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雎安攥住了,一向溫柔冷靜的聲音變得危險,即熙聽見他以戲謔的語調說:「你又想丟下我,去哪裡?」
即熙吃驚地回頭,便看見笑意盈盈的雎安,他一身優雅藍衣,還是一樣俊美的面容,空闊的眼神,整個人的感覺卻和平時大不一樣,身上隱隱有煞氣泄露,看起來陰狠又狷狂。
她從來沒有想過雎安會和陰狠狷狂這兩個詞聯繫在一起。
即熙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她不由得嚴肅起來,仔細端詳著面前這個「雎安」,她說道:「你不是雎安。」
雎安揚起下巴,冷冷一笑:「我是雎安。」
「也是,你是雎安的心魔罷?幸會幸會……」
即熙招呼還沒打完就被雎安一把拽過來,推倒在屋頂瓦片上。
即熙完全沒反應過來,後腦勺剛挨著床雎安就欺身壓上來,以這種她常對雎安做的姿勢把她困住。雎安笑起來,眼神里透著瘋狂。
他從來沒有這樣笑得充滿邪氣又痛心。
「你又想去哪裡?」
即熙想,百聞不如一見,雎安的心魔居然是這樣的。不過雎安的心魔也是雎安,她不怕他。
「我就是去拿個毯子,又不是走了不回來,你沒必要想得那麼嚴重。」
心魔低低地笑了兩聲,冷冷道:「反正你哪天興致來了,還不是說走就走?我真想打斷你的腿,把你關起來,誰也不讓你見,留在我身邊一刻也不讓你離開。」
即熙大喇喇地任他攥著自己的手腕,他用力之大攥得她手腕生疼。要動起真格的來,她果然不是雎安的對手,只有被他壓在身下的份兒。
可她仍然笑著,抬起頭來靠近他。
「不,你才不會。你想擁有我,又不是想毀了我,倘若我真的斷了雙腿,整日閉門不出以淚洗面,你就開心了?你想擁有的是現在這個天不怕地不怕,活潑張揚的我罷?」
心魔被即熙說得一僵,他咬牙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讓你同我殉情?」
「好啊,來啊!」即熙仰起脖子對著他,笑道:「你下得了手麼?你捨得麼?怕是我受個傷你都要心疼半天罷。」
心魔沉默了很久,那雙明亮的眼眸里翻湧著憤怒與不甘,近乎兇狠。末了他低下頭輕聲笑起來,笑聲里滿是嘲諷。
他一字一句地說:「是,你是對的。雎安這麼愛你,他下不了手,我也一樣。你知道為什麼嗎?」
「雎安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自己,世上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他永遠要活得謹慎又克制,不能有一點失控,活成人們對至善所期待的模樣。其實他很清楚這個世上沒人需要雎安,他們只需要一個完美的天機星君。」
他的手撫摸上即熙的臉龐:「只有你說要陪他做一輩子的普通人,誰都不需要雎安,只有你需要雎安,所以雎安就只把自己給了你。普天之大,從你喊他李雎安的那天開始,雎安就只屬於你一個人。」
「他可以承受任何事情,可以寬容所有失望,可以永遠也不放棄責任和善念,他就像是個沒有極限的人。可是他把他的極限放在你身上,你是他身上唯一一點任性,一點自私,一點只屬於雎安的,不被世人所期待的部分。他把他命運的終點交付於你,除此之外無所畏懼。」
「可是你是怎麼回報他的?」
心魔把手放在即熙的脖子上,似乎很想掐死她,卻沒有用力。
「你說走就走,一走七年,音訊全無。你有沒有想過你走的時候,他還有四年的試煉?他在那四次試煉中生不如死,萬念俱灰的時候你在哪裡?他每次清醒下意識尋你的時候你在哪裡?他一遍遍地卜算你會不會歸來時,你在哪裡?你在你的懸命樓逍遙快活,和寧欽出雙入對,你哪裡想起過他?」
「你有沒有想過,你走之後他年年都去問酒叟要千日醉是為什麼?他想著如果你知道他有千日醉,肯定會來找他討,這樣他就能再見你一面。就為了這麼一點微薄的聯繫和希望,他堅持了這麼多年。」
「我告訴你,雎安心底里根本不相信你愛他,我也不相信你愛他。你總是這樣,熱情來得快消失得也快,或許很快你就沒了興趣。或許你根本就在騙他,為了讓他安心,怕我壯大吞噬了他。他已經失望太久了,他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失去你了,但凡你表現出一點兒難過他都會放你離開。」
「你有什麼好!你這麼恃寵而驕肆無忌憚,他不過就是……不過就是……太過愛你,無可奈何。」
即熙安靜地聽著心魔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指責,他以雎安的臉龐展現出一種極為脆弱深刻的痛苦,不甘和憤怒。
一些雎安從來不會表現出來的情緒。
即熙突然仰起身抱住了雎安,緊緊地抱住他,幾乎是掛在他的身上,她的眼淚逐漸浸濕了他的肩膀上的衣服。
「對啊,罵我罷,你早就該罵我了。心裡明明有這麼多委屈,為什麼每次都說沒事?你痛痛快快地把那些委屈都說出來罷,就是我的錯,是我開竅太晚了,是我太隨心所欲了。」
她在他耳邊鄭重地說道:「我會用我的一輩子慢慢愛你,慢慢讓你相信,絕不再令你失望。」
雎安的心魔沒有掙開她,他安靜了一會兒,低低地說:「你總有一天會厭倦的,你會嫌我束縛了你的自由。」
「不會的。」
「你早晚又會離開我。」
「不會的。」
「我不想再等你了,一年一年地,一天一天地等著。」
「那換我來等你好不好?我等你相信我。」即熙拍著他的後背,她輕聲說道:「雎安這麼溫柔寬容,是因為你承受了他的委屈和憤怒罷。這麼多年裡只有你陪著他心疼他,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雎安的身體顫了顫,他似乎咬著牙,低聲說:「我才不心疼他,這種傢伙死了最好,省得活著受罪。」
他這麼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哭出來。
他緊緊抱住即熙,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世人的心魔多種多樣,嫉妒、貪婪、憤怒、傲慢、仇恨,交織一起不可分離。
雎安的心魔卻很簡單。
他的心魔是孤獨,一個人面對與生俱來的強悍命運的孤獨,悄無聲息等待愛人的孤獨。
孤獨到他最好的朋友,就是他的心魔。
79、親昵
雎安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正躺在溫暖的房間裡,柔軟的床榻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屋頂上下來的。
即熙正緊緊抱住他的腰。他下意識地回抱住她,手觸摸到她的臉,一片潮濕。
「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你是……雎安?」
「是……」雎安話音未落,就被她吻住。
她的手挪到他的脖子後面緊緊地摟住他,加深這個吻,近乎貪婪地索取他的氣息。雎安愣了愣,便托著她的後腦,認真地回應她。
她的氣息很甜,就像她最喜歡的山楂。
放開雎安之後,即熙把頭埋在他懷裡,她低聲說:「我見過你的心魔了。」
雎安怔了怔,撫摸著她的臉:「他傷你了?」
「他怎麼捨得。」
即熙想,雎安一直很安靜,很小心地愛著她,連心魔都不忍心對她做什麼。
人們總說他是個溫柔的人,但人們所見的溫柔不及他在這份感情里傾注的萬分之一。
「我被罵了,但我覺得罵得真好,你可以偶爾把他放出來罵罵我。」即熙認真地說道。
雎安沉默了片刻,他摸索著擦去即熙臉上的淚水,道:「他都說什麼了?」
即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突然拉著雎安坐起來,手環著他的後頸靠近他,低聲說:「我想向你討個禮物。」
雎安抬起眼帘,似乎有些迷惑:「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即熙吻了一下雎安,她神手拉住他身前的衣帶,一扯便散開,她誘惑地說:「想要你以身相許。」
即熙這豪氣沖天又孟浪的發言讓雎安怔了怔,握住即熙繼續拽他衣服的手,淡笑著說道:「你的手指在抖。」
「……」
「你若是害怕,沒有必要一定……」
即熙捂住雎安的嘴,沒好氣兒地說:「停停停,你該不會又想什麼,我可能不是真的愛你,同你睡覺是我一時衝動之下的想法吧。」
雎安的嘴被她封住,露在外面的眼睛眨了眨,看來他是真的想過。
心魔果然很誠實,以後有必要多找他的心魔聊聊。
「老實告訴你,我確實有點害怕床笫之事,但是這個……這個是因為我小時候留下的陰影。」
她小時候眼見著賀大娘救一個孕婦沒救成,孕婦難產而死一屍兩命,身下流了好多好多血。那是她第一次見這麼多血,嚇得三四天沒睡好覺,後來又聽說她親娘也是這麼死的,就對懷孕生子甚至於床第之事分外畏懼。以至於雖然混跡風月場所多年,始終停留在葉公好龍的階段。
她給雎安好好解釋了一番,然後拉著他的手,觸碰自己的臉龐。
他的手心溫暖,薄繭拂過她的臉頰,有點痒痒的。
「我連這種糗事都告訴你了,你以後也不能總是瞞著我做這做那的,你要讓我知道。我是你的愛人,你的喜怒哀樂你的付出和犧牲,全部都與我有關,不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雎安眸光閃爍,他淺淺地笑起來,鄭重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即熙滿意地親吻了他的手心,他的手顫了顫。
「你的身體也是我的。我之前雖然害怕床笫之事,但是我想要你,我剛剛甚至想……」即熙靠近雎安,感覺到他全身緊繃,便笑著貼著他的耳朵說:「想要生一個我們的孩子,這樣你就不用羨慕別人,你有我們做家人。」
雎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來抱住她,托著她的後腦親吻她臉側的碎發。即熙感覺到隔著一層衣服和薄薄的皮膚,雎安胸膛之中的心臟正在劇烈地跳動著。
他輕輕笑起來,低頭在她耳邊說道:「我之前聽賀憶城說,你想把我綁在床上。」
「……」
賀憶城怎麼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說?
即熙騰的一下躥起來,臉罕見地紅了,她氣道:「你別聽他胡說!下次我見他非得揍死他丫的!」
她的語氣里滿是羞惱,雎安偏過頭微微一笑,眉眼彎彎,似乎能想像到眼前人氣急的樣子。他抬起手伸到腦後,一抽便將自己藍色的髮帶解下,一頭長髮散落。
他將髮帶連同自己的手腕遞到即熙面前,笑道:「想做就做罷。」
即熙看向眼前衣衫不整的雎安,墨藍色的外衣已經被她拽得滑落至臂彎,淺灰色的裡衣松鬆散散,露出白皙的胸膛。
他烏髮如絲垂落身前,眉眼含笑,將自己的雙手奉上。
即熙吞了吞口水,腦子嗡得一聲壞掉了。
她纖塵不染,溫和疏離的雎安,居然會如同攝人心魄的妖孽。
她抓住雎安的外衣,一點點扯下來,他的裡衣也連帶著落下肩膀,露出大片白皙皮膚,隨著他的呼吸起伏。
她拉住雎安的手,那雙手骨節分明又修長,任她拉著用墨藍色的髮帶將手腕綁在一起。然後即熙伸手按住雎安的肩膀,她的力氣不大,但雎安很順從地依著她的動作,被她推到在床上,長發散落於枕上。
即熙坐在雎安腰際,把他的手腕壓在頭頂,俯下身來看著他,她的頭髮落在他的臉側,他似乎覺得有些癢,閉上眼睛微微側頭。
在那一瞬間即熙低頭,吻住了他的眼睛。
雎安的手幾乎是立刻攥緊了。
一開始只是很輕,很輕的一個親吻,落在他的左眼皮上。然後她微微加重了力道,甚至用舌尖舔了一下他的睫毛。
那雙眼睛就在她的親吻中不安地顫動起來,如同溫熱的小動物。
她捧著他的臉,吻完他的左眼再去吻他的右眼,珍而重之的。身下人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在即熙的吻一路向下,吻過鼻尖後,雎安主動仰起頭吻住了她的唇。
唇舌交纏,纏綿得仿佛吐息間都是濕漉漉的水汽,喘息聲和水聲交織在一起,放蕩又旖旎。
即熙一邊吻著雎安,一邊脫他的衣服,將他的裡衣褪至臂彎,她滿意地低頭看著自己的作品,咬著雎安的耳朵說:「這是哪裡的俊俏郎君?」
雎安眼角緋紅,輕聲喘息著,他低笑道:「你的。」
即熙跟著一起笑起來,她說:「回答得好。」
她伸手拆掉自己的髮簪步搖。
「我也是你的。」她低低地,惑人地說道。
星卿宮的檀香味兒好像已經沁進了雎安的骨子裡,靠近了便聞到安然的香氣,讓即熙想起他陪伴她的漫長歲月里,裊裊香菸中吹塤、看書、淺笑,說話的模樣,想起春日裡雪一般的梨花,秋日裡金子一般的銀杏。
她像小獸一樣不停嗅著他身上的氣息,真是愛極了。
她很快放開了雎安的桎梏,雎安於是反客為主,兩人位置顛倒。在那一刻她感覺到一直被雎安壓抑在心底的感覺泄露出來,越來越濃郁。他渴望她。
久旱逢甘霖般,渴望她。
那兩道喘息聲時強時弱,交織在一起,燭火也跟著顫動。
即熙在天光乍破時迷迷糊糊睡去,日上三竿時醒過來。她正陷在雎安懷裡,雎安抱著她,一隻手搭在她腦後,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
他還沒有醒來,卻抱她抱得很緊,仿佛是怕丟了一樣。
即熙笑著親了他的臉頰一下,雎安微微皺了皺眉頭,然後睜開眼睛,眼裡起初有些迷茫然後漸漸清醒。
「早啊,我家郎君。」即熙的聲音有些啞。
雎安怔了怔,他的耳朵有點紅,低聲說道:「早。」
「真是神奇,有點兒疼但也很舒服,一點兒也不可怕哎,完全是世間極樂呀!」即熙伸了個懶腰,蹭著他的下巴道:「大約是因為對象是你。」
即熙的字典里果然是沒有害臊這兩個字的。
雎安微微垂下眼帘,他笑著說:「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會說情話。」
「我是有感而發,口隨心動!你看你撿了個多大的寶貝,你也說說嘛。」
雎安低聲笑起來,他用下巴固定住即熙亂動的腦袋,說道:「我愛你。」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半生求索,悟得愛你。」
即熙想,雎安說情話的能力根本不輸於她嘛。
他們之間建立起了另外一種相互歸屬的關係,她想讓雎安相信,慢慢地一點點地相信,他們之間的聯繫會持續一生。