受了採訪，和甘國陽相比，她更加溫婉，並且自信、風趣，給觀眾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但在採訪結束後，王撫西發了脾氣，和節目製作組的人吵了一架，因為她感覺到採訪方有在刻意刁難阿甘，問了好些尖銳無禮的問題。
「幸好我丈夫應對合理，如果他說錯一句話，你們知道會是什麼後果，這就是你們想看到的？！」
之後，王撫西決定通過AVIA等GG贊助商對NBC電視台，以及NBA施加壓力，讓他們不要如此尖刻。
甘國陽反過來安慰王撫西，讓她稍安勿躁，「我的回答無懈可擊，他們甭想通過一兩次採訪影響到我。」
「再說了，現在這些媒體就是越來越放肆，越來越不擇手段。你還記得麥可上周六的現場嗎？那是我見過的最糟糕的現場脫口秀表演，那個傻子，還不習慣那樣的場合。」
甘國陽在安慰妻子的同時，不忘嘲諷一下喬丹，年輕的喬丹在節目上的表現是個災難。
當然，喬丹在籃球場上的表現絕不是災難，今年他在季後賽的總體表現是超越阿甘的。
對陣騎士，喬丹再度穩定的場均拿下31分，6籃板6助攻外加2.5次搶斷，攻防無可挑剔。
也難怪今年大家都希望公牛能拿下總冠軍，喬丹奮鬥了8年，表演了8年，觀眾從情感上來說，真的希望他能圓夢了。
就像1990年，大家都期待甘國陽和波特蘭開拓者王者歸來一樣，球迷們的情緒每個賽季都會發生變化。
媒體敏銳的嗅到了觀眾群體的情緒變化，進而期望通過採訪、通稿、電視節目，將甘國陽塑造成大反派。
屠龍的勇士已經成為了惡龍，新的勇士即將對惡龍發起又一次挑戰，多麼完美的劇本。
6月3日，1992賽季總決賽在芝加哥體育館開幕，擁有了主場優勢的公牛，期待一個好的總決賽開局。
這一晚，芝加哥體育館人聲鼎沸，盛大的決鬥開幕，當甘國陽走上球場時，現場發出了震天的噓聲。
甘國陽沒有做任何糟糕的事，但他是所有人都想擊敗的人，就會有數不盡的噓聲，這是通往終極道路必須經歷的。
他面無表情，任何外界的東西都沒辦法干擾他分毫，唯一能影響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內心。
對面，喬丹和芝加哥公牛秣馬厲兵，他們等了整整一個賽季，就是為了這復仇時刻。
常規賽，開拓者兩次擊潰公牛，按理說心理上占據優勢。
可到了總決賽，情況已經和常規賽截然不同了，公牛隊士氣如虹。
喬丹吸取了1991年總決賽的經驗教訓，沒有和甘國陽互拼，而是完全按照公牛熟悉的節奏去打。
面對雷吉-劉易斯的防守，喬丹的手感如有神助，在第二節他無可阻擋，不斷命中中遠距離投籃。
三分，兩分，三分，三分，兩分，一個接著一個的進球，到後來逼得甘國陽不得不親自對他進行防守。
但已經晚了，當甘國陽來防守喬丹時，喬丹開始用傳球調動全隊，三角進攻的均衡被發揮的淋漓盡致。
半場公牛就領先了開拓者13分，到了第三節，公牛全隊小心翼翼，防止第三節之王阿甘的爆發。
甘國陽的確爆發了，連續得分，但公牛跟上了，不斷做出回應，將分差一直維持在10分以上。
甘國陽拿下了41分，15個籃板球4次蓋帽5次助攻，卻於事無補。
107:119，公牛隊12分的優勢擊敗開拓者，拿到了系列賽的第一戰勝利，大比分1:0領先。
第一戰結束後，開拓者更衣室內很是沉悶，這是他們六次參加總決賽以來，第一次首戰失利。
開拓者打得不好嗎？其實打得不錯，這種發揮，夠虐全聯盟除公牛外的任何一支球隊。
但公牛打得更好，今晚喬丹殺下了44分，而且命中率驚人的高，三分球更是8投6中，史無前例。
甘國陽發揮雖然很出色，但總覺得差了點什麼——不是別人這麼認為，是他自己這麼想的。
這個問題從季後賽以來就困擾著他，他一直在思考，尋求精神上的突破，可到底差什麼呢？
6月5號，第二戰，開拓者重整旗鼓，和公牛隊殺到了加時賽，第一個加時賽打平，殺到第二個加時賽。
最後時刻，開拓者落後2分，貝爾曼請求暫停，最後一攻，只剩下1.4秒，甘國陽三分線外接球出手命中！
本以為是個精彩絕倫的三分絕殺，但裁判判定，甘國陽腳踩到了三分線，是個兩分，雙方進入第三個加時賽。
NBC電視台反覆播放甘國陽三分出手的畫面，
第三個加時，雙方都油盡燈枯，更糟糕的是，甘國陽身背5次犯規。
加時賽一開始，裁判就吹了甘國陽一次防守犯規，甘國陽被罰下場。
這個體能怪是開拓者最大的倚仗，他一下，開拓者從戰術到體能都接近崩潰。
饒是如此，彼得洛維奇和雷吉-劉易斯都做出了最頑強的抵抗，連續命中跳投，一度領先公牛4分。
但喬丹站出來，突破，突破，再突破，造犯規，連得了7分，公牛徹底扭轉局勢。
當燈亮時，比分定格在了110:114，公牛隊4分的優勢，三加時擊敗開拓者，取得了2:0的絕對優勢！
第一座總冠軍獎盃在朝麥可-喬丹和芝加哥公牛招手，他們帶著勝利的歡呼離開芝加哥體育館，準備前往波特蘭。
公牛上下已經做好了在波特蘭捧杯的準備，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復仇。
而開拓者突然之間就面臨著六次總決賽中，最險惡，最危急的局面。
在離開芝加哥回波特蘭的飛機上，整個球隊都陷入了沉默。
作為主教練鮑比-貝爾曼想說點什麼，可是看著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阿甘，貝爾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甘國陽兩場比賽的發揮都沒有問題，高得分，高籃板，高助攻，依舊是無與倫比的效率，可總覺得少了什麼。
事實上整個季後賽，鮑比-貝爾曼都覺得，甘國陽身上好像少了些什麼，是鬥志？求勝欲望？好像都不是。
難道是少了點運氣？第二個加時那個踩線的三分球確實少了運氣，但阿甘從來不把勝負寄托在運氣上。
到底是什麼，只有阿甘自己知道，他眼神里偶爾透露出來的空洞，讓貝爾曼都覺得有些陌生。
他試圖和甘國陽聊一聊，但此時貝爾曼發現，在過去的很多年中，都是阿甘在安慰和幫助自己。
當阿甘遇到問題時，貝爾曼都不知道如何開口，這小子能遇到什麼問題呢？
他那麼強，那麼完美，像永動機一樣在球場上，永不停歇，不可戰勝。
一路上沒有人安慰阿甘，不是大家不愛他，而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阿甘同樣什麼都沒說，凌晨抵達波特蘭時，有很多球迷來接機，打出標語支持甘國陽和開拓者。
甘國陽抬頭看了看黑黢黢的天空，又是一個陰天，月亮被雲層籠罩，見不到一點光輝。
第二場和第三場比賽之間有兩天休息時間，這兩天對甘國陽而言相當煎熬。
媒體上鋪天蓋地都是開拓者將衛冕失敗，新王終於要登基的報導。
即便是最客觀的評論員，也不得不說一句「留給阿甘和開拓者的機會不多了。」
一個人在不斷創造輝煌的過程中，會引得越來越多的矚目。
這些矚目，一部分是欽佩和喜愛，還有一部分就是等著看你摔下來。
所謂爬的有多高，摔下來就會有多痛。
當然，俄勒岡和波特蘭的球迷依舊相信甘國陽，相信開拓者。
在1977年他們遇到同樣的狀況，0:2落後，最終成功逆轉。
不過奇蹟總是發生，那就不是奇蹟了，人們心頭都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總決賽第三場開始前一天，甘有為來到了波特蘭，是甘國輝開著車帶他來的。
他帶了好多東西過來，新鮮的雞、魚、蛋、肉，蔬菜，還有自己醃製的鹹菜、皮蛋、牛肉等等。
到了家，甘有為就進廚房做菜，還讓甘國陽給他打下手，說很久沒來了，給兒子、兒媳婦還有孫子弄點好吃的。
「爸，您不累嗎？這麼遠跑過來，你休息休息吧。」
「做菜做飯是我的老本行，我累什麼，你打球會累嗎？」
這話說的甘國陽沒脾氣，只能在廚房給老爹打下手。
甘有為問甘國陽想吃什麼，甘國陽說：「想吃中餐，也想吃西餐，還想吃義大利菜，墨西哥菜也不錯，您行嗎？」
甘國陽這是故意刁難他老爹呢，沒想到甘有為說：「都行，我都略懂一二，給你做。」
這10年，不是只有甘國陽在球技上進步，甘有為作為廚師沒有固步自封，而是不斷融合各國菜式，精進廚藝。
在舊金山田德隆區，甘家菜館已經不是普通的中餐館，也不是依賴甘國陽名聲的名人餐廳，而是正兒八經，最受當地人歡迎的高級餐廳。
甘有為高超、精湛的廚藝功不可沒，他做的菜，能符合不同國家、文化、民族人的口味，其中付出的汗水，大量的學習，可想而知。
「切肉。」
「配料。」
「剝蒜。」
「香料打碎。」
甘國陽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在廚房給老爹打下手了，他每天忙的不可開交，廚房的煙火事和他越來越遠。
「爸，你這是要做多少菜啊？夠多少人吃了？」
甘國陽看甘有為這陣勢，甘國陽能做兩桌大席。
這讓甘國陽想起當初自己結婚時，甘有為在社區給大夥燒流水席。
「你甭管，讓你干點活兒你就干。我看你刀功退步了。」
「沒有，這刀不趁手。」
「我看你是太久沒下廚了。」
「我又不是廚子。」
「打球和做菜一樣，眾口難調也要調，各種食料要發揮各自的功效……切快點。」
甘有為少有的嚴厲，甘國陽不知道老爹葫蘆里賣什麼藥，加快了速度。
對甘有為這樣的大廚來說，一個人做兩桌大菜完全不是問題，稍微費點功夫。
令甘國陽驚奇的是，甘有為竟然真的會搞幾個別國的菜，牛排，塔可，意面醬，都手到擒來。
「爸，您是不是在追別的國家老太太啊，學做菜討人歡心呢。」
「別放屁，我這輩子只有你媽。在美國，不得什麼都學點麼，活到老學到老。」
菜做到一半，甘國陽家突然熱鬧起來，開拓者的隊友們，薩博尼斯、彼得洛維奇、劉易斯、羅賓遜、波特、柯西，以及退役的桑普森、沃頓等人，竟紛沓至來。
一問，說是甘國陽邀請大家來家裡吃飯。
甘國陽很懵，他沒邀請大家吃飯啊。
「是我請他們來的。」甘有為一邊在鴨子身上刷醬，一邊說道。
「你請的？」
「我昨天打電話，讓撫西發的邀請。」
「您…您這是想幹嘛，不會覺得我要丟冠軍，把大家請過來吃吃飯，把明天的比賽贏下來吧。吃飯能贏球，我就天天請客了。」
甘有為放下手裡的鴨子，用嚴肅的目光看著甘國陽。
說實話，這一世甘國陽沒有怕過任何人，但他內心對甘有為是敬畏的。
他很少在甘有為臉上看到這樣嚴肅的神情，馬上也收起了笑容。
「前段時間我和約翰通了個電話，我問了他點事，順便聊了聊你的事。他說，你最近很苦惱，覺得自己水平到頂了，還要更進一步，但上不去，有沒有這麼回事？」
甘國陽沒想到，甘有為會和斯托克頓通電話，還聊了自己的事，心想約翰這傢伙真多嘴，怎麼什麼都說呢。
「有這回事。但您也知道，就是技術水平到了一定程度，想要有所突破，所以…」
「所以，你就眼高於頂，眼睛一直盯著天上，想去更高的地方，對不對？」
「我…我…」
甘國陽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在學校犯了錯，回家被父親教訓的孩子。
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你知道一個人為什麼能爬那麼高，走那麼遠嗎？因為這個人，最注意的不是高處，也不是遠處，而是腳下。把腳下的每一步走好了，走長久了，你就高了，遠了。我知道，你的成就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趕不上。有些人說你是籃球之神，把你當觀音菩薩拜，那是別人的事。別人可以這麼想，可以把你當神像，你自己不能。你要永遠看著腳下，腳踏實地的走，才能好好的走下去。」
「我今天請你的這些隊友，同事們一起吃飯，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看看你的腳下，你的周圍，和你並肩作戰的人。抓住了他們，和他們一起，才能繼續打下去。你的前兩場比賽我看了，打得不咋地，你的眼睛裡沒有你的隊友。雖然你傳球，看起來打得挺好，但你眼睛是死的！我不懂籃球，但我能看出來，畢竟我看你打球也看了好多好多年了。」
甘有為少見的在兒子面前長篇大論，說完後他嚴肅的表情消失，眼神又變得閃爍起來，仿佛對自己說這麼多話很不好意思。
他繼續給鴨子塗醬，準備放進烤爐里烤一烤。
甘國陽沒有說什麼，埋頭切菜，順手也做了幾個拿手菜。
晚上甘國陽家裡很熱鬧，庫里的兒子，湯普森的兒子們都來了。
他們和甘文山一起在家裡跑上跑下，頑皮打鬧，玩的不亦樂乎。
飯桌上，大夥將前兩場比賽輸球的怨氣、悶氣，全都發泄了出來。
每個人都提出自己的意見和想法，哪裡打得不好，哪裡有問題，誰要怎麼對付等等。
開拓者是個了不起的團隊，但任何一個團隊，如果長時間不交流，不溝通，都會停滯、淤塞。
這兩年開拓者走的太順了，大家稍微努努力，對手就會應聲倒下，球員之間的交流在變少。
直到今晚，大家互相吐露了很多心聲，薩博尼斯說，其實他偶爾也想去五號位，和阿甘互換一下。
彼得洛維奇說，其實他偶爾也能打首發，而不必總是做第六人，首發出狀態更快。
雷吉-劉易斯說，他在小前鋒的位置會更舒服一些，當然得分後衛也沒問題，只是他三分不好，總擔心影響戰術進行。
波特說，他打二號位一樣可以，對陣公牛打控衛真是折磨，今年他們對控衛的圍剿更加兇殘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總之每個人都有很多想法，這些想法在過去因為勝利被壓制，被掩蓋了。
說到最後甘國陽一拍桌子，道：「行了，你們又想這個，又想那個的，不都亂套了嗎？你們這不打，那不打的，誰來完成這些職責！」
大家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甘國陽，甘國陽明白了，到最後他媽的還練我一人！
當然，全隊多多少少是在開玩笑，鮑比-貝爾曼代表大伙兒和甘國陽說話，道：「桑尼，很多時候，我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們都無條件的信任你。只要你有信心，我們依舊有信心拿下冠軍，完成我們的三連冠。」
全隊都目光灼灼的看著甘國陽，甘國陽站起身，道：「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天，一是你出生的那天，二是你知道自己為何而生的那天。我，你們，整個波特蘭開拓者，就是為了冠軍而生的。」
夜涼如水，甘國陽久久不能入睡，今晚他依舊一個人睡，他想思考一些問題。
雖然今天甘有為做的一切激勵人心，甘國陽也明白，自己不能總盯著高處，要多看看腳下，多看看隊友。
可是心中那種即將突破的感覺依舊沒有消失，他明白，一定是有什麼東西，有什麼想法束縛住了他。
有人敲門，甘國陽起身，發現竟是甘有為站在門口。
「爸，你怎麼還不睡？」
「我…今天有些事，有些話，我做的不過分吧？你不會怪我吧？」
「您說什麼呢，我謝謝您還來不及，是您點醒了我，我把頭抬的太高，忘記了腳下。」
「其實你也沒錯，你是該盯著高處看了，那個什麼康德不也說過，什麼星空，什麼道德的，該仰望要仰望的。」
甘國陽笑了，道：「爸，我真是小瞧您了，您都開始看康德了。」
「哎，活到老學到老，你爸也不是文盲啊。我就隨便和你聊聊，爸怕你想不開，輸球了心裡難受，那麼多人盼著你輸球呢，我心裡氣不過。」
「爸，我沒想到，您還挺懂籃球的，你以前可不喜歡籃球。」
「我兒子都是大明星了，我能不喜歡籃球嗎？不喜歡也要看啊。前段時間，我還看了一個什麼日本的漫畫，籃球的。我本來想買給孫子看的，哪知道我一看，挺有意思的，畫的不錯，就是幼稚了點，誇張了點，挺適合孩子看的。」
「漫畫？您還看漫畫？什麼漫畫。」
「就…什麼，SLAMDUNK，主角是個紅頭髮的小子。」
甘國陽立馬明白了，是《灌籃高手》，1990年井上雄彥剛剛開始連載的人氣籃球漫畫，影響了一代人青春的作品。
聽到這部漫畫，甘國陽忽然有一種錯亂感，這部影響過自己的作品，現在正在連載。
甘有為接著說：「我知道這部漫畫，是聽人說那個作者，是你的粉絲，看了你的比賽才開始畫的。我想看看這故事和你有沒有關係。結果我一瞅，高中生的故事，主角還不懂籃球，為了女孩子去打球的，和你比差遠了……」
後面甘有為說的什麼，甘國陽聽不清，記不得了。
他只覺得自己突然間想通了什麼，那些束縛他的東西統統消失了。
「突破，什麼突破？我就是最強，沒有人比我更懂怎麼打籃球，沒有人！」
這一瞬，甘國陽一個大跨步，跨越了時空的高山，站在了更高，更高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