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業的狀態看起來比走之前好了很多,臉上也有了笑模樣,謝南嘉和趙靖玉來侍郎府看他,他便興高采烈地把那姑娘介紹給兩人,說那姑娘叫九娘,他回京途中夜遇猛獸襲擊,幸得一位獵戶救他脫險,獵戶卻不幸被猛獸咬成重傷,臨死前將相依為命的女兒九娘託付給他,他感念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就把姑娘帶回來了。
程家人都以為程志業是留在後面完成趙靖玉交給他的秘密任務,因此對他獨自回京的說辭一點都沒有懷疑,見那姑娘溫婉可人,模樣標緻,念在她父親捨命救程志業的份上,便讓她留在府里,對她照顧有加。
謝南嘉卻對這個故事表示質疑,程志業當初那麼挖心挖肝地要去找十一,沒找到十一怎麼可能回京,而且還那麼巧遇見了猛獸,一聽就是騙人的。
可他為什麼要騙人呢,為了那個叫九娘的姑娘嗎?
這也說不過去呀,他明明是去找十一了,為何會帶別的姑娘回來?
難道他見異思遷,又喜歡上了這個姑娘,放棄了尋找十一?
可他若是這麼容易見異思遷的人,當初也不會為十一失魂落魄了。
所以,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謝南嘉百思不解,趁著程家人和九娘都不在的時候悄悄問程志業,為什麼走了那麼久不給她來信報平安,為什麼突然帶別的姑娘回來,到底有沒有找到十一?
程志業似乎有些不大想說,搪塞了幾句,說以後再告訴她,現在不是時候。
謝南嘉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在他家不能說,還是時機不對不能說,不過既然他不說,自己也不好勉強,和趙靖玉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還有一點讓她覺得奇怪的是,趙靖玉居然很平靜地接受了程志業的說法,全程沒有提出任何疑問。
她懷疑趙靖玉有可能是知道內情的,興許程志業沒回來之前兩人已經私下通過氣了。
路上,謝南嘉向趙靖玉問出心中疑慮,問他對程志業的事有什麼看法。
趙靖玉卻說:「我答應過再也不欺騙你的,但這事現在確實還不能說,等到時機成熟,我會告訴你的,所以你現在就別問了。」
謝南嘉本就不是那種愛管別人閒事的人,加上這兩人對她的刻意隱瞞,讓她稍微有些生氣,索性賭氣丟到一旁不再理會。
反正和她也沒什麼關係,她何必操這份閒心。
過了兩天,程志業從外地帶回一個姑娘的事漸漸在京城傳開,因程志業把故事編得感人,再加上傳播者們的添油加醋,倒成了京中廣為流傳的一段佳話。
然而,當程志業提出要娶那姑娘為妻時,卻遭到了全家人的激烈反對。
第一個表示反對的,就是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說,恩情歸恩情,感情歸感情,完全是兩碼事,斷不能混為一談,姑娘的父親對程志業有救命之恩,府上出於報恩,可以為姑娘提供衣食無憂的生活,也願意盡力為她尋找合適的婆家,並陪送她豐厚的嫁妝,退一萬步講,倘若程志業非得要和她在一起,考慮到她的身份以及程志業的前程,充其量也只能讓她做個姨娘,絕不能成為正妻。
府里其他人的觀點和程老夫人基本一致,都認為一個外鄉獵戶之女,沒有資格嫁進侍郎府做正妻,儘管程志業只是個庶子,那也不是她能配得上的。
何況以他們家志業和太子殿下的關係,早晚是要飛黃騰達的,娶一個獵戶之女,今後怎麼帶得出去?
相比之下,程侍郎對兒媳婦的門第倒不是很在意,但架不住母親和夫人雙雙反對,他也只好勸兒子放棄這個想法,讓他母親好好為他挑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
程志業死活不同意,為此和家裡人吵了好幾回,鬧得很不愉快,甚至揚言如果不讓他娶九娘,他就出家當和尚去。
他現在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紅人,家裡人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對他實行暴力管束,好言相勸又勸不到他心裡去,程侍郎急得頭髮都白了。
趙靖玉聽說後,特意把程侍郎叫去談話。
趙靖玉說,程志業是我最好的兄弟,他的前程我說了算,和他娶誰沒有關係,你們沒必要非把他的前程和一門好親事聯繫在一起,有我在,他就算娶個叫花子為妻,今後也照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顯赫人物,他和九娘之間的緣分本是一段佳話,他娶了九娘,那叫知恩圖報,有情有義,倘若你們非逼他另娶,只會讓他背上一個忘恩負義的罵名,這樣反倒不美了。
程侍郎聽了趙靖玉的話,回去學給母親和夫人聽,大家都是聰明人,誰還能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既然太子殿下要為志業做這個主,他們除了答應,還能說什麼。
反正趙靖玉已經當著程侍郎的面許下了程志業的前程,他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於是,看在趙靖玉的面子上,程家應允了程志業和九娘的親事,並挑選良辰吉日,為他們舉行了隆重的婚禮。
九娘沒有家,也沒有親人,省去了納采問名等一系列繁瑣的程序,倒讓他們很是省心。
成親這天,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去了,有趙靖玉的面子在,賀禮都送得格外豐厚,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個程志業,一個周雲成,以後都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未來也將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風雲人物。
謝南嘉隨同盛青雲一起出席了程志業的婚禮,看著程志業滿面春風地和九娘拜天地,簡直不能把他和當初那個為了十一要死要活的程志業視作同一個人。
九娘穿著華美的嫁衣,頭上蓋著紅蓋頭,謝南嘉看不到她的臉,也無法判斷她對程志業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這姑娘哪裡有古怪,具體是哪裡,她又說不上來。
隔了幾天,她終究還是放不下這件事,總擔心程志業又上了別人的當,便去找趙靖玉,非要向他問個明白。
趙靖玉被她纏不過,只好對她說了實話,九娘就是十一。
謝南嘉大為震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娘怎麼可能是十一呢,兩個人長得根本就不一樣。
趙靖玉說,十一當初假扮雲舒時,是易過容的,所以一直以來,他們看到的十一都不是她的真面目,現在的九娘,才是十一的真面目,程志業在找到她之後,花了很長時間才打動她,說服她跟他回來,為了防止程家人反對,便給十一改了個名字,刻意隱瞞她的過往,先前之所以沒告訴謝南嘉,就是擔心走漏了風聲,想等到塵埃落定之後再告訴她。
謝南嘉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整個人都聽懵了,半天才回過神,驚詫道:「她是怎麼做到了,我竟絲毫沒覺察出來,還有,她當初說得那樣絕情絕義,怎麼會願意放下身段隨程志業回來,程志業究竟用什麼方法說服她的,簡直太神奇了……」
「也沒有多神奇吧,說白了就八個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趙靖玉施施然道,「我不也是這樣打動你的嗎?」
「你?嘁!」謝南嘉拿白眼斜他,「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是那麼容易被打動的人嗎,我當初不過是想利用你……」
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把剩下的半句咽了回去。
趙靖玉卻已經起了疑心,「嗯」了一聲坐直身子,目光灼灼盯著她問道:「利用我什麼?」
「沒什麼,我亂說的。」謝南嘉慌亂道。
趙靖玉哪裡肯信,起身走到她面前,彎下腰,雙手撐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將她圈在裡面,冷冷道:「說!」
謝南嘉感到一陣無形的壓迫感,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心虛地不敢與他對視:「你這是幹嘛,我真的就隨口一說。」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趙靖玉的聲音越發冰冷。
謝南嘉咬了咬唇,索性實話實說:「沒錯,我當初確實是想利用你嫁進侯府,好方便照顧小公子,所以才不得不容忍你對我的騷擾,還要違心地討好你,得知你真正的身份之後,我也曾猶豫過要不要跟你進宮,畢竟進了宮我就沒辦法和小公子在一起了,但是……」
她想說但是後來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可趙靖玉卻沒給她機會,在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之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謝南嘉呆呆地看著他大紅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忍不住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慌手慌腳地跳起來去追他,「趙靖玉,你聽我說……」
趙靖玉非但不聽,反倒走的頭也不回,謝南嘉小跑都追不上他。
西跨院裡的下人們都停下手裡的活,驚奇地看著他們。
二公子一向把袖兒姑娘視若珍寶,今天這是怎麼了,居然敢給袖兒姑娘撂臉子?
趙靖玉不管不顧地往園子裡走,謝南嘉費了好大的勁才追上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將他拉進園子裡的涼亭,壓在涼亭的柱上。
「我話還沒說完,你跑什麼跑!」謝南嘉霸氣十足地抬起一隻手撐在柱子上,仿佛街上的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那樣,另一隻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臉湊到他臉上惡狠狠道,「我討厭兩個人之間誤會來誤會去,所以我必須和你解釋清楚,我剛才說的那都是過去,現在我喜歡你了,聽懂了沒?」
「……」趙靖玉縮著身子,仿佛受驚嚇的小白花,楚楚可憐地眨巴著眼睛道,「沒,沒聽懂……」
「你怎麼這麼笨?」謝南嘉粗聲道,「沒聽懂我就再說一遍,我,喜歡你,願意拋開一切和你在一起,懂了沒?」
「懂了……」趙靖玉繼續眨巴眼睛,「可是我不信,因為你總是騙人。」
「那你要怎樣才信?」謝南嘉暴躁地問。
趙靖玉已經快要控制不住唇角的笑意,竭力繃著臉道:「除非你親我一口。」
「……」謝南嘉隱約發覺自己好像上了他的當,轉頭看了看周圍那些探頭探腦的下人們,不禁有些發愁,到底是親呢,還是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