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人的眼睛都直了。
「我家冰糖和普通的犬只可不一樣,它可是天狗!」即熙拿出了她一本正經說瞎話的能力,煞有介事地說:「就像這白帝城的白帝尊上,人家是神仙下凡神通廣大,那是天人。我的冰糖呢也是神仙下凡聰明非凡,所以是天狗。這白帝城的大門走過這麼多凡人,想必拉低了大門的仙氣兒,就需要我們家冰糖這樣的天狗來撐撐場面。」
守門人被即熙這一番話繞糊塗了,他嘟囔著:「麼麼天狗……」
「難道你在別的地方,見過這麼聰明的狗嗎?」即熙說得理直氣壯。
守門人愣了半天,搖搖頭。
在即熙準備一鼓作氣說服守門人時,卻聽見一個清脆婉轉的女聲傳來。
「師兄?」
即熙轉頭看去,只見一位嬌小美麗的藍衣女子正驚訝地望著雎安,眼裡滿身驚喜。她二十多歲的年紀,背著行李站在城門邊,也是要進城的人。
正在即熙努力思索這位眼熟的姑娘是誰時,雎安已經喊出了她的名字。
「想容?」
姑娘面色微紅,點頭道:「是的,我現在叫韓想容。」
聽到這個名字即熙便想起來了,這是想容師姐。
想容師姐大她三歲,在她剛剛進星卿宮時,想容是有名的美人和才女。後來想容師姐得知生母亡故的消息,痛不欲生,深感無法斷絕父母親緣關係,無法作為天下人的星君,便自請退籍離宮了。
當時整個星卿宮都十分惋惜她的離去,她在當時是很有希望成為星君的。
沒想到她的家鄉居然是白帝城。
「小李,你認識她?」即熙把手放在雎安的肩膀上,裝作驚訝地說道。
聽見即熙叫雎安小李,想容愣了愣,繼而意識到他們不想暴露身份。她轉向守門人,遞上自己的文牒:「孫大哥,這是我的文牒,這兩位是我的朋友。」
顯然守門人認識想容,便大手一揮:「你的文牒我還用看嘛,既然是想容的朋友啊,來來來,進來吧。」
借了韓想容的光,即熙和雎安便帶著冰糖順利地進入了這座白帝城,阿海早已飛進城中,見他們進來便飛到雎安肩膀上落下。
白帝城位於山谷之中,青山環繞碧水東流,依山而建許多吊腳小樓,風景秀麗。韓想容同他們一起在街上走著,她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雎安,此時好不容易移到即熙臉上,好像終於想起來這裡還有個陌生人似的。
「這位姑娘是?」她問雎安道。
即熙背著手微笑道:「我是蘇寄汐。」
這顯然已經是無人不曉的名字了,韓想容愣了愣,立刻就想要行禮:「原來是師母……」
「別別別,你已經離開星卿宮了,不必叫我師母。而且我現在假裝的身份是個未婚的小姐,你就喊我蘇小姐罷。」即熙拉住韓想容,制止了她的行禮。
頓了頓,她指指雎安:「你也別叫他師兄,一喊就暴露了。現如今他扮作我的僕人小李,你隨意些。」
韓想容看看即熙,再看看雎安,有些艱難地說:「小……李大哥,我喊你李大哥罷。」
雎安笑著點點頭。
韓想容說她如今同兄嫂一起生活,她兄長便是開客棧的,若是雎安和即熙沒有定下住處,便可以隨她一起在她兄長的客棧歇息幾天。即熙和雎安來此處正需要和當地人打聽消息,便欣然應允了。
韓想容在前面帶路,雎安和即熙在後面跟著她。即熙眯著眼看著韓想容的背影,覺得不太歡喜。
她歷來是最喜歡美人的,像是韓想容這般的美女,她見了通常是心情舒暢喜笑顏開,但不巧她剛剛想起來一樁事。
這位想容師姐,正是她見過的第一位向雎安表白情意的姑娘。
那還是她入星卿宮的第二年,雎安還是十七歲的少年,某天晚上她偷偷去宮裡比屋檐還高的老梨樹上摘梨吃,吃著吃著卻看見旁邊的屋頂上坐了兩個人,借著月光她發現正是雎安和想容師姐。她叼著梨躡手躡腳地爬近,抱著樹幹偷聽二人說話。
想容師姐在哭,淚珠一簌簌地從她的臉邊滑落,讓即熙想起文曲星君剛剛教過的「滄海月明珠有淚」,月光下的想容師姐仿佛真的泣淚成珠了。她說著她年幼時她母親如何疼愛她,如今母親死了她卻不能去奔喪,也沒有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師兄,親緣在我心裡分量太重了,我沒法像你和柏清師兄那麼無私,我不能成為一個好星君,辜負了星卿宮多年的教導。
想容師姐抽泣著說道。
雎安專注地看著想容師姐,眼神如廣闊的海洋,即熙想她很少看雎安這麼專注地看著一個人。他給想容師姐遞上手帕,說道——別這麼說,想容你並沒有辜負麼麼,掛念家人不是錯事。
——我們都很喜歡你,只是不捨得你離開罷了,並不是怪罪你。
想容師姐拿著雎安的手帕,她怔了怔,小心地握緊了那繡了一個「安」字的手帕,抬眼看向雎安。
——師兄,我已經自請退籍離宮,過兩天就要走了,但我有件事情一直想要跟你說。
——我們一起長大……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你知道的罷?雎安沉默地看著想容,想容咬著唇笑起來說:「沒關係,你不用答覆我。反正我也要走了,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就……想讓你知道而已。」
說完起身抱住了雎安的肩膀,顫聲道:「再見了,師兄。」
「以後多保重,想容。」雎安拍拍她的後背,這樣說道。
當時的即熙對雎安了解還不深,還沒有這世上誰都配不上雎安的覺悟,只是靠著梨樹幹叼著梨子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覺得這是話本里才有的舉世無雙的一對璧人,般配極了。
想容師姐大概是唯一一位,她曾認可與雎安相配的人。
呔,誰讓她那時候少不經事見識淺薄,他娘的竟然會產生這種錯覺?
「你還記不記得,想容說過喜歡你,她抱你你都沒有拒絕她,你是不是也喜歡過她的?」即熙靠近雎安,豎起手掌在嘴邊,小聲逼問道。
雎安挑挑眉毛,笑道:「你怎麼知道她說喜歡我,還抱過我?」
「……你甭管我怎麼知道的,你老實交代!誰還沒個過去,我很大度的。」即熙做出一副寬和大度的樣子,卻暗暗捏緊了他的手臂。
「嘶。」雎安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即熙立刻鬆了手,有點著急:「手臂現在還痛嗎?你怎麼就讓我枕著你胳膊睡了一夜呢,胳膊肯定會被我壓麻啊,你把我叫醒嘛。而且你還趴在床邊睡,著涼了怎麼辦?你就上榻跟我一起睡啊,我們都這個關係了,有麼麼好介意的……」
「小姐。」雎安抓住她的手腕,簡單的兩個字里卻有些制止的意思。
即熙忽然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大,她慢慢轉過臉去,便看見韓想容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們倆,顯然關於雎安胳膊的那一番討論,她是聽見了。
即熙哈哈一笑,裝作麼麼都沒有發生一般,指著旁邊的客棧說道:「想容姑娘,這就是你兄長的客棧?」
韓想容怔了怔,她看看客棧的匾額,像是堪堪反應過來似的,有點磕巴地說道:「是……是這家。」
作者有話要說:冰糖和海哥許久沒有露面,讓他們出來給大家瞧瞧→_→
69、疑問
韓想容的兄長名叫韓雲,是個白帝城裡少見的魁梧高大的男人,生得劍眉星目也很是俊朗,看來美人的家人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不過韓雲見了韓想容似乎並不開心,反而是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說她這些年出門在外的時間遠遠超過回家的時間,這次更是一走半年才回來,也不知待幾天就又要走了,已經是二十七歲的姑娘卻仍不肯議親嫁人,成何體統。
韓想容似乎已經很習慣她兄長的數落,也不反駁什麼,只是在韓雲說話的間隙里介紹了她的兩位朋友——蘇小姐和她的侍衛李大哥。
韓雲看見雎安,臉色便更不太好,眼裡帶著白帝城人對瞎子固有的鄙夷。他似乎對韓想容的交友頗有微詞,不知怎的就怪到星卿宮頭上了:「依我看,你就是被那星卿宮教壞了。」
「當時說什麼你有天份要帶你走,還得斷絕父母親緣關係,結果又把你趕回來,真是無情無義。最近那個巨門星君來此處,更是大放厥詞詆毀白帝尊上,不就是嫉妒我們這裡不供奉星君卻供奉白帝麼?那星卿宮,指不定是什麼糟污地方。」
「我早就說過是我自己要回來的……」
韓想容的話還沒說完,即熙就兩步上前打斷道:「那巨門星君現如今在何處?」
雎安跟她說了思薇的卦象,她如今很是擔心思薇的情況。
「她和她那跟班早被我們趕出城了,誰知道現在在哪裡。」韓雲不耐道。
即熙咬咬唇,若有所思。
他們說思薇和賀憶城被趕出城了,白帝城就一個出入口,可城外的小二說從沒見思薇和賀憶城出來,而且他們的書信也斷了。
他們到底去哪裡了?
在即熙思索的時候,韓想容終於忍不住反駁她兄長:「兄長,你別這麼說星卿宮,巨門星君的為人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她絕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
「那巨門星君詆毀白帝尊上,看不起我們白帝城人,我如何說不得?韓想容你可掂量清楚,你答應過我會做白帝的信徒。」
韓想容被噎了一噎,她爭辯道:「我敬仰白帝尊上,也尊敬星卿宮。」
韓雲一拍桌子:「哪有這種道理?你既然信仰白帝,心裡怎麼能還有星卿宮?」
韓雲和韓想容的爭吵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客棧大堂里的客人時不時望向這邊。即熙胳膊肘撐在櫃檯上,頗有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架勢,以一種好奇的語氣道:「韓掌柜的,我這外鄉人倒是好奇想問問,我們來之前聽說附近的村莊近來常遭山賊洗劫,更有甚者全村被屠。外面都說那山賊是白帝城人扮的,可我見了韓姑娘卻覺得白帝人善良可親,並不會如此。想請韓先生解個惑,這是怎麼回事?」
聽了即熙這番話,韓雲怒氣先是更盛,繼而有所平息,他道:「這位小姐倒是明事理的,這都是因為附近許多城鎮的百姓受到感召信仰白帝,那些異教之人都不幹了,編造事實把什麼污水都往我們身上潑。好讓外人眼裡看來我們都是毒蛇猛獸,防止他們的信徒被我們吸引過來。」
即熙恍然大悟似的點頭,笑道;「原來是這樣。」
她說想要在韓雲這裡住下,說韓想容一路上夸韓雲的客棧不僅位置環境好,價錢還公道,說她這位哥哥做生意很是正派,童叟無欺,她親眼見了果然如此。
「這世上事情大多說不清,你們何必爭吵呢,和氣生財啊。」即熙從容不迫地和稀泥。
韓雲似乎也有些後悔在外人面前吵起來,看向即熙的時候就帶了些笑臉,說道:「那我給姑娘準備一間上房。」
「要兩間上房,我和我的侍衛一人一間。」
「不行,姑娘的侍衛是瞎子,要是讓別的客人知道這房間住過瞎子,之後我們這房間還賣不賣了?」韓雲立刻拒絕,指著門外說:「這位小姐,不是我為難你,你出了門在街上隨便挑一家店問問看,我打包票沒有一家會同意讓瞎子住客房的。」
即熙說道:「我出雙倍銀子。」
「那也不行!這是冒犯神靈的事情,不能幹。」
即熙眯起眼睛冷笑著擼袖子,雎安拍拍即熙的肩膀,對店家笑道:「那一般像我這樣的失明之人,該住哪裡?」
「柴房馬房之類的。」
雎安花了好大力氣才阻止剛剛口口聲聲說和氣生財的即熙,沒讓她砸了韓掌柜的櫃檯。
韓想容說讓雎安住她的房間,她去住客房,雎安婉言謝絕了韓想容的提議。最後他們勉強達成了一致,韓雲打掃出一間下人住的通鋪,專門給雎安一個人住。
即熙余怒未消,而韓想容十分愧疚,請他們在城裡最好的酒樓吃飯,點了一桌好菜賠罪。
「入鄉隨俗,沒什麼好報怨的。」雎安輕描淡寫地笑道。
韓想容面露不忍之色,她嘆息著說:「我方才一直想問,師兄你怎麼會失明的?」
即熙拿著酒杯的手緊了緊,雎安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們這次來白帝,想在這裡有名的劍坊轉轉,還要麻煩你幫忙推薦。」
「師兄太客氣了,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我責無旁貸。」
雎安笑了笑,便向韓想容問起白帝的事情。
韓想容說她們白帝城人一向信仰目神,儲光殿乃是古蜀的古宮殿,據說是白帝數百年飛升之前的居所,裡面的牆壁繪有白帝畫像,是供奉白帝之處。
三年前白帝降臨時她也在白帝城,目睹了白帝從天而降,平息地震然後被上天降罰的過程。白帝長得便和儲光殿內的壁畫一樣,目生重瞳,俊秀高挑,除了一句「我願以神力為代價,被囚於人間,以抵一城百姓性命」之外,再沒有說過別的話。
後來白帝便被囚禁在了儲光殿中,百姓進不去,他一年之間只能離開儲光殿三次,每次不過百步而返。
「你覺得,他真是白帝下凡麼?」
韓想容想了想,點點頭道:「我去看過儲光殿的結界,強悍至極,普天之下我想不到有誰能做出來,或許真是上天所設。此前從沒有神仙下凡的先例,或許就是因為神仙不能插手人間事務,不然就會像白帝一樣受罰罷。」
飛升的修士們從未回來過,所以誰也不知道天界神仙們的法則如何。
即熙給雎安夾了一塊排骨,悠悠道:「原來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再講幾段悲慘經歷,就可以收穫這麼多信徒啊。我之前怎麼就沒發現被愛是件這麼簡單的事情呢?」
韓想容有些尷尬地清清嗓子,即熙抬眼笑道:「嗨,我是開玩笑的,你別介意!」
韓想容看著即熙幫雎安剝蝦挑魚刺夾菜,忙得不亦樂乎,幾番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說什麼。
即熙察覺到了,心想很好,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那就別講了。
第二天韓想容帶即熙和雎安去了附近幾家有名的劍坊,思薇和賀憶城也來過這些劍坊詢問鑄劍工藝相關的問題。這裡有特殊的銀白色礦石名為天珞,常用於混入玄鐵中進行鍛造,減少重量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