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鈞,外面吵什麼?」趙靖玉披衣下床,揚聲問道。
「回二公子,是夫人在處置世子夫人院裡的下人。」衛鈞進屋回話,順便叫丫頭們進來伺候。
「什麼意思?」趙靖玉伸展雙臂,任由丫頭為他整理衣衫。
衛鈞道:「昨日送葬,世子夫人的奶娘說世子夫人並非死於難產,而是被人加害,撞死在墳前以死為世子夫人鳴冤,京中府里一時流言四起,夫人為了防止流言蔓延,也為了給將軍府一個交代,厚葬了奶娘,打殺了幾個嫌疑重大的丫鬟僕婦,餘下的要全部發賣出去。」
「哦?」丫頭遞上溫熱的帕子,趙靖玉接過來,捂在臉上,悶悶的聲音從帕子後面傳出,「哦。」
衛鈞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他後一個「哦」是何意。
趙靖玉將帕子遞還給丫頭,揮手道:「都退下吧!」
丫頭們魚貫而出。
趙靖玉沉吟片刻,對衛鈞招手:「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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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數日,秦氏都在忙著整治後院,受審查的不僅是世子夫人院裡的人,還有定遠侯的幾房姨娘並世子的幾個小妾以及她們身邊的人,連帶著廚房,庫房,帳房都被清理了一遍。
侯府樹大根深,下人們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拔出一個,牽扯出一堆,每天都有人因此喪命,每天都有人被發賣,到了最後,除了趙靖玉和老侯夫人院裡的人,其他各院的人差不多全換完了,就連秦氏自己身邊的人也換掉了好幾個。
定遠侯一向不問後宅之事,只要不摻和他前院的人事,一切由著秦氏自己發揮。
將軍府那邊見秦氏這一番傷筋動骨般的折騰,也不好再追究什麼,倘若女兒無後,還可鬧上一鬧,如今看在那可憐的外孫面上,只得就此做罷。
秦氏一番雷霆手段,不但平息了流言,還藉此剷除了異己,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地位,就連定遠侯最寵愛的四姨娘,也被她找錯處送去了莊子上,可謂是大獲全勝。
定遠侯事先並不知情,從朝中回來不見了四姨娘,才知秦氏趁他不在家已經將人送走了。
秦氏給四姨娘定的罪名是在世子夫人大喪期間穿紅著綠,飲酒作樂,因此,侯爺雖惱怒秦氏的狠毒,又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她撕破臉,只得暫時忍下,等風頭平息之後再做打算。
四姨娘被送到了紅藕莊園,趙靖玉是第二天才從衛鈞口中得知的。
當時他正在和程志業一起喝花酒,紅藕莊園的名字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眼前慢慢浮現出袖兒那張嬌俏可人的臉。
可是一想到當日偷聽來的閒話,他又忍不住心煩,鬱悶,連灌了半壇酒才壓下去。
程志業哼著小曲,鬢邊戴一朵海棠花,醉眼朦朧地打量他,笑道:「怎麼,你很捨不得這個四姨娘?」
「……」趙靖玉斜了他一眼,「那是侯爺的四姨娘,又不是我的四姨娘,我有什麼捨不得?」
程志業不信:「休想騙我,你的眼神分明在思念佳人。」
「念你大爺!」趙靖玉罵道,繼而嘆口氣,「算你小子眼毒,我確實在想一個美人,但不是四姨娘。」
「美人,有多美?」程志業的眼睛亮了,「能讓二公子掛懷的,想必不是凡品。」
「的確不是凡品。」趙靖玉道,「放眼京城,恐怕只有我那苦命的長嫂能與她一較高下,可惜……」
「可惜什麼?」程志業一聽那美人可於世子夫人較高下,不禁心嚮往之,「是不是美人瞧不上你,要不讓我試試?」
趙靖玉登時就不樂意了:「你這是什麼話,這世上有瞧不上我的女人嗎,是我拋棄了她。」
程志業早已對他的自戀習以為常,也不去與他爭論,只問他為何要狠心拋棄美人。
趙靖玉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要說完全是因為那幾句閒話,倒也不至於,要說他臨時起意想要趕回來送世子夫人,也不盡然,深層里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覺得自己並不能夠完全把袖兒看明白。
起初他以為袖兒和所有女人一樣,愛慕他的容貌和銀子,所以才會耍心機想引起他的注意,後來他發現並不是。
旁的女人對他的愛慕,敬仰,畏懼,袖兒都沒有,她即不怕他,也不愛他,卻還想方設法地接近他,討好他。她明明想要跟他回京,但卻隻字不提,他提出來了,她也未見得多欣喜,若不是她去徵求她娘意見時走得太急,他幾乎以為她並不想去。
他看不透她的情緒,也琢磨不透她的動機,這讓他感到疑惑,也讓他不安。
他不會把一個動機不明的女人放在自己身邊,哪怕是美人兒也不行。
「棄了就棄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他搖頭甩掉袖兒那雙一直縈繞在腦海的丹鳳眼,「上酒上酒,公子我今天要一醉方休。」
花樓的姑娘斟滿上等的女兒紅,嬌笑著把酒杯送到他嘴邊。
前一刻還溫柔多情的二公子突然冷了臉:「我自己沒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