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強度。賀憶城此前的信中說思薇已經仔細看過,確認魔主那把邪性的劍是出自此處。
他們連走了幾家,即熙在其中一家鄭氏劍坊中,找到了賀憶城和思薇留下來的記號。
他們當時調查時,大概是覺得這個劍坊有問題。
即熙便和這家劍坊的主人以買劍為由閒談起來,才知道劍坊原主人和他的兒子最近都死於一場失火意外,如今劍坊主人是原來那位的弟弟。
劍坊主人感嘆著,那本是場酒席,許多有名的鑄劍師傅都去了,誰知中途詭異地燒起大火,天乾物燥火勢迅速蔓延,席上一片火海無人生還,是最近一樁大災。
「外頭總把山賊洗劫的帽子扣在我們頭上,這場莫名的火災肯定就是外面那些傢伙報復搞的鬼。就因為白帝下凡怕搶了他們信徒,他們不僅加害於我們,還想著害白帝尊上,尊上是多麼好的神仙啊,以為我們都是好欺負的嗎?我去旁邊鎮上的時候,還聽見別人說風涼話,說火災是因為我們白帝城人圖財害命的懲罰。我呸!他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傢伙才必得懲罰,死不足惜!」
劍坊老闆提起這件事就滔滔不絕地罵起來,看來是真的氣憤至極。
即熙配合著露出憤怒的表情點頭附和,心想這和她在外面聽到的真是兩碼事,反正都沒有確切證據,由懷疑而生的仇恨卻是確鑿的,兩邊儼然已經是水火不容的一團爛帳。
真是糟心啊。
他們在別的劍坊詢問鑄劍情況時,也順帶著問了問火災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出奇地一致,便是賣糖葫蘆的師傅也是這麼說的。
即熙拿著糖葫蘆一口一個,對身邊的雎安說道:「就這架勢,這兩邊發生什麼破事兒都能怪到對方身上,馬上就要成世仇宿敵了。」
「這不太對。」雎安低聲說道。
「怎麼?」
雎安分析道,他們走了這一路下來,問的所有人對於白帝的看法,對於火災的看法,對於山賊的看法都是一模一樣的。
完美無缺的白帝,因遭嫉妒被污衊的「山賊」身份,因污衊而被報復的火災。
「在正常的環境下,每個人的想法多少應該有一些出入,不應該一致到這個地步。如果如此一致,千百人異口同聲……」
即熙眼神嚴肅起來,接上雎安的話頭:「簡直就像有人刻意讓他們這麼想的,或者說,訓練他們這麼想。」
頓了頓,即熙說:「鄭氏劍坊我查出來一點問題,明日我再去看看。」
「我與你同去。」
「好。」
晚上回到客棧里,大家原本都各自回房休息了,即熙剛剛點上燈火,便聽見自己的房門被敲響。
「咚咚咚。」
她回頭望去,門外映出一個女子婀娜的身影,即熙走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韓想容。
美人眼含秋水,笑起來的時候尤為動人,只是眼神有些猶豫。
「我有些事情想跟蘇小姐聊聊。」
即熙心下瞭然,側身道:「別客氣,進來聊啊。」
她讓韓想容坐下,給韓想容倒了一杯茶水,微笑著等韓想容說話。
「蘇小姐……來白帝飲食還習慣嗎?」
「嗨,這裡飲食偏辛辣,以前我就好這口,但如今這個身體受不了。想來還要適應一陣。」
「啊這樣……那這裡住得如何?」
即熙忍不住笑起來,這畫面十分熟悉,從前替賀憶城解決他的爛桃花時,那些找上門來的姑娘無不是如此。開頭是委婉,後面搞不好就要哭哭啼啼,破口大罵,賭咒發誓。
這活兒她委實是輕車熟路了,決定跳過前面的鋪墊階段,擺擺手道:「想容,你也別拐彎抹角了,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吧,不過——我可不保證一定會回答。」
韓想容咬咬唇,似乎是要說的內容過於驚世駭俗,需要些勇氣才能說出口:「蘇小姐你……對雎安師兄是不是……是不是……」
「心存愛慕?」即熙看她這猶豫不決的樣子,索性替她說了。
70、清白
即熙的話過於直白,打破了韓想容繼續鋪墊的心思。她看著即熙半晌不能反應,有些難以置信道:「果真如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即熙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茶。
「蘇小姐……怎麼能這麼說?是又如何?如何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和雎安師兄是師母和徒弟的關係,雖然前宮主已經去世,但是這關係不會更改,你對他存了這種心思完全是枉顧倫理綱常,讓星卿宮淪為笑柄!若傳出什麼閒話,你讓雎安師兄如何自處?」韓想容立刻急了,聲音也大了起來。
即熙端詳著韓想容的神色,笑起來道:「你覺得是我痴心妄想,一廂情願?」
「……我知道雎安師兄待人一向和善溫柔,可能會讓蘇小姐你誤會了什麼。但是雎安師兄是斷不可能喜歡你同你在一起的。他是天機星君更是星卿宮宮主,他心懷天下,不會做這種為世人不齒之事,更不會因為兒女私情而影響自己和星卿宮的聲譽。你們兩個沒有未來!」
「好有道理,聽起來他和星卿宮的名聲,比他幸不幸福要重要得多。」即熙撐著下巴,眼裡映著燭火,明亮地笑著:「我已經二十四歲了,確實是沒太多未來可言。不過眼下的形勢若我沒有未來,雎安也不會有未來了。我之前不想他如此,可若我死之後世上只剩你們這樣的人,那還不如讓他來尋我。畢竟我娘死了之後,我爹也不過是多年心如死灰,行屍走肉罷了。」
韓想容面露迷惑之色,她握緊拳頭回答道:「我不知道蘇小姐所言是什麼意思,但是星卿宮和他自己的聲譽也是雎安的幸福。我不信因為你對他的私情,毀了他和星卿宮的聲譽,失了星君的威信,他還能覺得幸福。」
「你說的有道理啊……」即熙面露恍然大悟之色,若有所思道:「我最早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我對他來說就是個大麻煩,無論是之前的身份還是現在的身份,總之和他不是一路人,若跟他在一起肯定會讓他為難。」
韓想容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終於勸說成功,說:「是啊……」
「他這麼為難卻還要和我在一起,該有多麼喜歡我啊。」
「是……什麼???」
即熙沒有理會震驚的韓想容,她突然回憶起來好像在一起這回事是她提的,雎安只是接受了而已。他此前這麼多年默默無言,無論做什麼死也不肯告訴她,即便是她復生歸來了也是一樣,該不會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在一起吧?
或許喜歡是真喜歡,但是由於世俗眼光和肩上責任,所以其實沒有想過和她在一起,雎安難不成是這種葉公好龍?
那邊韓想容還在為即熙的發言而震驚,憤憤道:「蘇小姐也不必拿這種話激我,我是不會相信的。你之前說的那些話我也一概不信。」
即熙回過神來,有些疑惑:「哪些話?」
「枕著胳膊……同床共枕的那種話……雎安師兄潔身自好,絕不會和您做這種事,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信的。」
即熙面露憐惜之色看了韓想容一會兒,然後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肩膀道:「不信就對了,那都是我開玩笑的。今天我說的這些話也都是逗你玩的,我這人有點毛病,有時候喜歡說點過分的玩笑話,你看我追求前宮主那勁頭就該知道我有點兒瘋對不對?」
韓想容怔怔地看著即熙,即熙站起身來對她道:「不過這些事兒和你實在是沒什麼關係,我會看著辦的,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說罷不管韓想容仍有話想說,即熙打開門把韓想容推了出去。
然後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即熙就抱著枕頭被子出現在了雎安的房門之外,夜深人靜四下無人,她敲響了房門。不一會兒雎安就打開了門,他穿著一件淺藍色單衣,看來是正準備睡了。
暗黃的燈光溫暖地圍繞著他,他微微偏頭:「是即熙麼?」
「是我。」
「怎麼這時候來找我?」
「來同你睡覺,污你清白。」
「……」
雎安面露困惑之色,即熙有些賭氣地看著他也不解釋。沒過多久,雎安便淺笑一下側過身:「小姐之命,莫敢不從。」
雎安住的房間是個很大的通鋪,眼下只有雎安一個人住,寬敞得過分。即熙把枕頭放在雎安旁邊,大大咧咧地蓋好被子躺在他床鋪旁邊,雎安坐在通鋪邊,說道:「這裡床鋪很硬,你怕是睡不慣。」
「那你就睡得慣麼?」
「我試煉時住過比這更差的。」
「……那我也能睡,你再說我就跑到你被窩裡去!」即熙威脅道。
雎安笑著搖搖頭,他上床掀開被子躺在即熙身邊,側過身子面對著即熙,揉揉她的腦袋道:「怎麼啦?」
即熙想她愛揉別人腦袋這個習慣,絕對是跟雎安學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湊近雎安說道:「雎安,我喜歡誰都是光明正大的,才不會偷偷摸摸,在這裡是這樣,以後回到星卿宮也是這樣。而且我這個人懶得解釋,別人愛怎麼看怎麼看,可能會叫你為難。」
雎安挑挑眉毛,說道:「所以?你要我放棄麼?」
「滾犢子吧!我是要你做好心理準備!你要是敢後悔,我就和你同歸於盡!」即熙拎著雎安的領子前後搖晃。
「哈哈哈哈……」雎安也不反抗地被她搖著,低聲笑起來:「你放心,我不會連這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
即熙突然扯著雎安的領子把他拉近,看著他的眼眸說道:「雎安,你就不想同我睡覺嗎?」
「你是指……」
「對,就是放蕩的那種睡覺。你該不會是葉公好龍吧?」即熙質疑道。
「……」
雎安無奈地笑笑,突然一個翻身壓在了即熙身上,他左手墊在即熙脖頸之下,右手撐在她臉側,慢慢俯身靠近她。
從來都是即熙壓制別人,她被人這樣壓著,莫名有些心慌。
她看著雎安微笑著慢慢靠近她,她從他敞開的領口裡看見他白皙精瘦而健壯的胸膛,他的長髮從後背滑落至她的臉側,眼睛裡映著燈火,如一片熾熱海洋。
即熙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雎安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然後吻了她的額頭。
「明明害怕,幹嘛要逞強。」
聽見耳邊的這句低語,即熙怔了怔,然後就見雎安吹滅了燈火,在一片漆黑里抱著她拍拍她的後背:「睡吧。」
管她害不害怕幹什麼!這時候就要一鼓作氣啊!
……算了,同床共枕也行吧。
即熙於是妥協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好蓋住雎安的胳膊,就在他溫暖的懷裡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即熙醒得很早,一睜眼就看見了雎安敞開的衣領里的白皙皮膚,簡直被亮迷了眼睛。她抬頭看見雎安的睡顏,安靜而乾淨,明亮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睫泛著金色,與眉骨鼻骨一道投下小小的陰影。
美得讓人覺得觸不可及。
這是她的愛人。
即熙吻了雎安,蜻蜓點水的一個吻,雎安於是悠悠轉醒。即熙說道:「我要先回房了。」
「你不是要來污我清白的麼?」
「已經污過了,也沒必要讓大家都知道。」
雎安低聲笑起來。
即熙再度抱著她的枕頭被子溜回了房間。幾乎是同時雎安提著一桶水敲響了她的房門,讓她梳洗收拾。
即熙於是就著雎安打來的水開始洗漱,雎安在她的房間裡走兩步就會踢到東西,即熙刷牙洗臉之餘還含糊不清地提醒他地上有什麼。
她弄亂屋子的能力還是一樣出類拔萃。
雎安吹了一聲口哨,阿海的身影很快就降落在即熙窗台上。雎安便開始整理屋子,把散落在地上床上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地收拾好,衣服被子一件件疊好,椅子歸攏整齊。
即熙洗漱好回頭的時候,房間已經煥然一新,跟她住進來的時候別無二致。她吃驚地看著疊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和衣服,心想相比於雎安她可能更像個瞎子。
雎安拉開所有的窗簾,金色的陽光灑滿了屋子,即熙看著陽光下他的臉龐,突然跑過去抱住了雎安的腰。
雎安低頭臉轉向她的方向。
「小李啊。」她慢悠悠地喊著。
「嗯?」雎安笑意淺淺。
「你教我疊衣服罷,我總也疊不好。」
他的姑娘從小就討厭疊衣服,總是攢成一團隨便亂丟,怎麼突然轉性了。
「你不喜歡疊衣服的。」
「我想跟你一起疊衣服,疊一輩子也有趣。」
雎安怔了怔,他含笑低下眼眸,說道:「你說的,可記好了別反悔。」
這天白天他們照例跟著韓想容在白帝城中熟悉環境,與各路鑄劍師父交談,到了晚上便趁著夜幕深沉,潛入了鄭氏劍坊。
梁州平時總是雲霧繚繞,少見日光,這兩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陽,家家戶戶都打開窗戶通風曬東西,大街上也都是曬太陽的人。可昨日他們去鄭氏劍坊時,從外面看見樓上幾乎每一間房間都開了窗戶,唯有一間房間窗戶緊閉。而且按白帝城房屋的一貫制式,這間房屋所處的位置,應當是一間主屋才對。
即熙和雎安是從窗戶進去的,即熙輕車熟路地撬開了窗戶,和雎安悄無聲息地跳進了這個房間。
這裡確實是一間不小的主屋,雖然燈火已經熄滅,但是有個人正坐在桌邊,喝著茶水吃糕點。
即熙和雎安正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跳進房間的,可是這個人卻什麼反應都沒有,借著月光即熙看見這是個相當年輕的男子,十四五歲的樣子,只是臉上有駭人的燒傷疤痕,眼神空寂沒有落點。
他居然也是個盲人。
即熙愣了一瞬,心思一動便猜到他是誰。看歲數和傷情,這應該是鄭氏劍坊原主人的兒子,據說是和他父親一起死在火海里了,原來他還活著。
她低聲跟雎安說了猜想,見這少年有些慌張地站起來,問道:「是誰?」
「在下天機星君。」
雎安走近他拉住他的手腕,額上星圖的光亮劃破黑暗,少年似乎想要掙扎卻一瞬間愣住了。
他應該看見了雎安的元嬰內境,那浩瀚星辰。
「你年紀輕輕,怎麼會有心魔?」雎安皺皺眉,低聲說道。
即熙聽聞此言不禁十分詫異,普通人自然是有諸多求而不得,邪念執念,心中煞氣鬱結,但也就是煞氣罷了,若非修士極少有人能有心魔。
黑氣從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