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是夜，一輛停在路邊的廂式貨車內，曾永嘉和侯子博正在調試相關設備。
賀姝則是坐在旁邊，看向了對面的一個中年女人，對方梳著幹練的短髮，眉目精緻，就算臉上有了一些歲月的痕跡，也無法掩蓋住那全身上下的風韻。
「謝謝蘇女士肯積極配合我們警方今晚的行動。」
賀姝先開了口。
蘇蘭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這是我們曹老闆有特別交代過的，再說警方給出的執法手續也都齊全，我們沒有任何不配合調查的理由。」
「不過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蘇女士想來對會所的全部會員都是了如指掌的吧，畢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進出你們的會所，那麼近四年來，有沒有會員會無故消失，再也沒來過的？」
「賀警官，其實我們會所的會員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少，這麼多年經營下來，粗略的算一算，在冊的會員少說也有五六百人了……至於您剛提的那些突然間就見不到人的，還真不少，不過我相信人只要活在這世上，就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需要處理，會所只不過是一個消遣的地方，人家不願意來，就不來咯。」
蘇蘭似乎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說出來的大事。
賀姝眉毛微動，笑得有些意味不明：「那你們不會私底下聯絡一下那些會員，提醒她們過來你這邊放鬆一下？」
「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們的會員其實大部分都是非常繁忙的存在，頻繁的提醒會使人厭煩的，賀警官。
消遣嘛，她們想來便會來了。」
女人似乎話裡有話。
的確，如果麗梅私人會所真的像菲菲二人說的那樣，不是一個能被人輕易遺忘的地方，不去自然有人家不去的道理。
「我們警方需要所有的會員名單，那些近幾年不曾繼續光顧會所的會員名單還麻煩單獨列出來。」
賀姝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好，但是我們只有簡單的身份登記和聯繫方式，您懂得。」
蘇蘭答應的倒算痛快。
賀姝只是微微一笑，隨即接著問道：「不過據說你們會所里有不少的會員都是一些特殊行業從事者，所以像辛荔那種身份的並不稀奇是嗎？」
「我們一般不太過問會員的隱私，所以對她們的職業、家庭背景並不清楚。
但是想想也公平不是嗎？
賺男人的錢，用來讓自己快樂，邏輯很通順。」
蘇蘭說完站了起來，衝著她點了點頭：「如果這邊沒有什麼需要我配合的了，我就先回會所了，那邊需要我在，不然保不齊要出大亂子。」
「好。」
賀姝目送著對方拉開車門之後離開，站著沉思了一會兒，回頭衝著曾永嘉道：「我先去準備了。」
半個多小時後，一輛低調沉穩的黑色商務轎車快速的經過廂貨車所在的位置，直接往前方不遠那棟外表看起來像是私人別墅的三層樓方向駛去。
車上的駕駛位坐著的是常斌，對方一邊開車一邊用手撫摸著方向盤，讚嘆著：「局裡對今晚上的行動還真是下血本了，這車租一晚上得不少錢吧？」
坐在後排座的賀姝哼哼了兩聲，正拿著鏡子看著裡面的自己，隨口回道：「這是辦公室姓李那個小伙子借給咱們的，不花錢。
說是家裡好多台呢，最後挑了這麼一輛看起來還算正常的。」
「臥槽？
富二代啊？」
男人『嘖』了一聲：「平時可看不出來，深藏不露啊！有這家庭條件幹什麼不好，非來幹警察？」
「為了理想。」
常斌這時從後視鏡看了幾眼她，反覆確認之後真心的誇讚：「賀隊您別說，就今晚上這裝扮，放在大街上和我走個對面我都未必能認出你來。
你平時素麵朝天的，一化妝還怪好看的，還真像個身價過億的富婆。」
賀姝聽後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說話間車子穩穩地停在了那棟別墅的門口，這會兒裡面燈火通明，門口還有幾個女人正往裡走著。
她觀察了一下，推開門就要下車。
沒曾想被常斌給叫了住：「賀隊？
外套，外套！還有那帶著針孔攝像的胸針您帶好了嗎？」
言語間操心的仿佛是一個老父親。
她這才反應過來，把一直穿著的那件薄薄的運動服外套脫了下來，扔在了車裡。
「嗬！」
常斌在這一瞬間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命運的咽喉，因為過于震驚嗓子裡還發出了陣陣的破風箱似的聲音，最後說起話來都有些磕磕巴巴的：「你……你……你……這裙子誰給您選的？」
「嗯？
小李女朋友贊助的，這不是為隊裡省經費嘛！」
賀姝回答，然後下了車，略顯不自在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冷不丁的穿胸口開的如此之低的裙子，除了夜間的風涼颼颼，倒也沒有別的什麼感覺了。
她穿過一條小路，走到別墅的門前，裡面門口處守著兩名服務員，微笑的鞠躬問好。
把蘇蘭提供的會員卡交出去認證成功後，得到了一個面具和一朵絲帶花，她隨手將面具帶了上，順著那道長長的走廊往裡面繼續走。
地面上鋪的地毯觸感柔軟，會所里的燈光昏暗中透著一些微粉，周邊的氛圍不自覺的就帶上了一絲絲曖昧。
「視頻畫面傳輸穩定……」耳返里傳來了曾永嘉的聲音。
「我們紀組人呢？」
接著是侯子博在說話：「紀組？
紀組？
你那邊沒有傳回拍攝畫面，要不要檢查一下？」
沒過幾秒，又傳來了侯子博興奮的聲音：「有了有了，紀組您這是從員工更衣室剛出來嗎？」
「吵。」
紀宸清冷的聲音響起，那邊登時就安靜了下來。
賀姝嘴角若有似無的揚起一個弧度，終於進入到了會所的內部。
說是娛樂場所，看著裝修更像是一個能夠令人心安的放鬆之地，這個時間人不少了，估計怎麼也有個四五十人。
有的會員之間相互認識，正三個兩個的聚在一起輕聲閒聊著。
而她也終於見識到了所謂的『男模』，眼前有許多的男人穿梭在場內提供各項基本服務，偶爾有幾個會一直固定站在某一位會員的身邊，想來就是所謂的『熟客』了。
這時，一名男模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到來，見她四處張望心裡應該就有了點譜，邁開一雙大長腿走到了她的身邊，聲音低沉而又有磁性：「您好，需要我……」
賀姝越過擋在身前的人的肩膀，看到了迎面走過來的人，抱歉的打斷了他的話。
那名男模可能也是見慣了這種場面，沒有繼續糾纏，畢竟每一位客人的眼光都是不同的，主動爭取被拒絕也是常有的事兒。
他只說了一句『沒關係，希望您今晚過得愉快』，之後便走了，只不過多少臉上帶著點遺憾的表情，畢竟這種帶著面具都能看出漂亮的主顧不多，同樣都是賺錢，誰不想找個自己看著賞心悅目的？
等到擋在身前的識相走開之後，賀姝仗著面具的掩蓋，略有點放肆的看著朝著她這個方向走過來的大長腿。
就算是統一的西褲和黑襯衫穿在紀宸的身上多少也顯得不普通了，因為身材過於健壯美好，那襯衫底下藏著的肌肉引來了眾多富婆不加掩飾的、貪婪的目光。
對方的臉上也帶著黑色的半臉面具，一雙眸子在看清那裡站著的人之後，眼底迸射出了光，嘴唇瞬間繃緊，下頷線的弧度彰顯了當事人的心情頗為複雜。
「臥槽？
那是賀隊嗎？」
耳返里突然傳出來的讚嘆聲，同時驚醒了二人：「化妝師是誰，我要給他加雞腿！」
聽著聲音是曾永嘉，後面跟著的口哨聲估計就是侯子博發出來的。
紀宸動作迅速的抬起手切斷了胸前隱藏在襯衫扣子裡的攝像機，之後不顧耳朵裡面傳來的鬼哭狼嚎的聲音，在距離女人還有大概半米遠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這個高度和角度，那一大片讓人眼暈的白膩肌膚一下子就闖入了他的視線範圍內。
也就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他便將目光移到了對方的臉上，咬緊牙根，嘴唇微動：「賀隊，會所冷氣充足，小心點別感冒了。」
賀姝聽到這話，眨眨眼，一時間也沒往別的意思上想，在欣賞完難得的『美色』之後，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案件。
所以只是順手提溜著胸口處的裙子，動作豪邁的往上提了提，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剛剛在更衣室是不是見過所有的男模了？
有沒有符合側寫的？」
她這不動還好，一動更是讓紀宸額角青筋都爆了出來，察覺到周圍有幾道意味不明的視線後，他再次往前湊了一小步，微微彎了腰：「遺憾的通知你一個壞消息，這裡的『男模』幾乎有百分之八十都符合我們對兇手的年齡側寫，再深入的還來不及進一步了解。」
二人這會兒的姿勢更像是情人間在耳畔親昵的說著話兒，所以在這邊也就不顯得那麼突兀了。
「那接下來就按照原本的計劃，繼續進行吧？」
賀姝面上勾起紅唇，笑得嫵媚，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玩的話一般。
然後她後退了半步，將手中的絲帶花插在了男人胸前的口袋裡，末了還歪了歪頭欣賞了一番，順帶著伸出手拍了拍那處，手下堅實的觸感讓她眯了眼。
紀宸低頭，盯著那朵絲帶花，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是不是代表你今晚有主了？
帶著它應該不會有別的會員來騷擾你了。」
賀姝表情滿意。
雖說剛剛對方胸前的攝像頭被切斷了，但是她胸針里的那枚可還在正常運轉，所以二人之間的小動作還是被那頭瞧的一清二楚，耳返里登時就傳來了嘀咕聲。
侯子博：「誒……我怎麼覺得你們賀隊像是在吃紀組的豆腐呢？」
曾永嘉嗤笑：「醒醒吧你，你們組長的老豆腐我們賀隊吃了還嫌硌牙呢！」
「……」吃了一口老豆腐的賀姝聽到這種爭論臉色泛紅，好在面具能夠掩飾所有的窘迫，她開始轉移話題：「我一會兒會先去找蘇蘭，取得會員名單，然後同那些突然沒了消息，不曾露面的會員名單進行對比，看看有哪些是疑似的受害人。
之後我會儘量和幾名會員搭上話，側面打聽一下情況。
至於你……男模那面就交給你了。」
她語氣急促，說完這句話就要走，卻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男人給摟住了肩膀，半強迫似的拖進了不遠處的衛生間裡。
砰！
等到衛生間的門關了嚴實之後，她仍舊沒能回過神。
紀宸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的將那朵絲帶花拿了下來，遞了過去。
賀姝不解。
「沒有人能騷擾的到我，反倒是你，似乎更需要這個。」
男人把絲帶花塞入了她的手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她的胸前，之後轉身出了去。
「……」賀姝側頭看了一眼還在晃悠的門，之後低頭瞧了瞧，撇撇嘴把那朵花用胸針別在了中間的位置，剛好能夠遮擋一些看向溝壑的視線。
等到她從衛生間出來之後，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沿著樓梯上了三樓，找到了蘇蘭說的那間辦公室，伸手敲了敲門。
得到裡面的回應之後，她推開門閃身進了去，沒想到看見了正坐在那裡喝茶的曹明清。
對方看著她的裝扮顯然也覺得很新奇，打過招呼之後就是上下打量，嘴裡還念叨著：「原來是賀警官，第一眼我還真沒認出來，你們這公安隊伍里，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我聽阿蘭說，早些時候那位男警官也是讓她大吃一驚，襯的我們店裡的員工黯然失色。」
賀姝回了一個客氣的笑，沒有接這個話茬，而是疑惑道：「曹老闆竟然也在？」
曹明清示意她坐，然後吩咐蘇蘭把準備好的名單拿過來，接著回應：「從你們那出來之後我又想了想，我不來好像不大好，最重要的是你們要了解會員的情況，早期的那批會員我比較清楚，應該能幫上一些忙。」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賀姝從她的臉上收回目光，雖是笑著的，但卻表情難明。
沒過多久，蘇蘭就把事先準備好的名單擺在了她的面前。
道過謝之後，她卻沒有第一時間查看名單，而是從手包里掏出了電話，調出了三年前發現的第一位受害者的電腦合成照：「兩次曹老闆去我們那邊都是來去匆匆，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確認，既然您也說您對老會員比較熟悉，那麼這位您認識嗎？」
曹明清垂眸看向了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手機屏幕，皺起眉：「……」
「她有可能是您這家會所，四年前的會員。」
賀姝提醒。
又過了幾十秒，終於女人的臉上緩緩地，出現了驚訝的表情：「我還真有點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